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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因结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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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时候,我回到小屋,正准备躺进棺材里,但米思德却突然打来了一通长途电话。
我一拿起话筒,就听见她的大笑声,至少有十分钟,我的房间里的所有物件(包括我的棺材),都在因此而微微震动。
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如此愉快,就我所知,她性格活泼,但很少会愉快。
最后她停住笑,对我说“路易,今天发生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正好被我赶上了。”
接着她又饱含期待的语气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到了米思德这个岁数,能让她笑这么久的事情实在不多,从1976年我认识她起,已经无数次见过她露出厌弃尘世的倦烦表情。
矛盾的是实际上她精力格外充沛,常常忙于都穿梭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毫不倦怠的寻找各种各样的乐趣与刺激,而且她本身也充满着相当多的使人难以理解的奇怪癖好。
比如,吸血鬼之间明明不需要声音,就可以进行直接的“心灵交流”(除了我,我很难感受到其他吸血鬼超自然的声音,除非是与力量极其强大的吸血鬼对话——比如她本人),但米思德坚持要把讯息传送到我这个没插电话线也没有按键盘的破电话里,和我进行语言沟通,并且每次都是如此。
像现在,她在电话里冲我大声喊到“路易,现在有个比你还疯的吸血鬼,他正在电视上唱摇滚!简直就是……?”
然后她停下,又大声笑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继续说道:“那家伙叫莱斯特!我在电视上一看到他的名字,就想到你了……古怪的吸血鬼三口之家!”
莱斯特是我的缔造者,也是我过去的爱人(但过去我都不肯承认),我们因彼此伤害而分开,至今已有百年。
我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数秒后,才用一句勉勉强强的敷衍话作答:“你还记得我的那个故事……”
在9年前,米思德看了我匿名那本小小自传《夜访吸血鬼》,然后我们相遇,她半强迫半威逼地询问了我一晚上,关于这个故事的几乎所有细枝末节,并且试图用她如匕首般的敏锐挖掘出我所隐瞒的一切角落,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吃力的一次谈话。
搜集各种各样古怪的故事是她的喜好之一,但她又对人名的记忆力糟的不可想象,在她偶尔跟我讲述的很多故事里,哪怕是发生在几天前,她也非得用“吸血鬼A”“人类B”这样的称呼不可(某次谈话时,她在盯着高脚杯沉默了整整十五分钟后,她终于厌烦地的说“那就直接叫红酒男爵吧,我只记得,当时觉得那家伙的名字,很像某个盛产红酒的庄园”),很少有人能被她始终牢牢地记在心上。
但是她还记得莱斯特的名字,我想,她到底是为什么如此关注这个故事呢?
“我可不是记性差,只是通常懒得记住谁。如果我觉得有必要,或者我希望的话,我还是会记住的……一直记到我觉得没必要再记为止。”米思德显然看破了我的心思,她有强大的读心术和天然的洞察力。
“那么,回来吗,路易?那是你爱的人……就算不是,也是同名又同貌的!”我猜想米思德此刻一定露出了微笑。
“我爱的人被我伤害过。曾经,我杀了他两次,让他生不如死的在尘世中度过了一百年……”
我瞥着墙壁上一副已经变色了的老油画,上面的人已面目模糊,我想在这通电话结束以后就把它丢掉。
“别这样路易……”米思德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又温暖,并用她哄骗人时惯用的语调对我说“不要拿人类那种狭隘的眼光衡量吸血鬼之间的……真挚情感,对于永恒的生命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哪怕是未来……你自己也明白的……”
但说到这里米思德突然又笑了,玩世不恭的声音重新透过话筒传到我的耳中。
“得了吧路易,我最最亲爱的朋友,你不想回来难道是在害怕?害怕你看到的那些幻象?到底是哪个碍着你归途的路了?立在教堂门口的莱斯特石像?还是和莱斯特手拉着手一起逛街的女人?”
“怎么可能……吸血鬼的世界里可没有唯一。”我看着窗外即将升起的太阳,用力拉上了窗帘。
“好吧我猜错了……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为什么就是不回来呢?”
屋里一片漆黑,我却行之无碍,我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急于得到一个答案,为自己。
终于我决定敷衍了事“因为我只有在这里,才能容许我自己爱他。”
我只想在没有他的这片方寸之地里,用余生静静地思念他,思念我们已经逝去的女儿,思念曾经拥有的一家人的幸福——在那个时候,我不憎恨莱斯特,不厌恶杀人吸血,不抗拒自己的嗜血本能,从不会想忏悔自己的罪恶。
在回忆里,我已知晓一切存在的痛苦与欢笑,即使记忆里的绝望远远多过喜悦,我也无须忧惧,不必迷惘。
懦弱是我身上的永恒的罪恶,活着时没有自杀的勇气,死了后只想在回忆里苟活,只愿意在命运的安排下独行。
“……无论怎样,我随时恭候你回来。”米思德很不高兴,说完这句话后便闭锁了和我之间的交流讯息,接着我注意到从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人们与邻居互相打招呼的声音。
不管怎样,我不想改变我的想法,至少现在不想。
米思德充分体现了她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坚韧品质,从那天之后,她开始了对我的思想与精神上的种种摧残——从各个方面入手,几乎无孔不入。
在那通电话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她邮寄过来的一张海报和一只荧光笔,海报上的莱斯特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打扮完全颠覆了我对他固有形象的认知,(好在那什么都不曾放在眼里的狂妄眼神还是我所熟悉的)
另外这张海报在荧光笔的照射下,可以看见几个标准的莱斯特字迹。
『给我美丽的绿色精灵』
我躺在棺材里思索了一整个白天上,终于在傍晚出门前想好了应该给满怀期待的米思德什么样的回答。
“荧光效果确实很有创意,人还真是会奇思妙想。”我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似乎很多国家的钞票都用荧光来防伪?”
又过了两天,一大堆录像带给送了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我确实是一个很爱看录像带的人,而我眼下投身的镇子极为偏僻。半年来,我一直都靠米思德给我寄过来的各种电视节目录像带打发时间——她的眼光极为了得,每次我打开录像机时我都必须承认,这些确实是我很感兴趣的。
但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同,每一份录像带的开头都有大约15分钟的莱斯特的乐队表演,偏偏我的录像机过于破旧,快进键已经坏掉,所以我每次不得不先看完莱斯特和他的乐队,在那富有激情的音乐表演(好像现代人是这么形容摇滚的?)之后,我才能进入我想要的正题。
糟糕的是,这些正题因为莱斯特的摇滚表演挤占了录像带的空间,每次电视节目都在快要结尾处戛然而止,于是米思德以这个为由又寄给了我一箱录像带,好让我在看完长达数小时的摇滚乐后再顺便观赏一下我想要的结局。
第二个星期米思德又开始采用电话轰炸的方式:她把我的电话和莱斯特的连接在一起(莱斯特有一个专门用于给粉丝表示崇拜的电话专线),我每天都被迫听着莱斯特的粉丝们的狂热留言,还有其他吸血鬼给莱斯特的威胁留言,一集莱斯特满不在乎的回应声。
他的声音让我感到怀念,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困扰,坚持要一直待在这里的想法从未改变,反正米思德也乐在其中。
事实上,米思德要坚持不懈的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希望我回去,再和莱斯特一起在她面前上演一出破镜重圆的精彩表演。她只是觉得想办法让我回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在这方面她喜爱过程远甚于结果,她也许比我还要期望我能待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越久越好,好让她想出各种各样的招数打发无聊的时间。
但是最后我还是回去了,米思德在某天给我打了半年来唯一一个谈正经事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名下的一个研究所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研究人员,出了车祸后立刻升天,现在,我是她唯想到的一一个能暂时顶替的人,于是就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有时候真的很麻烦,人那么容易就死了,而且只是因为被不小心撞了一下!我活着的的时候虽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不是人以后才对这个概念有所想法。”我坐在米思德的私人飞机里,看着她脸上有些微妙的表情。
人类现在将自己的好奇心伸向了无数未知的领域,自从UFO,DNA,登上月球之类的说法流行起来后,米思德出于无聊好奇和兴趣等各种原因,在制造了无数豪华游轮和飞机失踪失事的神秘事件,弄来了大把的钱,雇了无数人类中的“高智商科学精英”(她是这么解释的),给她进行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研究。其中血液方面,是她,也是我最为关心的,因此我和她都不能容许这方面的研究因为一个人类出事就停下脚步,放缓也不行。
“但是,路易,就算没出这件事,我也能想出办法让你回美国的。”在抱怨完之后,她突然这么对我说道,然后她把一直放在自己膝盖上的书递给我。
“作家安妮赖斯继《夜访吸血鬼》后出版的第二本吸血鬼小说《吸血鬼莱斯特》,现在正在各大书店热销,你肯也定会喜欢。”
“‘安妮赖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作家,她在《夜访吸血鬼》中塑造的悲伤忧郁的路易斯,无恶不作的莱斯特,9年后在下一部《吸血鬼莱斯特》里全部被彻底否定了……当然这不排除安妮赖斯为这个摇滚新星炒作的可能'……”
米思德手里举着一个盛有鲜血的高脚杯,对我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
“有个评论家是在报纸上这么写的,我为了能让这个新闻更加轰动,我来之前把他当成了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