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弦雅作

2、时间的狭缝（一）

　　殷泉快步走进教室的时候，正是落晖满天的时候。融融的日光像锦缎一样铺进教室，一片灿烂。
　　修谨独自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画黑板报，身姿挺拔俊秀。看到只有他一人，殷泉很生气，不高兴地走上前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他们又走了？只知道欺负你！真是的！”修谨淡然一笑说：“好啦，不要生气。我知道只有你最心疼我了。”殷泉只是嘀咕一下，也就算了。她拿起粉笔预备帮修谨办黑板报，瞧见修谨在左下角画了一丛清劲秀美的竹，还剩了一块空白，就凑上前去描描补补，最后画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来。修谨一看，顿时失笑，再是如何有意境的竹，旁边添上一只大熊猫，也就沦为了食物，谈不上意境了。看着殷泉洋洋得意的样子，修谨知道她是故意的，也就不再去改，让她高兴一下没什么不好。
　　等到办完板报，又吃过饭，已是华灯初上。殷泉抱着修谨的一只胳膊，简直要全身挂在他的身上，两人晃晃荡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初秋的晚风带来片刻的凉爽，又拂起殷泉的长发。静谧的夜晚让人留恋。再走一会就要到殷泉的家了，两人越走越慢。
　　殷泉家处于一片老旧的住宅区，窄小的巷道里只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很少有人员走动。修谨目送殷泉上了楼才回身往外走。
　　殷泉家境普通，但是开朗活泼，让生性内敛的修谨很是喜欢。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可是最近她的独占欲越来越强，常常莫名其妙就吃醋。尽管他们的恋情只能暗中进行，修谨也不得不抽出更多时间来陪伴殷泉。平白增加了被家长发现的机率，修谨虽然很烦恼，但也没有因此埋怨她。他们才十七岁，要获得彼此的信任，时间还长。
　　昏暗的小巷被两旁耸峙的楼房逼迫，让人感到十分压抑。一阵凉风灌进小巷，修谨拉紧了衣服。这里太过黑暗，他低下头小心地迈过一个小坑。等到他抬起头来，眼前就发生了奇幻的一幕。
　　修谨左侧破旧的楼房像烟雾一般消散了，出现的是一片精心设计的小区，一湾虹霓缓缓向远处延伸。这真是太奇异了！那些小区的建筑风格与他常常见到的迥然不同，更显美观大方。修谨回头一看，小巷也消失了，他背后只是一丛茂密的绿植。这儿的夜景繁华而迷人，根本不是原来破旧的小巷。他拿出手机，却发现播出的电话全都不能接通，一会儿信号也没有了。
　　修谨在原地站了很久，希望一切变回原样，只是现实让他失望。夜风越来越凉，修谨打了一个喷嚏。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他踌躇一阵，终是踏上了马路。沿着路走走停停，小区楼上灯光渐渐灭去，夜色深沉。
　　走在路上，毕竟年少且举目无亲，修谨感到既孤寂又迷茫。空无一人的路上一辆车从他身旁驶过。那是今年才出的新款车型，修谨眼热很久，打算一毕业就买一辆。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这车。修谨目送那辆车驶离了一段路。“吱——”车子猛然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长腿细腰的美女。她脚踩一双恨天高，“噔噔噔——”迈开长腿走近修谨。
　　修谨看她一路走来气势逼人，不由得退了一步。美女走近了，他才看到她大概二十左右，妆容精致，穿着时尚大气，令他惊讶的是，她的一张脸与殷泉相差无几。而她突兀地说：“Hi，我是殷泉。你需要帮助吗？”修谨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可是一对比自己女友和这位殷泉细微的差别与年龄，就会知道她们绝不是一个人。这位殷泉见他这么吃惊，一挑眉问道：“怎么了？”修谨当然不会说她长得像自己的女朋友，那样显得太失礼了，更何况他们只是陌生人。在如今窘迫的情况下，他讷讷言道：“抱歉，只是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好心人来帮助我。”殷泉好像有读心术，她没有再问，只淡淡一笑，说：“走吧，上车。”
　　修谨跟着她上了车，然后被带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区内。原来，这个殷泉住在这附近。修谨忐忑不安地坐电梯上了十二楼，又局促地迈进殷泉的家门，坐在沙发上。殷泉换了棉拖，气质柔和多了，修谨差点错认为自己的小女友。
　　已经是这个点了，殷泉体贴的递上一杯温水，就去安排修谨的住宿。修谨进了客卧，从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很远的地方。他走近落地窗，下面明显有一条他无比熟悉的河。那条河位于小殷泉家附近，每一个河湾他都熟悉。再看看附近的地形，高高低低，和记忆中大致不差。
　　夜风盈袖，修谨感到寒意从骨髓中透出来。就目前来看，自己处于一个和原来很相似的地方，这里有着一个和女友长得很像的女人。突然，他脑袋里灵光一闪，左右环顾，只见床头上摆了一个电子钟。修谨摁亮了它，看见闪现出的荧光绿字迹，“2020年10月29日”。
　　这竟是五年后！修谨的手机上显现的明明是“2015年10月29日”！
　　那么，他现在看到的“殷泉”就是五年后的殷泉了！难怪她会带自己回家！她一定想不到我确实是修谨吧。
　　我还能回去吗？修谨躺在床上静静地想。
　　翌日，殷泉上班去了。修谨面对殷泉的提问只能一言不发，现在完全找不到事做。回去的事一点头绪也没有，于是他干脆给殷泉家打扫起了卫生。殷泉回来以后，看到做好的晚餐和垂头立在一旁的修谨，沉默一瞬，打消了送修谨去警察局的想法。他和自己中学时代的男友那么像，一样稚嫩的脸庞，让殷泉什么都问不出口。
　　住在殷泉家快一个月了，没有学历，没有技能，修谨只能在一家咖啡店做起了侍应生。
　　他跟殷泉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朝夕相对，看起来比曾经的感情还要好。殷泉约他今天下班后一起去买手机壳。修谨下班后立刻换了衣服，出门就看到殷泉已等在门口了。
　　殷泉现在的穿着越来越显嫩，使得俩人看起来极为相配。他们手挽手一起去了步行街。走到一家店铺里。店员殷勤地问了手机型号，又问道需要哪种款式。殷泉看着店里展示的商品，心中摇摆不定。修谨见到后，笑着说：“你看，大的分类只有两种：一种全包，一种半包。平时要是把手机放包里，就买全包的吧。我们男孩经常把手机揣裤兜里，买半包的更轻薄，把屏幕那面贴着自己皮肤一侧就很安全了。”殷泉笑着看向修谨，他真像自己年少时的男朋友，他们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性格也很像。平时他们的话都不多，但其实是很细心的人。
　　在这个深秋里，他们走在了一起。修谨和殷泉宛若天作之合，彼此心灵相通，简直是灵魂伴侣。来到五年后已经将近一月，日复一日，在殷泉温柔的宽慰下，修谨回家的谷欠望渐渐平淡。他不知如何开口，自己的来历又难以告人。殷泉心里也是矛盾连连，她对前男友的爱并没有半分减淡，可是对这个修谨的爱，也是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前男友的背叛让她对男友的掌控欲增强，现在的修谨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就永远不能脱离她，于是她也就越在乎修谨。殷泉对前男友爱恨交织，而对修谨却是纯然的爱。
　　可是修谨来自哪里，这个问题让她对修谨的掌控有了丝不确定。
　　从今天算起，他们已整整认识了一个月了。为表示纪念，修谨拿出刚领到的工资请殷泉去吃法餐。送上一束玫瑰，黑椒牛排配奶酪焗虾，再来一点红酒，一顿晚餐吃的又浪漫又实惠。享受完晚餐以后，他们沿着河堤慢慢散步。
　　随秋风漂浮的柳条在凄迷的路灯下更显昏黄，黢黑的河水上涌动着河堤的倒影。天气有些凉，殷泉刚从温暖的餐厅出来，仅仅身着轻薄的裙装，修谨脱下外套为她披上。殷泉近距离的看着修谨青涩的脸，明明他还是个孩子，却像一个成熟的男人一样照顾着自己，让人心里暖暖的。他们相视一笑，殷泉抽出一支玫瑰，递给修谨，调皮地说：“本宫赏你的！”修谨装作诚惶诚恐地接下：“娘娘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那就只能以身相许了。”殷泉勾起修谨的下巴，仔细打量，挑剔道：“看模样还行。那就先试试吧！”修谨大笑，一手挽过殷泉的腰肢，低下头去。殷泉闭上眼，彼此交换唇齿。
　　又是熟悉的风吹拂而来，这一次风里还挟裹着沙尘。修谨放开殷泉，替她捂住口鼻，才放眼四望。前方破旧的楼房又回来了，虽不好看，却让人心安。修谨回头看后方，依旧是刚刚走过的河堤。而这一切，殷泉好似看不见，她推推修谨，说：“我们回去吧！”修谨却愣在原地。他看见破旧的楼房里，走出高中时代的殷泉，她拿着手机打电话，一脸焦急，然后修谨的手机响起了久违的铃声。
　　前方的殷泉听到声音，抬头看来，就看见了修谨。她一路跑来，促声问修谨怎么失踪了一天。修谨发现她好像也没有看到未来的自己。
　　不同时空的女友一前一后，一个质问，一个催促。修谨陷入这样的困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中的殷泉性子更急，见修谨迟迟不回答，就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大声问：“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修谨一惊，回身一看，世界已恢复了正常，他已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身后空空落落。
　　修谨满心惶恐，自己原来消失了一天吗？如何向父母，女友解释？更严重的是，和未来的殷泉朝夕相对了一个月，定下了关系，自己却在她面前神秘的消失了，让她怎么办呢？这些问题如此棘手，修谨无法回答。
　　这里灯光昏暗，于是殷泉拖着修谨往路灯下走。没想到，她刚抬脚，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被吓得不轻。修谨举起手机往地下照去，原来是那一只掉在地上的玫瑰。他捡起玫瑰，拂去上面的沙土。殷泉看见玫瑰，转怒为喜，她伸出胳膊，拿过这一支玫瑰，嗔怪道：“即便是你拿它来哄我，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但她脸上的笑容透露了心思。他们都是学生，既要瞒着家长，又要瞒着老师，买来花也没处放，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呢。修谨下意识地想夺回玫瑰，后来才反应过来，柔声道：“对不起，今天我临时有事去了乡下，没来得急告诉你，你千万别生我气。”
　　殷泉故作不理，继续往路灯下走，修谨急忙跟上去。秋季的路灯下飞舞着寥寥几只飞蛾。殷泉毫不介意，喜滋滋的看自己的玫瑰。它被踩了一脚，花形已不完美，可殷泉就是觉得它好看。修谨看着她那么喜悦，愧疚感几乎将心压垮。他一直把殷泉当做最珍爱的宝贝，可却很少让她这般快乐。他欺骗了她，尽管两个殷泉是同一人，这还是一种背叛。他不但伤害了现在的殷泉，更伤害了未来的殷泉。现在的殷泉是等待了他一天，未来的殷泉又会苦苦等候多久呢？他为什么会穿越？！
　　殷泉细细看了一会花，简直对它爱不释手。她抬起头，终于决定先盘问盘问修谨。可这一抬头，气得她是满脸通红，连眼圈都红了，她把刚刚宝贝的不得了的玫瑰花朝修谨砸去，因为在路灯下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修谨的唇上沾染了粉色的唇蜜。殷泉的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她推开修谨，边哭边喊：“滚！你骗我！你今天到底去了哪？”修谨意识到不好，可是根本解释不出来。殷泉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抹着眼泪往楼上跑。修谨不敢使劲拦，眼睁睁地看她跑走了。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作者有话说

　　挂科，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