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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那时那时 ...

  •   我不喜欢和别人掌心接触,显琉空却很喜欢牵我的手,我不喜欢别人牵我,而显琉空例外。他从年少时就很喜欢牵着我的手走过大街小巷,起先我觉得这样很奇怪,而他牵得很顺理成章,我便没说什么。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多少年都没有变。

      沿途的风景线陌生一片,熟悉一片,我不能说南城还是那时的南城,毕竟我已经有八年对这座城市一片空白了。经年一别,竟是再没有回来过。八年来,这是第一次。

      小巴靠站停车,显琉空先一步跳下车,微笑着向我伸来一只手,我把左手放进他的手心,扶着他往下一跳,站到他跟前。车站还是那个车站,站牌换了一个新的站牌,路线还是那条路线,对面的学校还是那个学校……

      我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过长的袖子遮住了半只手掌,帽子下的长发顺其自然的披下,那样子像极了女孩子,于是我把圆沿的帽子压了压,企图遮住自己的脸。显琉空牵着我过了马路,门卫室里的保安还是我念书的时候那个保安,八年了他还是那个样子,懒懒散散的靠在门卫室里呼呼大睡。

      操场明显看得见翻新了很多次的痕迹,而操场旁教学楼下那一排银杏却纹丝不动的矗立在那里,位置和数目都没有变化。

      我指着一棵棵银杏,数到教学楼下正对着的那棵,跑到树下,粗糙的树干上怎么也找不到当年我在这个位置钉下的一枚钉子。于是我又再数了一遍的树,确定了就是这一棵。

      怎么会没有?那时候我钉上去夹画板的钉子,我亲手钉上去的呀……难道这棵树重新种了,这不是那棵?我郁闷的撅起嘴,显琉空走到我身边,指节分明的手抵在干裂的树干上摩挲,看见我的表情,疑惑:“怎么了?”

      “显琉空,你记不记得?这里啊这里,以前有一枚钉子的。”我指着树干上的某个位置,问他,他愣愣的看着我手指的地方,半晌,喷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你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你该不会在郁闷这个吧??噗……咳哼哼哼……”我横了他一眼,他识趣的收住了笑声,一本正经的说:“我是说,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你觉得树不会长高吗?你看,这里。”我顺着他苍白的指尖看去,往上一点,一枚生锈的钉子镶嵌在树干里。

      “这是,澜钉上去的吧?”

      窘。

      好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

      我立马说:“才不是!”他笑着看向那钉子,踮起脚尖用手指摩挲生锈的钉子。那表情,像是无声的在说:“既然你还想藏,那你就藏,我不计较。”我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掉那时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早就知道了,只是你没说,我也就没舍得揭穿。”

      我看着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我,而是抬着头看着那枚钉子,眼里带着笑意,好像在回忆当时的时光,嘴角上扬。我看着他好看的侧脸,突出的喉结,漂亮的脖际线延伸到锁骨。一头棕红色的头发软软的贴着他的脖子。

      他还是显琉空,我还是安澜,树还是那棵树,我还穿着白衬衫,他还站在我的身边,好像时间不曾流动的模样。

      “那是……什么意思啊?”我的声音很轻,轻到我自己都听不清情绪。他转过头看着我,微笑的模样眉眼如画:“有些时候很多事情,没有说破的必要啊。”

      你说的很轻巧。

      这么多年我每每想起过去的日子,都会以为这是属于我的小秘密,都会想笑,或许最初我喜欢上你,就是我满心是你的钉下这枚钉子的时候吧,或许是更早,风把你的画吹到我面前的时候?还是更早,我听说你的名字的时候?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但是这是属于我初恋的一个小秘密,一窃喜,就窃喜了八年。

      你却说,你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知道了多少?你知道什么?有多少事情是你那句没必要戳破的?你把我当猴子吗这么多年?

      “我……”天知道,我真的很想,很想质问他,揪住他的衣领,劈头盖脸的朝他嘶吼。可是我没有,我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话语都没有一丝起伏:“我忘了,这种幼稚的把戏太好看穿了,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你那么好,看你背画架那么辛苦,帮你钉个固定架。”

      他得意的笑着,牵着我的手走上教学楼。我们去了当时他呆过的教室,他在窗外指给我看,倒数第四排靠窗的位置。他说,初中的认识我的那一年,他就天天坐在这里发呆,坐在这里写练习,坐在这里做白日梦。还好,现在他的白日梦都实现了。

      我还笑话他,怎么当初老师不直接把他给办了,要个天天发呆做白日梦的学生做什么。

      我们嘻嘻闹闹的,走遍了学校的每一寸。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他的位置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位置,窗户对着那棵银杏,和我的教室刚好是三角形AB的距离,银杏是AB线段的中点。

      后来,我又回了一次学校,刚好他们班没有锁门,我心血来潮坐到他的位置上,幻想着他趴在桌子上的动作,模仿着,稍微偏过头,看见了我的教室,可以看到靠走廊的窗子,可以看到窗子里坐在后四排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我的位置。

      那一刻,泣不成声。

      逛完了学校,我的脚有点累了,他牵着我上了车,又牵着我下了车,沿途的风景陌生又熟悉,说白了就是高楼平地起,新旧景象变迁。路都修过了好几遍,我以为画室已经不在了。下了车,却还是那一条望不见头的宽河,沿着河还是那一片长满草的坡,坡上还是零星的几棵树,有些死了,有些还挺拔着。还是那条宽敞平坦的路,还是那间小平房。

      除了旁边修建起了几栋六七层的居民楼和河流上新修建的桥,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改变。

      “我还以为,这间房子早该拆了。”我呆呆的看着那间平房,满眼不可思议。

      他没说话,笑着将我往门前带。小平房门口的一条路有打扫过的痕迹,我突然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小学弟,剪着小平头,傻兮兮的笑着叫我学长。八年了,他还在这里?

      显琉空走到门口,铁门已经换成了新的防盗锁,小平房四周也被粉刷过了一遍。他蹲下来在门口的花盆旁边摸索,摸出了一串铁钥匙,打开了门。

      扑面而来一股柠檬的味道,混着干了的松节油的气味。

      挂在画室里的画多了,原本就挂在上面的画一张也没有掉,有些看起来单薄的全过了胶,满屋子的画,角落还多了一个柜子,里面卷着一卷一卷的画,这些年,不止一个人好好的打理着这里。

      显琉空也很惊讶。

      “唉,当时手笔还真是青涩呢。”他看着画,感叹道。我皱了皱眉,没说话。他接着说:“但是这些都是我的珍藏。”

      “什么你的珍藏,这里有很多都是我的,还有学弟的好不好!”我说,他笑:“你也是我珍藏的。”我一愣,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很奇怪,于是轻咳了一声,重新说道:“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的画室,这里面的所有都是我的珍藏。”

      “哦,那好,那你也是我的珍藏啊,你现在还住我家呢。”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又是争论不休。

      呆了好一会儿,我们打算在附近走走,显琉空在后面锁门,我走到河边,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显琉空走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着河面发呆。温热的阳光照得水面波光闪闪。他在我身边坐下,歪着脑袋看着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年有个人在这里陪我看一场烟花,他说往后的每一年都要陪我看烟花,可是第二年他就离开了,后来一直是我一个人看。”我也歪着脑袋看他,“显琉空,你说,法律怎么惩治骗子的?”

      他笑了笑,看向河面:“谁知道呢?我有没有回来过。”

      “什么意思?”我看着他,心里有些期颐。他却含着笑意风轻云淡的说了句,“谁知道呢?”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笑着,我突然发现微笑才是最讨人厌的表情,比面无表情这张面具还密实,让人根本无法看透对方在想什么。说的好像我不是那样挂着一张粉饰太平的笑脸似的。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里住着某一个人。这句话用在我身上确实就是这样,显琉空走后,我对南城失去了所有的好感,当初甚至还对这座城市抱着怨恨。因为我在这里遇到了显琉空,又失去了显琉空。后来怨恨随着流逝的时间变淡,只剩下一点一滴的记忆刻进我对显琉空的念想。

      好的坏的,都在脑子里,多少年都不曾忘掉。

      然而也是因为那些怨恨,多少年都不曾再回来过。

      当初我一个人落荒而逃,我本已经做好了从此将这段记忆尘封的心理准备,所以也做好了再不回来的打算。后来每一年的烟花,都是我在一座座陌生到熟悉的城市,一人观赏,除了心里对显琉空的深深思念,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或许曾经回来过,因为他离开的第一年我曾一个人在这里坐了一个夜晚,一个人看了一场烟花,一个人抱着大腿,埋怨他承诺,承诺以后不做。

      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是那样多,因为不完全是没有想过,更多时候是不敢想。

      后来我们买了水果,去拜访了那位学弟。我们去了他以前的家,邻居说他们家早就搬了,给了我们地址,是小平房旁边的第一栋五层居民房。学弟正在二楼阳台用扫把扫阳台天花板的蜘蛛网,显琉空在楼下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看见我们,惊讶得扫把都掉了下来,我反射动作的将显琉空拉到我身后,看着扫把从二楼掉到我面前。

      学弟几乎是用冲的跑下楼,一推开门就把我和显琉空抱成团。显琉空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说了句好久不见。

      学弟说,八年不见了,学弟高中毕了业就没有念书,去了舅舅的工厂搞设计,做了几年有了点成就,就起了栋房子。刚好那时候这块地皮在出售,不贵,他愣是买了下来,起了一栋。三楼以上还没有起好,外面还在切砖片。学弟说起好了就把老人家接过来,然后结婚。

      他有一个正在念大学的女朋友,年尾房子建好了,女朋友毕业了,就结婚。寒暄的时候他正好说到这件事情,问我和显琉空有没有找到伴,我说还早,显琉空拍了他的头一下,学弟唉哟唉哟的哀嚎,躲到我身后。

      晚上在学弟家吃了饭,我和显琉空就请辞了,学弟挽留了好几次,都被我婉拒。临走的时候显琉空进去了个手,学弟送我到门口,傻兮兮的笑道:“我很喜欢画画,学长给了我一个好地方,我知道那里对学长很重要,我和学长小时候就认识,学长特别照顾我,所以我也会好好的照顾那间画室。一直在等你们回来呢。”

      “哦?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会回来了?”我打趣道。他说:“那时候我早就说过啦,你们一定会一起回来的,因为你们心里都这么希望的,这种牵绊真令人羡慕呢!那时候我不懂,就感觉你们你一定会回来,后来我女朋友去念书,我突然就懂了。”

      令人羡慕的牵绊吗?我笑了笑,没接话。显琉空也出来了,他和学弟道了别,我看见他手上提了一个画具包,是离开的时候,我留给学弟的那个,猜也猜得到,一定是保存完好。

      “怎么想要拿回来了?那么久了,买个新的不好?”我问,夜风吹来,吹动他的衣摆,我听见他声音在风里说:“换了很多,不如这个。”

      从没见过什么人,这么强词夺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那时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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