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嗜睡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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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9月
对于班主任办公室，金智媛一点都不陌生，一个星期至少被召唤五次的频率而致使办公室专门为她设了个特座。不管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总爱为这事调侃她，凡去办公室之前都要跑来同她说一声‘智媛同学，借你的专座用一下。’当然，她的回应是万年不变的白眼。
和之前为学习在全校第二名和全校第五名之间‘特大’波动而被班主任老师钦点不同，智媛诧异的在办公室等来了穿着白大褂风尘仆仆赶来的小表舅金在俊。
认真说起，智媛与这位小表舅并不相熟，除了在她十岁生日宴、小表舅结婚时见过以外，智媛压根记不得金在俊是哪一号亲戚堆里的。
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的金在俊深深的看了智媛一眼，倒也并不理睬智媛满脸的问号，径直与她的班主任进行了亲切友好的握手寒暄，好一会才切入正题。
“智媛同学家里的情况我了解，但这件事就像我在电话里跟您提过的一样，刻不容缓了。智媛同学不能因为这个病而拖累几个月以后的高考。”
“是是是，您说的这些，智媛的外公都打电话同我嘱咐过了。我也看过校医开的诊断报告，我想我有必要替智媛向您请几天假，带她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当然当然，智媛同学的健康是第一位，落下课程的进度等智媛同学回来再补上，对于聪明的智媛同学不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智媛迷茫的听着他们俩一来一回的对话句句带着她，可她偏偏一句也听不懂。
她差点以为她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癌症而准备为自己早陨落的生命叹惋歌颂了。唔，葬礼的花选白玫瑰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思虑许久的智媛，见小舅和班主任都没有意向参考她本人对此事的看法，捎带脾气的说。
“不要，我不想去医院，我想留在学校上课。”
金在俊挑了挑眉，看着自己这位许久不见，越发出落漂亮的侄女，略有愁容。
早从各类亲戚耳闻，金智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刁钻古怪，怪诞不经。大致是因双亲早亡，唯一亲近的外公也常年在国外考察古物的缘故。金智媛一个人在首尔上学、生活，说的好听些就是自立自强，不让任何人多费心的小姑娘。而实际上呢，她只是一个十五岁就没人关心，变成孤岛也不会有人来心疼的孩子。
金在俊同娜静商量过，唏嘘了好一阵。只要这孩子愿意，他们愿意让她搬来同他们一块住，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也顺便调教好她古怪的脾性。
现在看来—— “去医院才是耽误我学习，我健康的很，不需要您费心思，多此一举了。”智媛是很需要他暴脾气来治一治了。
金在俊耐着飙脏话的性子同智媛说。“臭丫头你真的认为你最近上课猝睡吃饭猝睡谈话猝睡上体育课猝睡的行为是正常人类会发生的吗？”
“正常人都需要睡觉吧，小舅您不需要吗？我只是比正常人需要更长时间的睡眠罢了，挺正常的啊。”
金智媛慢条斯理的反驳道，虽然她并不是真的那么认同她随时进入睡眠状态的毛病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
“正常你丫个头，你个臭丫头给我乖乖去医院，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外公指定我当你的法定监护人，不听话就等着挨揍吧。”
如果不是那么多老师在场的话，智媛觉得她小舅能当场脱鞋子砸她的脑袋上。而事实上，金在俊已经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半天喘不过气。
金智媛很久没有见到如此蛮不讲理的野蛮人了，思虑前后得失，免受皮肉之苦，她很有骨气的妥协了，乖巧的答应了他小舅提出一切不平等条约。其中包括、每隔两个小时发短信报备她的行程，每隔一天去医院复查，每项作业都需要呈上给小舅过目等。
她短暂的抗议过此类小学生的做法，可统统给金在俊的暴力制止住了。
因此金在俊得出结论，暴力虽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搞定金智媛似乎绰绰有余。
2002年 10月
金在俊开始觉得自己的结论错误是在他的诊所办公室，当他要求智媛交出她小摩托车的钥匙时。
智媛的招牌冰块脸摆的坚毅，尽管他的拳头已经扬到了她的耳朵边。
“小舅您之前提出的过分要求我都没有反驳的照做了，我认为这些已经很符合我作为您法定监护人下被监护者应尽的了。小摩托车是属于我私有物品，根据律法我持有该物品的所有权，也就是说，摩托车钥匙该在哪里是我说的算的。”
连律法都搬出来了，金在俊很难不去想这丫头下一步会不会请律师诉讼他上法庭。
他俩相处一个月下来，他很清楚智媛这孩子是真正嘴里含着刀子心里头是暖阳的人。
明明是她贴心的解忧，替他们夫妇两准备晚饭，嘴上却别扭的说是因为吃不惯他们煮的东西。
明明是担心下雨时娜静没带伞，特别在娜静工作的旅社楼下等待，嘴里却喊着顺路的蹭车。
凡事不触及底线，只要好好沟通，她都无所谓的愿意让一步。
好笑的是，过多的监管没有成为她的底线，约束她按时来医院没有成为她的底线，而莫名的一辆小摩托车恰巧成了她的一条底线。
金在俊对于智媛的反常有些无所适从。
“智媛啊，你的发作性嗜睡症真的很严重了，上个星期你在我家猝睡的事，我至今历历在目。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你冒这个险，你如果在骑得路上睡着了，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这真的是为了你着想啊智媛。”
金在俊苦口婆心的劝导着，从抽屉里翻到智媛的病历，指着同事给她开的遗嘱，一条一条指给她看。
“给你开的药你不肯吃，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你不愿配合，金智媛，我不知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智媛被他那种‘你已经无可救药了’的语气瞬间激怒，她眼神空洞的望着主治医师写的天书，淡淡的说。
“我不是您的责任，也不会是您的义务。您不需要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活的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情。即便是我骑小摩托车在路上睡着了摔死了，那也是我想做的事。你们天天拿‘为我好’这种借口来达到你们自己的私心，从未问过我，这是不是我想要的，您就不觉得卑劣吗？”
话毕，智媛瞥了一眼未关好的门，心里产生了一丝懊悔，不适的抬头看着小舅失望的眼睛。
冲动过了一时的嘴瘾，把心里的黑暗面统统如实的说了出来，却没想到自己的愧疚心淹没了所有的不悦。
金在俊无声的翻着病历，智媛强迫自己对角落的那盆吊篮感兴趣，两人尴尬了许久，智媛才清了清嗓子，歉意道。“对不起小舅，小摩托车我不能交出来，我上学放学需要它。出外拍照需要它。唔，总而言之，小摩托车我不能给您。”
“丫头，上学放学我跟你小舅妈轮流接送你都不是问题，小摩托车我也不是一辈子不还你，你小舅我真不缺你这辆小破车。你只要把你的病治好，脱离我的管束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金在俊解气的捏过智媛的脸，龇牙咧嘴的用正腔马山话道。
“小舅……”“不好意思，打扰了。”
智媛刚想开口争辩两句，就被突然敲门而入的男人打断。
“哥，这是我这个月的复查报告，尹教授他们都说没有问题，让我拿给你再确认一遍。”
智媛看着他咧着嘴，笑呵呵的向小表舅递给报告，恰似无意的转头看向她。“噢，智媛同学，又见面了。”
确实是又见面了。智媛心里腹诽着，世界真是小，绕一圈总能相见。
智媛拍掉小舅掐着她脸颊的手，礼貌的站起来，冲来人欠了欠身子。
“怎么，你们俩认识啊？”
金在俊拿过金善俊的病历，奇怪的在他们俩之间打量。
“嗯，凑巧，挺熟的。”金善俊笑着对智媛说。“对吧。”
“啊……对……对啊。”智媛对于热情的金善俊有点受宠若惊，倒也惊讶他丝毫没提李宝拉的事——作为李宝拉的男友，她上回都那样嘲讽李宝拉了，难道他不是应该揍她一顿出出气来解心头之恨？是不是自古伟大的运动家都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啊？
金在俊了然的点了点头，仔细看过七封的病历后，对于他的康复治疗后的检查结果很满意，絮絮叨叨同他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被嘱咐完本应离开的金善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屁股赖在椅子上，随意的四处打量着办公室，一副‘第一次来要好好观察’的样子。
“你小子怎么还不滚，我跟智媛还有话要说呢。”金在俊不耐烦的提着七封的椅子，心里纳闷这小子平时来去匆匆，今天一反常态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喔，哥，我和智媛家住的挺近的，我准备顺路送她回去，就不麻烦您亲自送了。您要说什么我就一起听了吧。”金善俊看智媛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金在俊见到金善俊久违的赖皮相，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踹了他一脚道。“你小子真会瞎掺和，有你什么事啊，你出去呆着吧，我跟智媛说完话，你再顺路送她走。”
金善俊刚想服个软，整了整衣服站起来。就见旁坐的金智媛也缓缓站起来，向他比出了一个‘跑’的口型。
“不了，小舅。我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我有点累了，跟七封大叔先走了。”
智媛说着，装模作样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由分说的拉过旁边的金善俊，夺门而出。
直到跑到电梯口，确定小表舅没有追上来后，金智媛才倚着金善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两人对望一眼，相视大笑。
“七封大叔您这样会被我小舅揍的，到时候我可帮不了您啊。”
“哎，我被他揍了八年了，皮厚了，不怕了。倒是小丫头你，细皮嫩肉被揍得多疼啊。”
“不怕，我会恶人先告状的，跟我小舅妈撒个娇，我小舅就不敢揍我了。”
智媛不是没有注意到听到她提起‘小舅妈’，金善俊突然暗下去的眼神。随即话锋一转，她板着脸道“大叔，在门口偷听别人说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果不其然，金善俊立刻挠头，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
“啊？你在说什么？”
“您别装了，我看见您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了，没点破而已。我跟我小舅的对话，你全听见了吧？”
“全听见了。”金善俊冲她一阵傻笑来掩盖被发现的尴尬。“生了病就得治啊，你为什么不接受你小舅的好意呢？”
“噢，到了。”这时电梯正好到了负二楼的停车场，智媛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指着到了的电梯，故意岔了话题。
金善俊知趣的没有再追问，心里却愈发好奇这个小姑娘藏着故事。
自下电梯后，两人缄默不语，直至车子发动，金善俊才转头问正在系安全带的智媛。
“你家住哪儿？”
“咦，我以为大叔知道我们俩是邻居这件事。”智媛弯着笑眼，看着一脸雾水的金善俊，不禁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呀哈哈哈哈哈，原来刚刚大叔那句‘和我家住的近’是随口说出来糊弄小舅的。”
金善俊被智媛的大笑感染了，跟她一起捂着肚子笑起来。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成了真的，金善俊觉得自己挺荒谬的，却也有趣之极。
“哈哈哈哈哈大叔住302，我住203，您的粉丝经常写错地址，把表白信寄给我，我攒了一抽屉了，终于有机会物归原主了。”
“……”
“大叔您不介意我不小心把个别信打开来看过了吧？我只是想研究一下如今的女孩子是怎么表白的。她们都挺情真意切的，我作为女孩子看了都特别感动，你要不要酌情选一选后宫妃子？”
“呀金智媛，说点靠谱的行吗？！”
“大叔您难道是想渔场管理？都要了？哎呀，那可不行，会被发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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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江南区，大峙洞，银马公寓
她也是一个人住在跟他房间一样空洞不着边际的地方，金善俊后来想着，他们俩很像，像的惊人，特别是固执的样子。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金善俊喝的大醉瘫在沙发上，同智媛说过。
“人们都说啊，我们特别幸运，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不用什么努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学习不好也没关系，生活不用特别努力，未来也不会受穷。天生的好命。可是啊，不是这样的，我们比任何人活的都用力，都拼命的，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活着的理由。挺讽刺的不是吗？”
“不是啊。”从卧室拿出毯子的智媛，面无表情的说着，替他仔细掖好毯子。“在认识你之前，我确实活得挺无耻的，拼命的想死掉。”
智媛的话未换取任何的回应，因为此时的金善俊已醉的不省人事，乖巧的任由智媛替他翻身盖毯子。
“但不可置否，我们是一类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嗜睡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