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衍生][虞何]半路》ｘｘｘ

3、第 3 章

　　往后的几天何莫修就待在虞师，在虞啸卿得闲的时候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的事。
　　虞师座很快就搞明白了何莫修口中的龙文章并非他所认识的那个龙文章，他认识的那个龙文章既不是神枪手也不潇洒倜傥，不会背着自己的老妈跟着□□组织在山里逃命，更没有死在一颗手榴弹下——那个龙文章怎么死的，虞啸卿自己最清楚。
　　可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听了下去，看着何莫修沉浸在自己珍贵的回忆里，或喜或悲，或燃烧或愤怒或绝望。落雨未停，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虞啸卿听着那人语气轻缓的回忆，心里仿佛淌过一条静静的河，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却能绕过碎石、杂草，穿越山涧、丛林，最终归于宁静。
　　何莫修讲述的时候总会微微眯眼，像是要挖掘大脑深处全部的记忆。他讲做炸药炸了人家半个村子，脸色不好意思地微微泛红；讲跟着欧阳穿过沽宁大街小巷来发电报，眼中流露一丝惊慌；讲四道风给自己取各种各样的外号，嘴边会带着淡淡的笑；讲龙乌鸦背着他的妈妈逃命，讲唐真讲八斤，讲他挚爱的高昕……
　　说到动情处，不算长的睫毛会颤动得很厉害，开心时候脸颊上也会浮现一个小小的酒窝，要不是他讲的那些远超残酷的战事，虞啸卿简直要把何莫修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孩童。
　　虞师座看向何莫修的眼神逐渐柔和。眼前这个人温暖、明亮，就像他口中的七年故事一样始终带着希望。这都是现在的他极度需要的。
　　他开始时不时地提问，又安静地点点头。

　　何莫修的叙述以四道风的死亡告终，往后的事，例如他是如何离开沽宁又如何到了这里，虞啸卿没问，何莫修也没说。
　　窗外雨声渐小，虞啸卿打开房门，撑起墙角的伞，递了一把给何莫修，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门。
　　何莫修会过意来，赶紧跟了上去。
　　何莫修跟着沉默的虞啸卿走了很远，迟疑地开口：“虞师座，咱们这是去哪？”
　　虞啸卿踏上一座山坡，前脚踏在坡顶，后腿微微靠后支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笔直的站住，一手举伞，一手执着马鞭遥指某个方向。
　　他遥指的地方乌云遮天，何莫修伸长脖子去看，也不知那云后是山是湖，是屋是景。
　　“那是禅达。在那里有过一个炮灰团，和你说的四道风们一样，总是灰头土脸东躲西窜，和你说的四道风们一样，他们也始终有着希望。叫人觉着，是在真正地活着。”他自语般喃喃道。
　　何莫修关心地看着他。几天的接触让他不再那么惧怕这位年轻的师座，虞啸卿聆听自己回忆时的凝重表情更让何莫修觉得似曾相识。虞啸卿出人意料的，可以是个很好的听者。他安静聆听仿佛可以参与到他的回忆中，陪伴着他一起寻找那些过往的经历。这让何莫修十分感激。
　　——还有谁会愿意听一个放不下过去的人这样絮叨呢。
　　“虞师座捍卫国土血战沙场，也是在真正活着。”
　　虞啸卿突然扭过脸去。
　　“不，不算。”他声音低沉，喃喃自语，“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的那副样子，是无数次陷入回忆的何莫修再熟悉不过的。自责，内疚，无法自拔。心上有根弦突然绷紧了，想也没想就上前伸手搭上那个人的肩膀。
　　虞啸卿感到肩膀上的重量，条件反射性僵直了身体，微微偏头，看着那只手。
　　认真清洗过后十分白皙，这样的一双手简直无法与枪械炮火联系在一起。
　　何莫修自己都快记不得自己前二十来岁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了。
　　注意到虞啸卿的视线，又看看自己的手，何莫修如梦初醒般尴尬地缩回手，双手交握将雨伞举在胸前，不安地说：“一个人只要为了自己的理想在努力，就是在真正地活着。”
　　虞啸卿不做声。
　　何莫修便继续坑坑巴巴地说：“不…也不一定非要是理想，我从前的理想，往好了说叫天真，说直白点，就是幼稚、不切实际。我也不想说我以前啥理想了，不过我回来沽宁、认识了欧阳他们，加入他们的队伍，即使被当成废物鸡我也觉得很快乐，那时候我也忘了我有什么理想了，我只想让鬼子快走，让沽宁恢复以前的样子……”
　　两人头顶的雨伞伞尖交叠，仍有细密雨珠从夹缝中淌下，落到地上。
　　何莫修紧张地搓了搓手，直视着虞啸卿的双眼：“虞师座你和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

　　虞啸卿轻轻地笑了，干巴巴地说：“……可现在不是了。”以前也不全是。他又想起了那场南天门战役，如此悲壮壮烈，而他虞啸卿在后方又做了些什么？他的嗓子是干涩的，心也是。
　　虞啸卿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做不了。一如现在他阻止不了自己北上的步伐。
　　何莫修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怎怎么不是了，只要你想，你就做得到！”
　　虞啸卿眯了眼睛：“哦？”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和一帮你们口中的死□□在一块儿待了７年！要是你想，你早就可以逮了我！可是你没有！”
　　“……”
　　何莫修一字一顿说：“不是吗？”
　　他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满腔怒火，突然对着眼前这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家伙咬牙切齿：“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你没有去努力去做！连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都能跟在他们身后而且时不时□□作用——比如修修电台什么的——只要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慢慢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虞啸卿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么侧着身看着他。
　　何莫修慢慢慢慢地垂下眼。“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中国人不该打中国人。”他喃喃道。
　　没有人说话。
　　何莫修忽然觉得一只手搭住他的后脖颈子，然后虞啸卿的脑袋凑过来，重重的靠上自己的额头。
　　……真疼。
　　何莫修手里的伞就那样掉了下去，歪到一边。雨似乎停了。耳边只剩晓风破林之声，吹得何莫修心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