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期》温禾

3、part 5-6

　　「●妈妈不要走」

　　林母下楼后并没有直接朝林千走来，听到她打开抽屉翻找东西发出来的动静声，林千又悄悄地将头抬起朝她望去。
　　她正站在摆放在离客厅不远处的实木台桌旁，两旁抽屉都被打开，她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拿着找到的一个小小的红色布袋朝林千走过来。
　　“打开来看看。”林母将那红色布袋递给林千后，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林千偏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的样子还是如十年前一样，肤色白皙，一双不大不小却很漂亮干净的眼睛。笑起来时能看到嘴角两边深深的酒窝。
　　“打开来看看，小千。”她叫着女儿的小名，声音柔柔的。
　　林千张了张嘴，一瞬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很久没有听过有谁叫过她小千了，正在解着系在布袋上的红绳的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只见那里面正安静的放着一把长命锁。可以清楚地看到长命锁的正面刻着‘长命富贵’这四个字。
　　耳边断断续续响起母亲有些哽咽的声音。
　　“那时候总想着要给你带上这长命锁，保佑你平平安安的长大。这些年我也总是担心你是不是吃得饱，穿得暖……”
　　“那你为什么从不来找我？”她声音低低地打断母亲的话。
　　“我，我……”
　　她没有抬头看母亲此刻的神情，但她能猜到一定是很难堪吧。忍住鼻头泛酸的冲动，林千又低低地问了一遍为什么。
　　这一刻，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林千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嘤嘤哭泣，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氛围让人窒息。
　　“妈妈不要走，不要走……”

　　「●不同的选择」

　　林千始终记得十年前母亲离开自己的时候，她将一头漂亮乌黑的长发放下来披散在身后，穿着那个夏天最流行的嫣红色高开叉的旗袍，拉着她的手，语气里有她并不熟悉的轻快：“小千，他终于来接我了。小千，妈妈要走了。”
　　她紧紧抱住母亲胳膊的双手被一个陌生的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残忍的扳开。陌生男人的力气很大，她再想去拉母亲，却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陌生男人的左手拎起母亲的行李箱，右手揽着母亲纤细的腰肢在母亲耳边低语，带着母亲踏上开往远方的火车。
　　那时候她常常会想是不是自己不乖，所以母亲才会狠下心在父亲发生车祸去世不到两个月就不要自己了。
　　以至于后来被叔叔在火车站找到带回去和他们一起生活后，再也不敢对任何一个说人不。她怕自己不听话，会再一次被抛弃。
　　可就是这样，一年后婶婶怀孕，他们还是选择把她送到了乡下年迈的爷爷奶奶家。在她有限的生命中，她再一次被自己的亲人抛弃了。
　　“小千，你是不是在怨妈妈？”林母有些急促的问着，她伸出那双依旧白皙的手拉住了林千的手，却在一瞬间又惊呼起来：“小千，你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疤。”
　　林千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抬头看着窗外的夕阳，西边的天空已被染红。那微弱的光芒穿过绚丽的晚霞，有些朦胧迷离。手中感触到的温度，让她不竟有些疑惑起来，这真的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奢望的温暖吗？
　　她突然想起丁微，还有他的母亲。
　　她心里是羡慕他的。
　　“弟弟也有一个这样的长命锁。”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是啊，恒儿的长命锁就是当年和你的一起打的。”
　　听着母亲的回答，林千知道她误会了。她的弟弟，从来都只是一个人。是和她相依为命，她看着长大的林瑞。
　　不是什么恒儿……
　　林千被送到爷爷奶奶家的两年后，婶婶也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选择和叔叔离婚。爷爷奶奶知道消息后，带着她走了好几天才来到叔叔家。他们到叔叔家时，弟弟正安静的睡在木制摇篮里。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林千一低头就看见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在对自己笑。有日光从窗户探进来，斜斜的照在弟弟带着的长命锁上。窗户栏杆上挂着的风铃也正随着微风的吹拂叮铃铃地响动着。
　　那时候她是讨厌弟弟这样的笑容，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懂。她便趁着爷爷奶奶不在的时候伸出双手恶狠狠地揉捏他粉嫩嫩的小脸。
　　“笑，我看你长大后知道被自己妈妈抛弃了还笑不笑。傻小子。”可是无论她怎么揉怎么捏弟弟的脸，弟弟都是愿意对着她露出笑容的。
　　那一年林千九岁，弟弟八个月大。他们都被自己最亲爱的人抛弃了。不同的是，一个选择带着恨意活下去，一个选择以笑容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