《染朱阁》醉倚风

6、二、太夫人（上）

　　次日清晨，江月影自酣睡中被唤醒，启眸看去，见是雨儿，而颜若琳却早已穿戴整齐。
　　想到昨晚竟然不待夫婿回来就独自入梦，今晨竟然又睡到如此迟，她自觉失礼之至，忙歉然起身梳洗。
　　颜若琳并没有不悦之色，只是待她妆罢唤上雨儿捧了食盒同去正堂。
　　路上，颜若琳简短地说了颜家晨昏定省的规矩：颜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家规却是比江家的还要苛严，虽然各院都有自己的厨房，但其实每天的早饭和晚饭都要在颜家正堂陪着太老爷和太夫人吃，并且，各家晚辈都要各自敬奉菜肴给两位尊长。
　　江月影垂首趋步跟随，想着即将要见的那一大家子人，心中未免忐忑难安……

　　锦曦堂。
　　还未到早膳时间，一众的丫鬟婆子却在里里外外安静有序地忙碌着。
　　如乱蝶般穿梭的人影中，一袭白衫翩翩伫立的人在第一时间攫取了江月影的视线。
　　“宁大哥。”
　　未及细看，颜若琳已经抓着她的手快步迎了上去。
　　“琳二弟早，二弟妹初来乍到，昨儿又劳累了一日，你也不让她多歇歇。”温温的语声宛若早春轻阳，令江月影的心不自觉地暖暖一颤。
　　颜若琳笑笑地上前互见了礼，回身拉过江月影道：“娘子快来见过，这是宁大哥哥。”
　　原来，这颜家虽然枝繁叶茂，但老太爷膝下嫡亲的子嗣也只有大老爷颜其莘和二老爷颜其泽两个。长房颜其莘膝下也有两子：大儿子颜若宁，嫡室正出，现管着颜家名下所有的当铺，兼理着古董行的买卖；二儿子颜若和，王姨娘所出，现管着颜家名下的所有绸缎庄买卖。二房颜其泽膝下是一女一子：大女儿颜若瑶，因是女子，照规矩不能接管任何买卖；二儿子颜若琳，便是江月影的夫婿，现管着颜家名下的米铺粮行，颜其泽并未纳妾，所以一子一女皆是嫡出。
　　江月影先时听颜若琳唤“宁大哥”便猜着此人是长房大伯的长子颜若宁，此刻闻言，忙上前娉婷一礼，低低地唤了一声：“宁大哥哥。”
　　颜若宁正襟躬身，端端正正地回礼道：“二弟妹客气了。”
　　他这一礼一丝不苟，极为工整到位，惹得江月影不好意思起来，反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礼似是略显简慢了，不禁满怀歉意地抬眸相顾：但见眼前之人容长脸庞飘逸身姿，目含浅笑眉蕴轻愁，与颜若琳充满灵气的俊秀不同，颜若宁虽少了那样的精灵，却多了一份令人安稳沉静的温雅。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江月影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出这几个字，心不由嗵地一跳，连忙慌乱垂首。
　　“虽入了春，早晨还是凉的，琳二弟带弟妹进去候着吧。”颜若宁柔声道。
　　“宁大哥也一起进来吧，别每次总在外头候着了。”颜若琳边说边笑着把他往里让。
　　两个人正要推让起来，已听得前面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道：“二老爷二太太来了！”
　　宁、琳二人忙住了声，齐向前迎去。
　　江月影跟在颜若琳身后悄眼望去，只见一个眉和目善短须微霜的中年男子当先走来，旁边趋步相随一位丰润慈蔼的妇人，那妇人挽着一个穿浅紫色衣裙身量高挑的女子，三人在众丫鬟的簇拥下向着堂前走来。
　　江月影暗自忖度：这便是公公婆婆和颜若瑶了，遂忙加紧了脚步跟上前去。
　　一番厮见，果如所料。
　　颜其泽和蒋氏都是极和蔼的，况且江月影本就娇怯可人，因此上更添了许多安抚疼爱的话，唯独颜若瑶，神色微带清冷，只淡淡地应了个礼，便站到一旁去了。
　　这边二太太蒋氏正拉着江月影的手儿要往里走，那边丫鬟婆子又传话道：“大老爷大太太来了。”
　　众人忙又止步相迎。
　　江月影随众而行，趁势打量长房大伯这一家：但见颜其莘眉端目正凛然生威，须发整肃，倒比颜其泽的更显得黑亮些，而大太太宋氏也是端庄华贵绝有当家奶奶的威仪。
　　两家长辈寒暄一番，方才轮到小辈们各自上前见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月影总感到原先轻松和乐的氛围随着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到来而变得紧张局促起来，以至于她上前请安行礼的语声都似乎有点颤颤的。
　　“起来把，都是自家人，不必太拘礼了。”大太太说着，拉起她的手，接着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江月影怯然抬起脸，却不敢迎视她那犀利的目光。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大太太才“嗯”了一声道：“果然是大家闺秀，温良恭顺，若琳的眼光不错。”
　　“大太太过奖了，月影初来，许多规矩还要大太太提点着，有不是还要大太太担待着才好。”颜若琳边含笑地客套着，边不着声色地把江月影的柔荑从宋氏手中解救过来。
　　宋氏无声地笑了笑，并不答话，只侧首对颜其莘道：“老爷，还是请大家都进去等吧，全站在门外头也忒不象样。”
　　颜其莘点首道：“都进去坐吧。”言罢，和颜其泽揖让着带头进了锦曦堂。
　　众人各分次序坐了，丫鬟们端茶侍水井然有序，江月影却暗自纳罕：看光景，也快到开饭的时辰了，怎么却不见长房的二少爷颜若和？
　　他迟到了么？若在其他人家，她或许可以这样理解，但是，从昨天到今天，她亲眼见识到颜家的规矩是极重的，所以怎么可能有人可以迟到呢？而且，最奇怪的是，在场也没有一个人提起他，仿佛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江月影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外面一声高唱：“太夫人来了！”
　　于是，一屋子人忙忙地站起来迎，江月影也收拢心神站起身向着门口看去：
　　片刻工夫，锦帘一启，当先进来四个老嬷嬷，分立两边垂首躬身，接着，环佩轻响，太夫人缓步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