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留在左心房》奈良辰

2、【Sunshine 1 你是我的眼】

　　从滨江饭店出来，江镡坐在驾驶位上目不斜视，平平板板地问道：“老板，是先去清茶花苑么？”顾映宁从喉咙管里几乎闻不见闻的“唔”了一声，于是保时捷再次平稳地行驶起来。
　　其实两年前盛夏就已经搬到了顾映宁的别墅里，但清茶花苑里自己的那套公寓也一直没有退租。眼下要结婚了，按照本地的习俗，新郎新娘双方在婚礼前夕是不应该见面的。若真要盛夏和顾映宁连续一周不见面显然是不可能，于是便折中了一下，盛夏住回自己的公寓里去。
　　开到清茶花苑门口的时候，已是繁星点点。墨漆色的苍穹仿佛最上好的天鹅绒，镶嵌着一颗颗闪闪亮亮的金色钻石。
　　顾映宁送她到保安室门旁，稍微拉了拉盛夏的衣领，淡淡道：“夜露重。”
　　盛夏望着顾映宁熠熠的双眼，起初略带迟疑，道：“映宁，我……我进去了。”
　　移开手指，重新插回口袋里，点点头顾映宁应声说：“回去吧，记得把喜帖发了。”
　　她微微笑：“好。”
　　花苑里还是盛夏熟悉的一草一木，那株高大参天的凤凰树和那株桃树也依旧沉默地比肩伫立。
　　从前每到花开时节，人间四月芳菲尽，而楼下的桃花始盛开。粉色的花朵一簇一簇，春夜喜雨之后格外鲜嫩。桃花凋落之后，就是凤凰树舒展筋骨的时候了。闭上眼，盛夏都能想象出它开花的样子。高达十几米的树上，青翠欲滴的羽状复叶层层的重叠在一起，那些红花烈火一般，一团团、一簇簇地在树冠上鲜艳夺目。
　　那时候她还住在清茶花苑，经常早晨下楼就发现顾映宁正站在树下等她。因为有他，连凤凰树都黯然失色——沉淡于他的气宇非凡，沉淡于他的鲜衣怒马，沉淡于他深寂缱绻而又犀光点点的眼眸。顾映宁素来荣辱不惊，也很少笑，总是那副淡漠疏离严肃认真的模样。但盛夏就是分得清，每当和自己在一起时，他周身的气息总会柔和许多。
　　盛夏一边想着一边不禁露出一抹笑，既然他说要和自己结婚，必定多少还是欢喜自己的吧。
　　正要转身进楼，忽然发觉身后阴影处似乎有个人影。盛夏一惊，一秒之内脑中已经转思百遍，最后决定加快脚步赶紧冲进电梯。然而没等盛夏迈出下一步，身后的那个阴影竟已经先行出声：
　　“阿夏。”
　　有如晴空霹雳，亦有如背后一棒，只是短短的两个字，盛夏却已经惊得脑中刹那空白，双眼陡然间睁大，仿佛被人施了缚身术一般手脚都无法动弹！
　　这嗓音……这嗓音分明是——许亦晖！

　　张爱玲曾经说过，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朵白玫瑰和红玫瑰，女人其实也一样。若是说，顾映宁之于盛夏现在是心口上的一枚朱砂痣，那么曾经，许亦晖就是照亮盛夏的床前明月光。
　　那个时候盛夏刚升入大三，宿舍里俞珂薇、元静都准备复习考研，盛夏便跟着一起去了图书馆。谈晶是一向的优哉游哉，每天都鄙视盛夏装斯文。
　　那天早晨，盛夏抱着一堆书迷迷糊糊地到了图书馆二楼，眯着眼看见靠窗那边似乎有个空座，便毫不客气地将书一放，坐下来之后倒头就睡。一个梦还没有做完，忽然觉得有人在轻轻摇晃自己的肩膀。盛夏慢慢睁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的手，再往上看，是一张年轻干净的脸。
　　许亦晖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衫，袖口扣得很整齐，他微微笑着对盛夏轻声说：“同学，你坐了我的位子。”
　　盛夏愣了一会儿，缓缓地回过神后环视了下人头挤挤的四周，然后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讶异的话：“这会儿我坐着了就是我的。”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耍赖的人，因而此刻在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盛夏着实被自己怔住了。许亦晖自然也微忪了片刻，但他却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生气，只是兀自笑了笑，长而细的手指翻开盛夏胳膊前的那几本书，扉页上清晰地写着“许亦晖”三个隽秀的字。
　　他不愠不恼地耐心道：“同学，我只是去打了杯开水，人太多，排队费了点工夫。”
　　明明许亦晖才是有理的那一方，但一瞬间盛夏竟觉得委屈起来，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不讲理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刚刚趁我睡着把书放这儿的？”
　　许亦晖语塞，照盛夏这样的胡搅蛮缠他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索性不再争辩，他收拾起自己的书本，依旧笑笑，打算转身离开。盛夏却又不乐意了，一把抓住许亦晖的袖子，迅速站起身来：“不许走！”
　　周围的同学早开始侧目，盛夏装作没看见，抱起自己的书气势汹汹地冒出几个字：“你坐，我走！”说罢昂首挺胸地从许亦晖身边擦肩而过。她用去一整天的时间逼自己忘记这段太过丢脸的插曲，却愣是记住了睁眼那刹看见的脸庞和那三个隽秀的字。
　　让盛夏意外的是，接下来的五天，不晓得究竟是不是巧合，她竟每天都会在图书馆和许亦晖碰上一面。有时是在茶水间倒水时，有时是在阅览室门口舒展胳膊腿时，还有时是在爬楼梯和下楼的许亦晖相对而遇。
　　终于，当第六天遇见时，许亦晖放慢脚步停下来，眼角眉梢的笑容舒展而温和。他说：“同学，明天需要我帮你占个座么？”
　　就这样，他们终于正式认识了。没多久，当许亦晖第一次牵起盛夏手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那么的理所当然。或许就是因为一切太过顺利，盛夏于是以为她和许亦晖会顺顺利利地一起毕业、一起工作，待时机成熟时会结婚，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
　　偏偏，老天总爱跟人开玩笑。不开则已，一开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