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期》温禾

4、part 7-8

　　「●姐姐，不要哭」

　　婶婶离开后，为了生活叔叔还是要继续去外地打工挣钱。考虑到弟弟还很小，爷爷奶奶商量后决定就留在叔叔家照顾弟弟。
　　林千也因此重新回到了叔叔家。
　　叔叔离开家的那天早上，他拉着林千的手说那时候他不是不想要她，只是他也有他的苦衷。他说已经帮林千在镇子上的学校报了名，以后她就可以和那些同龄大的孩子一起上学了。他还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让林千学着长大。
　　林千点了点头说我都知道的。
　　也许都是小孩子，弟弟很黏林千，而爷爷奶奶因为上了年纪身体多多少少也不太利索，照顾弟弟时总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每天晚上林千放学回来，都坐在摆放在弟弟摇篮旁边的桌子旁一边写着作业，一边用脚踩着摇篮好让弟弟快点入睡。
　　放假的时候总要起来很早做饭。灶比她高出很多，她便搬来木凳子踩在上面，拿着笨重的锅铲翻炒着锅里的菜。
　　吃过早饭后，她会趴在摇篮边逗着弟弟玩。等奶奶将碗筷洗好后，就将一篮子的衣服拎着去河边洗。
　　偶尔林千会听到在河边洗衣的大人们说：“这孩子的名字取得不好啊！这真是上辈子欠了债现在再还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偶尔夜里，她还是会梦到妈妈穿着漂亮的旗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告诉自己：“小千，妈妈真的很幸福。”然后从梦中醒来，扯着嘴角自嘲：“还真是过得很幸福啊……”
　　每当这个时候弟弟都会一遍遍地安慰着她：“姐姐你不要哭，不要哭。”
　　她瞪着弟弟：“你还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树林里偷偷哭的时候。”
　　“我是……”弟弟抓了抓头，翻了个身低低地说：“我是觉得姐你真的很辛苦。”
　　那一年林千十四岁，弟弟快六岁了。他们是彼此最亲的人。当她难过时她会抱着弟弟大哭，弟弟也学会帮她一起分担家务。
　　等到后来她再也不用踩在凳子上才能做饭，不用在笨重的红木箱子里找出一小截红色的毛线将自己很多日子不洗的头发绑成一个马尾时，有人告诉她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哭着在找自己时，她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我会回来的」

　　“小千，你怎么哭了？你快告诉妈妈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
　　哭，哭了……
　　是谁在哭呢？
　　听着母亲满是关怀的话，林千动了动在轻微颤动的身子面向她。很想大声质问她：“你是真的关心我吗？如果真的关心我，就不会在两年前才来找我。如果真的关心我，就不会把我送去不熟悉的学校里然后对我不管不问。如果真的关心我，就不会……”
　　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问出口，这表面的亲情一定会被打碎。那她是不是又要被抛弃，又要成为没人要的孩子……
　　摇了摇头，她说：“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有点想弟弟了。”
　　林母抬手轻轻地抹去挂在眼角的泪滴，她将林千抱进怀里：“傻孩子，等到时候手术做完了，弟弟就会好起来的。”
　　是啊，等到手术做成功了，她就要回去了。林千还清楚的记得她跟在母亲身后上火车的那一刻，她转身看着弟弟站在不远处咧着嘴对自己笑。为什么隔得那么远，还是能看见弟弟红红的眼眶，想起他躲在树林里偷偷哭的画面。忍住流下的眼泪和弟弟挥手告别：“弟弟，等到下雪的时候姐就回来了。”
　　“那如果下雪的时候姐姐没有回来，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会回来的。”
　　“妈妈，你说过两天会下雪吗？”
　　“真是个傻孩子，这才刚刚入冬。你喜欢雪，等弟弟好起来，妈妈就带你们去北方看大雪好不好？”
　　……
　　过了半个月，到达医院，林千被医生带去做换肾术前的检查和化验时，她看着那个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被肾衰折磨的孩子，心里突然翻腾起来，有一点难受，有一点心疼。
　　不知道是在为自己，还是在为他。
　　在她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再看他时，她听见他声音低低的说着对不起和谢谢。
　　对不起我什么，又谢谢我什么……
　　两个小时后她被推进手术室，看着头顶大开的灯和医生们忙碌的身影，当那冰冷的手术刀即将靠近自己的身体时，突然感觉从未有过的疲惫。
　　在闭眼的瞬间，林千的余光透过窗户的缝隙似乎看见了天空中飘起了大雪，那辆她曾乘坐着来B城的火车正慢慢地开出了这座城市，向它的目的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