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爱的那个人》公子墓苏

39、系铃人

　　安澜很喜欢铃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记忆里的那一年厦门三十三度的夏天吹着二十七度的风，风的声音是清脆的叮铃，是我手上，脚上，书包上，手机上，头发上的发出的声音，被热辣的太阳晒得半死不活的淑淑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哀嚎着——好热好热好热啊，啊澜身上好吵好吵啊。

　　被抱怨的时候，我总是晃晃脑袋，晃响发带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让我感觉很舒服。

　　那一年，我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扎起来的长度了，淑淑说头发留长更好看了，我却不这样觉得，只是那年夏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看见镜子里一直懒得去剪头发的我的头发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得那么长了，干脆就由着它继续长。

　　司瞳站在我身后总想揉我的脑袋，每次都被我不着痕迹的避开，司瞳的手掌很大，掌心温热，指节时间不知不觉再不知不觉，已然是第二年的夏末。升上大二对我们来说似乎也只是罔过了一年再罔过一年罢了，只是左手边第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原本空无一物却多了十几张明信片。每一张，都只是只字片语，却比我听过任何的誓言都珍惜。

　　那一年，寄来的明信片渐渐多了，偶尔还会有一些小礼物，千篇一律的，都是关于铃铛的小精品，我很是喜欢这些精致的铃铛，就统统往身上挂，挂得满身都是，每走一步都特别响。

　　我很想显琉空，很想很想，有很多时候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立刻漂洋过海去见见他，想着想着，我想刻意去忘记他，却发现这个人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深深地根，我怕是要背负着这深根一辈子，不得翻身。

　　最最痛苦的时候，是我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想念显琉空的时候，看着天空发呆，看着画纸想念，晃着脑袋思考，听着铃铛发出的声音流下眼泪，每一次难过，我都会习惯用更冷漠的表情掩饰自己的怯懦，冷漠的回头看见司瞳看我的眼神，心疼到痛苦。我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司瞳，你去找别人吧，总是跟着我，没用的。”

　　你要的，我又给不了你。

　　何必多添苦楚呢？

　　司瞳却不这么想，越是对他冷漠，他总能更加热烈的追在我身后跑，淑淑他们看着我们这样，也是动不动就来明里暗里的试探，我都是一笑而过，态度坚决而明确。一直到有一天，那一件事情发生的那一天。

　　导火索是那个阴雨连绵的夏天里的某一日，司瞳闯进社团教室，气喘吁吁的拽起我就跑。

　　我来不及反应，他的力气特别大，拽着我跑过长廊，跑下楼梯，跑过悠长的鹅卵石路，跑出校门。

　　“司瞳，你等等，你慢点，我跑不动了。”我跟着他的脚步跑啊跑，出了学校之后沿着小路一直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有点负荷不了。司瞳回头看见我嘴唇发白，停下了跑步的动作在我面前背对着我蹲下。“上来。”

　　“什么？你想带我去哪里？”我站在原地不肯爬上他的背，他说：“啊澜，上来，趁我现在还只是想要背你。”

　　“我不要，我可以自己走。”我拒绝。司瞳看我死活不肯让他背，站起来一把把我拽到他背上背起来就走，我趴在他的背上，用左手勾住他的脖子，低声威胁道：“喂，别逼我动手！”司瞳没有把我放下来的意思，说：“啊澜，你信我，就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的胳膊还是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却默默的松开了一些。潜意识里，我还是相信司瞳的。

　　司瞳沿着蜿蜒的小路兜兜转转，直到我在风里听见了不属于自己身上的铃铛的的声音的时候他才把我放下来。

　　“啊澜，我想你那么喜欢铃铛，那……你会不会喜欢这里？”司瞳站在我身后，示意我看着前方。抬头看去，三棵常青树，树梢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风铃和铃铛，暖风一吹，满树清脆、

　　“这是什么？”我哑然，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苦笑。司瞳从背后将我揽进怀里，用下巴轻蹭我的发顶，低沉的声音道：“啊澜，我爱你。”

　　“是吗？”我的鼻子一酸，连自己都诧异话里的哽咽。司瞳点了点头，抱着我的双手更紧了些，我把双手放在他的双手上，用力掰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铃铛吗？当铃铛发出响声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不那么寂寞，不那么难过了。所以我喜欢让自己身上铃铃作响，我也很喜欢你的这份礼物，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这份心意。”

　　“为什么？”我转身面对着司瞳，敛去眼睛里的冷漠，微笑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和他说话：“司瞳，如果这非得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我想和我深爱的人经历。我相信我们都不是生下来就喜欢同性，只是正好喜欢上了同样性别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安澜，还有那么多选择，请你离开我，就当为我积德？求求你，司瞳，离开我。”

　　我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显琉空离开我的时候，晓莱推倒我的时候，每一次绝望的时候，我都没有开口求过。而这一次，我却微笑着，眼里泛着失去全世界的空洞和悲伤，对这个深爱我的人说，求求你，离开我。

　　司瞳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红了眼眶，落了眼泪，颤抖着向我伸出双手，却被我冷漠的避开。

　　我抬起手，擦掉他脸上的晶莹，语气平缓的说：“司瞳，是我犯下的罪孽，我可以一个人承担，你心里现在这一份绝望，希望上天有好生之德，惩罚于我，今生今世，伤害了你的安澜，势必孤独悲伤，得不到幸福。”

　　“不要！”司瞳抓住我的手，哽咽道：“安澜，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倘若，倘若你不能幸福，那我……那我为什么放手？”

　　“司瞳……”

　　“啊澜，如果，如果不是没有结果的感情，你能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被司瞳紧紧抓住的手腕一疼，我看着司瞳，心里有点不忍，最后却还是无比冷漠的回答：“司瞳，我们不被允许的。”

　　所以，你离开我吧。

　　你不离开，那就由我转身先走好了。

　　这样想着，我在那场盛夏里，离去的背影，坚决的步伐，每一寸，都踏着令人心疼的碎片。

　　我以为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司瞳说话，或许他会离开我选择更好的开始，因为这个世界上随便找个人都比安澜好一百倍。爱一个人从一而终这样的事情，只在童话故事里出现过。

　　那之后，司瞳就再也没出现在我的身边，甚至学校里也没有了他的身影。接着，就是那件事情的发生。

　　被叫到教授办公室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司瞳是学校里陈教授的侄子，教授端着茶杯坐在办公室的办公椅上，看见我，端着杯子的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抖出去。

　　“你，你就是安澜？”教授激动的看着我，急急忙忙放下杯子，走到我身边：“你有没有看见司瞳？你看见他了吗？”

　　“教授，你冷静点，你在说什么，请说清楚好吗？”我皱眉，双手扶住教授的手臂，扶他坐会椅子上，教授好一会儿才镇定了下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我说：“司瞳不见了，就前几天，他告诉他父母说他喜欢上一个男人，他爸爸一生气，将他打了一顿，赶出家门，司瞳就再没回来。我听说过你们的事情，我也没有把你告诉给他父母，但是他的父母现在到处找不到他，他妈妈已经病倒了，安澜，你能，找到司瞳吗？”

　　“你说，他告诉父母……”我的脑子有些愣，教授接着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