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吾心》张嫣然

3、与世无争心自宽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看着眼前依旧华美的房间，段瑶离的心不禁再次荡入谷底，看来自己是暂时摆脱不了这里了。只是不知道伊伊和萱萱怎么样了，是一起来到这里还是去了别的朝代，若是同在这个朝代，希望能有一日找到她们。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孤身一人在这里，心里顿时多了一丝安慰。
　　就现在的境况看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应该不是很差，母亲虽然刚刚过世，但父亲却没有一点忽视自己的意思，相反还非常关心。但是要想很好的保护自己，只能尽量低调，不引起他人的注意，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防止他人的怀疑。
　　“夏梅，进来吧。”看到纱窗上映出的身影，段瑶离唤道。
　　夏梅端着水，低着头走了进来，忍不住又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小姐，昨天大小姐昏倒在夫人床前，醒来后就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外表没有任何改变，但却少了一丝骄纵，多了一份淡然从容。以前的小姐活泼调皮，再加上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府里的下人都吃过大小姐的亏，有苦说不出。但现在的小姐身上有一种宁静、安定的气息，像极了过世的大夫人，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小姐，让奴婢来伺候您梳洗吧。”
　　伸出双手，让夏梅替自己穿好衣服，由于母亲刚刚过世，衣服都挑的素颜色的，头发也只是用丝带简单的绑成两个圆髻。
　　“夏梅，带我去我父亲哪里吧。让李嬷嬷把我们的东西收拾一下，也许我们会换个地方住了。”
　　拉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夏梅，段瑶离整理好心情，第一次踏出房门。
　　屋外阳光明媚，园中种的花虽然都已凋谢，却有几株枫树，映红了一个角落。走出自己住的院落——枕霞阁，才发现虽然自己住的院子已是不小，有两个大房间，周围散落着四五间下人住的小房子，跟眼前整个丞相府一比，还只是冰山一角。光是从枕霞阁走到父亲所在的正堂足足用了半刻钟。一路上先是经过了丞相府的花园，秋季的花园内多为菊花，即使如此，却也姹紫嫣红，各有千秋。段瑶离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种类的菊花摆放在一起，足见夏府财势之大。经过的亭台楼阁有的精致华丽，有的素雅高贵。期间一直有下人们从她身边走过，都停下来向她行礼，又匆匆忙忙的走远了。
　　走到正堂门口，有下人进去通报父亲，段瑶离站在门外好奇的打量着眼前气派的房屋。檐角高扬，整个房子的主色调为暗红色，隐隐透出一股肃穆之气。
　　“是雅儿来了吗？进来吧。”屋内传出夏大人的声音。
　　让夏梅在廊下等候，自己一人进到屋内。屋内得摆设简单大气，主座旁的桌上摆着一杯冒热气的茶，左手边的书案旁，夏大人正疾笔书写着什么。段瑶离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不知过了多久，茶已经没有一丝热气，夏大人才放下手中的笔走到主座坐下。
　　“爹爹，茶凉了，女儿让人帮爹爹换杯热的吧。”段瑶离自然而然的开口道。
　　夏鸿彦诧异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自己的大女儿。段瑶离立马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尚不知事，怎么会以如此平淡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赶紧掩饰道：“娘亲常对我说冷茶对伤胃，爹爹还是换杯热的吧。”
　　夏鸿彦的神色因为这一句话黯淡了下去，瑶离在心里暗自斟酌刚刚的几句话是否让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起了疑心，一时房间里又静了下去。
　　过了一刻钟，夏鸿彦回过神来，“雅儿，你这么早来找爹爹有什么事情吗？可是需要什么东西？若是要什么东西以后只管对管家讲，不必来问爹爹了。”
　　段瑶离犹豫着开口：“爹爹，女儿此次来是有事情想求爹爹答应。娘亲已经离世了，雅儿心中很是难过，想为母亲祈福。所以，恳请爹爹许我诵经念佛，常伴青灯古佛，为母守孝，也为爹爹和庶母祈福。”
　　一番话说完，屋内又陷入一片死寂。夏鸿彦眉头紧锁，瞪着自己的女儿。而段瑶离则因为内心的忐忑不敢抬头，两手将衣服的下摆绞成一团。这是自己临时想到的最安全的办法了，既然不能保证在这个家里安全生存下去，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有着相府小姐的身份在那里，何况是光明正大的为母守孝，出去了也不会受到苛待，而且自己的行动也能自由些。
　　“雅儿，父亲知道在你母亲的事上，有失偏颇。可是你也不必如此为难父亲，哪有一个官家小姐为母守孝还诵经念佛的？这样的话传出去，会招人耻笑的。何况你母亲昨日还留下了你妹妹，你们两姐妹以后好好的住在府中。你放心，爹爹绝不会亏待你们的，还像从前一样，你依旧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夏家的大小姐。你对你母亲的一片心，我明白，但是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夏鸿彦有些生气的开口道。
　　“父亲，女儿从未有责怪父亲之心。只是母亲的过世给雅儿太大的震撼，雅儿只是想自己为母亲、为爹爹做些什么。至于妹妹，我相信爹爹肯定会照顾好她的。”说完这些话，段瑶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父亲答应雅儿的请求。”
　　过了一会，当段瑶离的膝盖已经渐渐麻木了，才看到一双黑色银绣线的靴子来到自己面前，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长叹了一声，从地上拉起自己。
　　“雅儿，自小父亲就宠你，只要是你要的，父亲无一不捧给你，只是这次你太让父亲为难了。这样吧，在家中给你辟一个干净的园子出来，你还是带着夏梅和李嬷嬷住进去，大家闺秀要学的东西一样都不可以少。要诵经也是在家里诵，我夏鸿彦的女儿决不允许落人话柄。”
　　段瑶离从他眼中读懂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于是点头答应了，只是要求园子要自己挑，夏大人不置可否，这件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临走出屋子前，身后又传来夏鸿彦的声音，“雅儿，你要记住，不管你要做什么，你永远都是夏家的大小姐，我的女儿，这是你的命，你逃不掉，也不要想逃。”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回到书桌前，仿若什么都不再说过。段瑶离顿了一下，快步走出，像是要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
　　走出正堂，太阳已经高挂空中了，冰冷的指尖在阳光下一点点回暖。抬头看看天空，想想自己从今以后就要以夏颜雅的身份生活下去了，段瑶离的心中划过一丝难过，继而平静下来。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夏颜雅了，段瑶离就将成为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而在这里，自己只能是夏颜雅，夏家的大小姐。
　　夏梅从廊下疾步跑来，担心的看了看她，确定她没有被老爷责罚才按下心来，却又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子小姐就完全失了自由了，还有可能让老爷……”
　　夏颜雅摇了摇头示意夏梅不要再说下去了。慢慢朝来时的路上走去，过了一会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夏梅说：“我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自由，不被困在这里。至于父亲的疼爱或是别的，都不重要，我只要记住我是谁就好，只要我知道我不只是夏颜雅就好。有时候放弃一些，才能留的更大的余地。”
　　夏梅不知道小姐说了什么，也完全不明白小姐为何会说出听起来如此深奥的话，但她从小姐的眼中读到了坚定，那一刻，她的心就突然静了下来，不再担心、害怕。
　　回到枕霞阁，就看到李嬷嬷急急忙忙的从屋内迎了出来。“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让我收拾东西呢？难道是老爷……”
　　夏颜雅摆了摆手，“不是爹爹做了什么，是我求了爹爹让我诵经念佛，爹爹已经允了我在府中礼佛。李嬷嬷你放心，我没事，你先弄些吃的来，我一会要去看看妹妹，今天我们就搬吧。”
　　李嬷嬷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夏颜雅一脸的疲倦，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夏颜雅靠在榻上，轻阖起双眼，脑中反复回荡着刚刚夏鸿彦的话。
　　“你永远都是夏家的大小姐，这是你的命，你逃不掉，也不要想逃。”是逃不掉么？看来这个夏丞相似乎也不像是自己先前以为的那么简单，凭他这几句话就能看出他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疼爱夏颜雅。让自己学大家闺秀要学的东西，多半也是有所图谋。可是就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完全没有办法与他对抗，只能暂避锋芒，从长计议了。
　　“夏梅，我妹妹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她吧。”从榻上站起，夏颜雅开口道。
　　“是，小姐。”
　　来到含芳阁，推门进到主屋内，屋内一个与夏梅差不多大小的小丫鬟慌忙从床旁的矮凳上站起向她行礼。床上躺着一个粉嘟嘟的娃娃，玉雪可爱。夏颜雅走到床边，仿佛感应到什么，床上的娃娃睁开眼看着她，然后慢慢朝她伸出了小手。夏颜雅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当望进她眼睛深处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袭来，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回握。
　　“爹爹为妹妹取了什么名字？”夏颜雅有些迟疑的问道。
　　“回大小姐的话，老爷为二小姐取名悠紫。”小丫鬟低着头小声的答道。
　　夏颜雅又看了好一会，笨拙的为夏悠紫掖好被角，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夏颜雅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惧怕的感觉，皱着眉说：“抬起头来吧。”
　　小丫头胆怯的抬起了头，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大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小姐的话……奴婢…奴婢名叫夏兰。”说完话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夏颜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明白这个小丫头为何会如此害怕自己。
　　“夏兰，你不必如此怕我。想必今天早上我父亲和我的事情你也已经听说了，我不知道你听别人说了什么。不过你要明白，悠紫是我的妹妹，相府的二小姐，你若是让我知道悠紫出了什么差错，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奴婢….奴婢不敢。大小姐，奴婢一定会照顾好二小姐的，请大小姐放心。”夏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得更厉害了，眼前这位大小姐不过五岁，却隐隐从她身上散发出一阵威严之气，让人心生畏惧。
　　夏颜雅心里也不愿如此威胁一个小姑娘，但是自己以后人虽是还在府中，却也是不大能顾到自己的妹妹，虽然她也不知为什么要为这个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的妹妹费心，也许是因为血缘亲情，又或者是刚刚的那一眼熟悉感，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照顾她。、
　　上前从地上虚扶起夏兰，放缓了语气说：“夏兰，我只是担心我妹妹悠紫，你若帮我照顾好了她，我肯定会承你的情，不会亏待你的。从下个月开始，你每个月初找一次夏梅。记住，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奴婢记下了。”夏兰恭敬地答道。
　　“那你继续照看二小姐吧，我先走了。”说完这些，夏颜雅转身离开了。
　　下午，夏颜雅挑中了位于相府西南角的茜草苑，回禀过了夏鸿彦，当天晚上就搬了过去。
　　这茜草苑因为位置过偏，一直是个荒废的院子，只是有几个下人照看着，房间也不是很多，只有一个主屋，一个小房子，比起其他院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多了一个厨房。夏颜雅不喜欢枕霞阁的精致华丽，看中的就是茜草苑的清净偏僻。枕霞阁中装饰多为牡丹花样，就连园中也多为牡丹花。而茜草苑中却是只种了一大片的白色栀子花，各处的装饰品很少，装饰纹案也多为栀子图案。在现代，段瑶离最喜欢的就是栀子花，所以当她看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决定要住下来了。夏鸿彦对于夏颜雅挑中茜草苑很是不解，派人来问是不是要将隔壁的院子一起打通，好能多找些人来照顾她，夏颜雅委婉的拒绝再添人到院子来的管家，只是将夏鸿彦送来的东西留了下来，分成几份放好，拿出其中的两份交代夏梅悄悄给夏兰送去，一份给夏兰，另一份让夏兰给悠紫收好，不要声张，。
　　做完这些，夏颜雅的心才彻底的放了下来，自己搬来这里只是留下了李嬷嬷和夏梅在身边，现在的日子虽然仅仅局限在这一个小院子中，却比以前自由得多，李嬷嬷开始有些为她惋惜，慢慢的也就不说什么了，安安心心的陪着夏颜雅在茜草苑中过日子。日子就这样划过，每天看看天上的流云，想想事情，抄诵经文。刚开始夏梅还坚持每天为自己作正式的梳洗打扮，可是夏颜雅总是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弄乱，慢慢的夏梅也就随她去了。于是每天早上夏颜雅醒来后，简单的套上一身素色的衣裙，用白色的丝带将头发束起，简单的洗过脸就算是梳洗完毕了。她还让夏梅将自己的额发剪成现代的齐刘海，将脸遮去了一大半，李嬷嬷又是叹息了很久，不理解好好的为什么把头发剪成这样。
　　总之现在的生活令夏颜雅非常满意，平静、淡然，只是她没有想到，就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某些阴谋正暗自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