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壶酒

1、起风

　　江南气候温热，草长莺飞的春天早早地降临了江南。几只燕子匆匆飞回筑巢，落在微微翘起的青瓦屋檐上，啾啾地叫。缓缓流淌的小河旁低低地垂着柳，新的嫩绿的芽悄然生长起来。偶落几滴细雨，小镇便笼罩在春光潋滟的雾气中，轻轻地哈着气。
　　小镇上的人穿梭在大街上，各自忙碌，却是没有了五年前逃难时的狼狈不堪。
　　苏沐是客栈的老板娘，客栈不用来住人的，而是一家面馆。
　　有人问老板娘，为什么一个面馆要取“客栈”这个名字，老板娘只是神秘一笑，咬着耳朵对那人说：若是有外地的游人到此处来必然会问当地的人客栈在哪儿，然后大家就可以把那人带到我这面馆来，来了面馆发现这并不是客栈，可却会禁不住诱惑尝尝我这招牌阳春面。这不，生意便成了。
　　面馆里最著名的一种面便是鸡蛋阳春面。用熬得浓浓的排骨汤煮面，再不加任何佐料，捞起面来，还冒着嘶嘶的热气，趁着面滚烫的时候淋上一层薄薄的鸡蛋黄，搭着热气，淡黄便凝结成了固体，未凝结的蛋黄便和着面拌拌，给面反倒添了一种说不出的腥甜。
　　大家都不知道客栈的老板娘有多大岁数，只是看着样子约莫是二八年华。老板娘待人和气，不与人争端，一段时间说媒的踏破了老板娘的门槛。但是老板娘却是拒绝地十分干脆，理由却是只有一个：缘分未到。
　　带上围裙煮起面条来苏沐便和普通的百姓无异，可若是脱下围裙往那儿一坐，或者是静静站在那，旁人就会感到穿着粗布麻衣的苏沐自有镇上姑娘没有的气质。
　　有人说苏沐是京城里哪个显贵的女儿，变乱后家室落寞不得已逃到江南。有人说苏沐是先帝的女儿，躲到了江南。也有人说苏沐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家风较严罢了。无论猜到没猜到，谁也没把这事当真，苏沐自然也不会多说。大多时候听别人提起，也只是笑笑。
　　不过，江南的确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对面卖包子的强子没准儿是前朝宰相的长子，卖豆腐的豆腐西施可能是先帝逃走了的妃子，私塾里的先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也不一定。那段前尘往事谁也不愿提起，大家也便心照不宣。无论你是谁，即便是皇帝老子来了这，你也只得本本份份地生活。
　　夕阳斜落，天边的云彩如同被烈火焚烧，燃烧出由浅入深的色彩。一层蒙蒙的金辉缓缓铺洒在小镇的石板街上。
　　苏沐送走了面馆里的最后一个客人，便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苏沐，天还没擦黑呢就关门了，我瞧着你这面馆的生意越发好了。”隔壁猪肉铺子的赵伯一边收拾着猪肉渣子一边嘿嘿地笑，“自打咱一家到了江南，那日子可比原先在京城好过多了，你说是不，苏沐妹子。”
　　苏沐冲赵伯轻轻一笑，“可不是吗，那京城虽说是大地方，可比不上这小镇的安逸，这离天子越远，日子反而越清净。”
　　两人说完话，也便各自关上了铺子的门。
　　落日的余晖也散尽，巨大的黑幕阴沉沉地挂在天际，暗处的生物闪着绿色的饥渴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叫着。小镇的黑夜这才到来。
　　苏沐早早地熄灭了油灯和衣而睡。
　　躺在床上，苏沐却无法入眠。五年来，小镇的生活平静如水，禁不起一点波澜，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地不真实。那场血雨腥风如同一场噩梦，却也在这平静生活的洗涤下逐渐退色。
　　周庄梦蝶，蝶梦周庄。苏沐常常会想，自己是那蝶，还是周庄。
　　“穆相，结党营私，通敌叛国，要挟天子，你可知罪？”火光燃起照亮了京城的半边天空，太子李琥的那张脸在眼前放大，却是如此陌生。
　　通天的火在眼前燃烧，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
　　“臣，知罪。”
　　手起刀落，那日的鲜血，逆流成河。一个个亲人的头颅落下，温热的血喷洒在苏沐的脸上。
　　苏沐只觉得呼吸困难，终是睁开双眼从梦中醒来。
　　一如既往宁静的夜，更夫打梆的声音渐渐走远。
　　小心火烛，防火防盗。
　　三更了。
　　忽然，苏沐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苏沐稳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楼下的声响。
　　房门被打开，那人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衣柜，梳妆台，首饰盒，一一翻个遍。
　　苏沐静静地看着一身夜行衣的人在屋里翻着，出了声：“这位公子，若是要银票在左边抽屉的第二个暗盒里。我这里都是些不值钱的首饰，若是公子硬是要，也大可一便拿去。面馆小本生意，再多，却是没有了。”
　　听到苏沐的话那人似乎微微一怔，随即麻利地卷走了抽屉里的银票，又随手抓了一把首饰，急急地未关的窗户跳下，瞬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苏沐起身，看到已经空了的抽屉怔了怔，随即走到窗边关上窗。
　　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起风了，以后晚上睡觉还是把窗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