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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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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十六终于找过来了。
楚凉对自己属下这个速度表示万分的不满意。但是厉声呵斥的时候,楚十六才说,其实当时在山脚下,楚凉为了莫笙和人打架的时候,大家就都赶到了,本来想着看个热闹就上去,没想到又看到自家主子二话不说把人家小少年抱了就走……再然后又小河边谈了那么久的心,就都没敢去打扰。
楚凉登时老脸一红,完了,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楚十六笑眯眯的打量莫笙,“你好呀!”
莫笙笑的清朗:“你好。我叫莫笙……”
却被楚凉恶狠狠打断,“你跟他废话什么!”又朝莫笙招手,“甭管他,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于是莫笙摸摸鼻子,只好过去。
“你,真的不想和我走?”楚凉皱着眉头问。
莫笙摇摇头,笑着帮他把衣裳系好:“爹娘年岁已大,我要留下来照顾他们。”
“我会给他们很多银子,你不用担心。或者,我可以接他们一起……”
“谢谢你,但是我不能离开他们,他们也不愿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莫笙打断他的话,一双眼亮晶晶的,日光下像是七彩的琉璃。
楚凉犹自想要劝解,看到莫笙执拗的眼神,顿了顿,叹气道,“也罢,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待我把京城的处理完,我来这里陪着你,可好?”
莫笙点头,一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漾出春日般和熏的笑意,楚凉便也跟着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了枚玉佩,拉过那修长瘦削的手,将碧色的玉佩郑重地放在他的掌心。
“这……”莫笙有些呐呐,这玉佩他是知道的,楚凉每日都要珍宝似的放在掌心摩挲,伤口痛极了的时候更是要时时不离手,想来是个很重要的物件,如今却给了他……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楚凉,楚凉却已经在属下的搀扶下上了马。
楚凉重伤尚未痊愈,本是不应该骑马的,但是因为心中有了挂念,总是想早些回到京城,早日处理好那些他无法逃避的事情,再早些回来。见到莫笙傻傻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可爱,又有些心酸,于是他朗声一笑,潇洒地一扬马鞭:“莫笙,你要记得我!”
莫笙攥住掌心的玉佩,笑着摆摆手:“再见,楚凉。”
“驾!”楚凉一声清喝,带着一众属下,扬鞭策马而去。
莫笙呆呆的看着前方大路扬起的灰尘,又轻轻的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过头,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踉跄的走远。
回到家的时候,那些官差们早已经走了,看着空荡荡的家门口,莫笙摸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解释,这三天没在家的事情,估计是逃不了一顿好打,莫笙苦笑着想。
“爹,我回来了。”他推开门,父亲正坐在矮炕上咳嗽,见他回来了,当即横眉竖目,起身飞起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
“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莫笙被踹倒在地,后脑撞在门上,一阵疼痛,却也不敢顶嘴,赶忙端正跪好:“爹,孩儿错了。”
“说!那天那个男人是谁!”谢父两步过来,又补上一脚,这一脚直直揣在莫笙肚子上,把莫笙踹出了老远。
“父亲息怒,”莫笙咳出一小口血,再次跪好,解释道,“那只是一个朋友……”
“你还能有朋友!”谢父又是一脚踹过来,破口大骂,“不说是不是!我打死你个小杂种!”
说着去拎门边立着的烧火棍,对着莫笙又是一阵暴打。
谢父力尽收手时,莫笙已经倒在地上,没力气起来。缓了好一会,巨大的疼痛过去,这才吸了一口气,缓缓撑着墙爬起:“父亲歇着吧,孩儿这就去上工了。”
然后不再说话,缓缓走了。
到了上工的地方,因为平白无故就旷了几天工,工头那里又是一阵辱骂,夹杂着几下愤怒的鞭子,莫笙强忍着疼,又扛了一下午的袋子,这才全身酸痛的回了家。
回到家发现,这些天因为跟楚凉到处跑,少赚了几个铜板,现在家里买米的钱都没有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莫笙开始更加辛苦的扛袋子,干活,一天天又那么过去,和从前一个样,仿佛中间楚凉来的那段时光,不过是他的一个向往着的梦。
秋叶被白雪覆盖,白雪又融化不见,转眼半年过去,冬去春来,楚凉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就跟那个人没有出现过一般。有时候甚至连莫笙自己,在某个或累或痛的恍惚瞬间,都怀疑那是梦,唯一可考的,就是掌心那块碧光流转的温热玉佩。
莫笙颇有些自嘲地一笑,楚凉,临走的时候,你和我说要我记得你,可是你也不想想,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唯一的一个朋友,我又怎么能忘了你呢?
莫笙的家里终是出了事情。
他抿住嘴角,忍受着身上传来的拳打脚踢,死死护住身下的父亲。
上方传来街头混混们的怒骂:“这小子一定是作了偷儿,突然间家中便多出了那许多银子,咱们要拿,这老不死的还不给,真是不要命了!”说着就要拉出父亲踢上几脚,莫笙死命趴在老父身上不动,那些人恼羞成怒,鞋底狠狠碾上他的手指。
鲜血很快便溢了出来,粘在土黄的鞋底上,黏稠的一片。
那些人显然是出了气,收拾好一大包银子,踢踢踏踏地走了。父亲在他身下喘着粗气,不停地吼着“畜生,真是畜生!”
“爹,起来吧!”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响在脸颊,接着便是无止休的怒骂。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他们抢走了咱们的银子!银子啊!你怎么不知道反抗!你去给我抢回来!抢回来啊!你个废物!”
他抬手抹去唇边的鲜血:“爹……”
“我不是你爹!你个废物!如今你娘就在床上躺着!没了那银子我拿什么给你娘治病!会丢了性命的!”
他抿着唇,手指触到怀中坚硬的物体,缓缓道:“我去想办法。”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掌柜,你看这玉佩,能当多少银子?”
年老的掌柜捻起胡须,眯眼在灯下细瞧那玉,突然他睁大眼睛,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莫笙啊,你是哪里弄到的这东西?这可不是个普通的物件啊!谁敢收了,可是要杀头的!”
莫笙皱眉:“这、这是什么玉?”
“莫笙啊,我不知道你这玉是你在哪里捡到的,我劝你一句,莫不要为了你娘的病做这些违背良心的事,何况你拿的这东西,被上头发现了,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莫笙皱起眉,把玉接回来,妥帖的放回怀中,抿着唇道了谢,便慢吞吞走了。
如今,只有一种办法了。
烈日当空,莫笙抬起头,白晃晃的日光透过指缝洒下来,他望着前方大路莽莽,紧了紧背上的灰黄色包袱。
路边的茶肆里,有人正谈笑饮茶,期间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了出来:“半年前,听说五王爷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使出雷霆手段,趁着圣上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打着‘清君侧、搅乱党’的旗号,把整个朝廷不忠于圣上的大臣全部关了起来……”
“要说五王爷这招也好,但是圣上此时被奸臣蒙蔽,若是回朝,一旦知晓了这桩事,岂不是要动怒?”
“那是必然,如今圣上听信谗言,一心要拿这些王爷们出气,五王爷却当先撞到了枪口上,真是不知道为什么。”
“怕是怒了吧,听说上次龙盟军把人找回来的时候,那心口寸长的口子,啧啧,若是多移一寸,那便是要丢了性命的!”
“大人们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小民猜得到的,小心祸从口出……小二,再来壶碧螺春!”
“好咧!”
肩上搭着白色布巾的小二匆匆跑过来,看见杵在一旁的莫笙,招呼道:“这位客官,进来喝口茶?”
莫笙愣了愣,继而笑容纯净:“好。”
坐在久磨的木头凳子上,莫笙要了一碗凉水小口啜着,听着来往的人们谈论朝堂或者民间的轶事,谈的最多的,就是那位这半年间飞速上位的五王爷,莫笙自然不会知道那是谁,不过决定,应当是个厉害的,惹不得的角色。
他又苦笑了一下,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惹到人家王爷头上呢,估计人家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的罢。
喝罢了茶水继续上路,路途遥遥,终于快到了尽头。前方便是京城,有着楚凉的京城。
想到这里,莫笙扯了扯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攥紧了土黄色的包袱袋子,大步上前去。
可是莫笙刚刚要上前,身后却一阵喧哗,一骑骑兵驾马而来,马蹄卷起烟尘,短短一霎便飞速到了近前,沿途喝道:“让开!都让开!”
莫笙赶忙低头后退,奈何那队骑兵速度太快,转眼飞驰而过,莫笙还未等退开,便已经被重重撞倒,打了个滚摔在地上。好死不死的,还摔在了正中间,人家要走的路上。
那对人看也不看,边即将从莫笙的身上踏过去,莫笙一惊,奈何身子弱,此时情况突然,又完全动弹不得,正重重闭了眼要强行忍了,马蹄踏下的前一刻,一声重重的“吁——”
莫笙睁开眼。
当先的武将眉毛竖着,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目光看的却并不是莫笙,而是地上落着的东西。
武将招了招手,立刻有属下下马,把那碧绿色的玉诀捡起来,莫笙要阻拦,却被一把挥开。
那武将眉毛竖着,“这东西谁给你的?”
京城这地界,莫笙想起了之前当铺掌柜说的话,他怕万一有什么事,说出楚凉的名字莫要害了他,完全不敢多言,只呐呐道:“小、小人捡的。”
“放屁!”那武将显然是怒了,也不想再多言,手一挥,便有属下上前,架起莫笙,三两下拿绳子捆了,扔在马上。
“这人是个叛徒,捉回去,直接处死!”那武将道。说着头也不回,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