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朱阁》醉倚风

4、一、新婚夜（中）

　　元睿忽然细声细气地开口道：“新娘子，你看着你家官人这么嗷嗷待哺的可怜样，就发发善心赏他一口吧，再这么等下去，那喜服就要被口水湿透了。” 他虽然语声不响，但众人正都屏气静待之下，所以倒显得格外清晰，惹得一干公子哥儿又是哄堂大笑。
　　江月影又羞又急，却窘在当场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只是反复地想着：若是云影姐姐身处当下定然能够应付自如，偏是自己那么笨又那么胆小，只怕对面那人已觉得丢尽颜面……他会不会后悔娶了这样一个妻？会不会想要悔婚？
　　正自心乱如麻，已有一勺甜汤缓缓递到她唇畔。
　　“来，先喝我的吧。”颜若琳的嗓音在戏谑的笑声中轻轻响起，有着奇异的暖人力量，江月影满是感激地抬首相望，终于鼓足勇气微启檀唇由他喂进一口甜汤。
　　洞房的甜汤照例是要烧得半生不熟，取意早生贵子，故而，喜娘在旁边含笑问道：“新娘子生不生啊？”
　　江月影知道依例必是要说一个“生”字方是吉言，遂含羞轻应道：“生。”
　　毓慈接过话头怪声问道：“怎么生啊？”
　　众人又是一阵暧昧的大笑，江月影直羞得螓首深垂。
　　“请新娘子给新郎官也喂一口甜汤。”喜娘压低声音道。
　　虽然万般羞赧，但江月影终是强忍娇怯将手中的汤匙递向颜若琳。
　　众人都是凝神观看，唯有毓慈和元睿两张嘴巴不停。
　　一个说：“若琳啊，你脖子别伸那么长好不好，这到底是要喝汤啊？还是要吃人啊？”
　　另一个说：“新娘子倒是抬眼看看你家官人呀，别一勺子喜汤喂到他鼻孔里去了。”
　　江月影忍羞不禁，玉手在半空微微一顿，已经被另一只温润的手握着将汤匙送到对面人的唇畔，颜若琳张嘴喝下勺中的甜汤，方才含笑放开江月影的小手。
　　“生不生啊？”喜娘似乎松了口气似的笑问着。
　　“生。”颜若琳干干脆脆地回答道。
　　“你生一个给我们瞧瞧？” 元睿的一句话又惹来暧昧的嘻笑。
　　颜若琳好整以暇地抬首笑道：“元睿兄有此雅兴小弟自然从命，却不知三个月之后，元睿兄大婚之夜是否也会照着小弟今晚所为原样表演一个？”
　　元睿闻言立时弱了声势，讷讷地干笑两声，毓慈狠推了他一把道：“你怕什么？咱们这些人谁成亲都跑不掉这通闹，你现在心慈嘴软，等他闹你的时候再想翻本可是不能的。”
　　元睿显然亦觉有理，便又见得活跃起来。
　　晋常忙笑道：“依我说，大家都歇歇岂不省事？今儿你闹过来，明儿他闹过去，冤冤相报何时了？”
　　毓慈嗤声道：“你自做你的好人去，看看等你成亲那天他们可会放过你？”说着，扬声道：“今日这机会千载难逢，若琳要是不拿出点生鲜猛料，咱们就和他共度春宵便是。”
　　颜若琳悠悠一笑道：“不知道什么样的节目乔兄才会以为生猛？”
　　乔毓慈沉吟未答，众人已是嘿嘿坏笑起来。
　　“依我看，什么样的场面咱们没见过？若琳只要拿出诚意来，大家自然也会网开一面，毕竟，谁都是要成亲的，今日开了先河，往后无论谁的洞房都要循例而为才不见得厚此薄彼。” 晋常忽然沉下声音来道。
　　众人的笑声顿然为之一偃。
　　颜若琳爽笑一声，站起身来道：“既然小弟捷足先登，说不得只有勉力而为聊博一笑罢了。”言罢，转身去扶端坐一旁的江月影，轻唤道：“娘子。”
　　江月影听得他们的对话原是不知所措，此刻闻声，不自觉地轻抬螓首顺着他的搀扶站起身来。却不料，那只温柔的手在她立足未稳之际陡然一拽，她不由自主地旋身欲倒，却在下一刻被颜若琳的另一只手臂揽住纤腰，天翻地转之间，一双柔软的唇瓣轻轻印在她的颊上。
　　轻呼声、嘘呵声在耳畔轻响，江月影只觉得窒息的晕眩，脑海中一片空白，怔怔地任由那只手臂轻轻一带，又将自己扶回床边坐了。
　　“这样不知是否可令众位兄台心满意足？”颜若琳微笑着扬声问道。
　　“这也叫生鲜猛料？那和二爷岂非天天都是震天撼地了？” 乔毓慈摇头叹道。
　　众人刚要应和，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自后传来：“雨儿给各位公子请安，刚才太老爷差人来传话，说是：天也晚了，连着三天的宴，各位也乏了，一对新人进了洞房，闹的差不多便罢，得散就散吧，万不能误了洞房的时辰，颜家开枝散叶兹事体大，如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看着老爷子的脸面。”
　　雨儿一边说着，一边越众而来，话音落时已是站到喜帐之侧。
　　元睿啧啧道：“不得了，雨儿现在也会假传圣旨了？”
　　雨儿笑着道：“高公子抬举了，雨儿怎有那样的出息？太老爷跟前的人现就在院子外面等着送各位出去，雨儿不过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
　　乔毓慈嘿嘿笑道：“你这丫头的一张利嘴自此也算是到头了，如今新少奶奶进了门，这将来，不知道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雨儿掩唇笑道：“乔公子您抬举奴婢了，雨儿不过是个下人，二爷没成亲的时候尽心尽意地伺候二爷，如今二爷娶了亲，自然也是一样陪着万分仔细地伺候新二奶奶，再没空抹骨牌了，哪来的东西南北风呢？”
　　一席话惹得众人又是轻笑出声。
　　“既然颜老太爷吩咐，我等岂能不知情识趣？”晋常扬声道：“依我看，今儿个光顾着闹了，酒也没喝尽兴，未若由我做东，去宝韵楼再浮一大白，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乔毓慈还想再说什么，雨儿已是笑着截口道：“几位公子素日都是明白人，今儿个怎么偏就糊涂起来？你们就是想看什么生鲜猛料，这么大庭广众的谁好意思演给你们瞧呢？倒不如权且出去，那窗根底下空位置多着呢，这新婚三日喜烛长明，就有多少好事是看不着的？只要仔细提防着别让我一盆洗脚水给泼上身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