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未楚断笙歇》白马白马

1、一、莫笙

　　莫笙刚刚砍完柴，抬手去拭额角的汗，娘就从屋子里跑出来，口里咿咿呀呀喊着听不懂的话，劈手就去夺他手里的斧子。
　　他一惊，怕伤到娘，试图抢回斧子，一个不小心，推搡时年老的妇人被脚下的木块一绊，跌倒在地，他连忙去扶，疯癫的妇人登时手抓脚踢，口里喊着“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我的孩子！”
　　“娘，”他手刚伸过去，就被妇人胡乱挣扎中挥手打了一耳光，他偏过头，试图抓住妇人胡乱挥舞的手，“娘我先扶您起来。”
　　话未说完，父亲已经听到了院中的动静冲了过来，见到他抓着他娘的手腕，登时大怒，劈手捡起旁边的一根长木棍，对着他的后背狠狠打了下去：“你干什么呢！你要对你娘做什么！你说！”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棍棒打得一个不稳，跪在地上，父亲的棍棒却暴风雨般毫不间断地砸下来，夹杂着不堪的辱骂：“你这个杂种！老子白养了你这么多年！野种！你活该去死！去死！”
　　十几棍子毫不容情的打在脊背上，他却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跪着，低着头，安静的听父亲那些诅咒的话。
　　半晌，父亲打累了，丢下棍子呆坐在一边，抱着疯癫的母亲慢慢走进破旧的小屋，临走还不忘给他一个恶毒的眼神。
　　他双手撑地慢慢起身，缓了一会儿背上的疼痛，洗干净手，收拾厨房开始做饭。家里没有多少米了，他小心翼翼舀出了一点，煮了锅粥，“爹，娘，来吃饭了。”
　　爹扶着疯癫的娘从房间走出来，他抹干净桌子，黑色的瓷碗盛了两碗粥，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他自己便坐在小板凳上，啃着一块早晨剩下的干硬的黄馍。
　　“笙儿，你娘的药没有了，你下工回来时记得抓一些。”年老的男人调整好了情绪，一边吸溜溜喝粥一边道。
　　“哦，好。”他乖巧的应着，咽下最后一口黄馍，开始收拾屋子。
　　等爹娘都吃完饭，他洗过碗，套上布衫，出门上工。
　　这便是他每日的生活，从出生到现在，这十六个年头，都是在琐碎与贫穷中一日日度过。
　　秋日的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这个时候，即使肩头扛着重重的麻袋，他也觉得不那么难捱。
　　至少，不用像夏天那样，太阳晒得他口干舌燥，却没有钱买些水来喝，渴得直想晕过去；也不用像冬天那样，浑身发冷，手指脚趾冷的发痛，长满令人难过的冻疮。
　　他抬头望天，心想这两年他长高了一些，力气也比以前大了不少，这样每次就可以多抬些麻袋，多换点工钱，娘的药钱就有了。
　　夕阳西下，和往常的每天一样，他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药铺，用刚拿到的几枚铜钱换了些药，准备回家做晚饭。
　　刚刚拐过一个拐角，便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一身紫衣被鲜血浸透，映起一圈圈暗色色泽，一张脸也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有些吓人。
　　他急忙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发现还有气，不由一喜。转头看着这四周，也不能把人放在这里置之不理，他想了想，拖起男人，一路拖到了自家门口。
　　爹是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留下的，即使这人快要死了。他想了想，偷偷把人拖到了自己的小屋。
　　“笙儿？”爹在门口叫，“是不是你回来啦？”
　　“哎，爹。”他急忙应声，擦了擦手推门出去，“爹，娘的药买好了。”
　　“嗯。”年老的男人微一点头，低头伺弄着家里的几只鸡鸭。
　　赶忙做了饭，他捧着今晚他的半个黄馍馍，想了想，塞在了怀里。趁着爹娘吃饭的时候，他借着熬药的由头，回到自己房间。
　　那人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要醒转的迹象，他把馍馍掰碎，泡在水碗里，掰开那人的嘴，小心喂了进去。
　　呼，还好没有吐出来……他松了一口气，拿出布巾擦他满身的血迹。
　　擦干净脸，才发现这人长得真是好看，脸庞光洁如玉，鼻梁挺直，一双长眉在昏迷中微微蹙着，唇色微淡，若不是一张脸苍白了些，果真是丰神俊朗的模样。
　　撕开了那人衣服，才发现他身上有着几道伤口，尤其是胸口那道，极深，如果这伤口再偏几寸，那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伤口狰狞，皮肉外翻，看起来有些恐怖，他探手从怀里摸出了几枚铜钱，偷偷出门买了些便宜的内服外用的药，借着给娘熬药的功夫一起熬了，端到屋里喂给他吃。
　　爹又在门外叫他，让他上山背些樵木回来，估计这两天要下雨，得准备好干柴免得冻着娘。他把被子给那人盖好，转身出了门。

　　楚凉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一轮明月自小窗中照进来，他甩甩头，克制脑中的晕眩，下意识的观察四周的情况。
　　他此时躺在一个不大的木板床上，许是年岁久了，稍微动一下便有嘎吱声响。身上盖着一条被子，不仅薄，而且有些短，稍微往胸口上一扯，脚便露了出来。他有些恼怒，就要起身，哪知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一个支撑不住，人又重重的摔了下去。
　　“该死的！”他一声低骂，颓丧的躺好，一偏头，便见枕边一只黑色粗瓷碗，里面还沾着些乌黑的东西。鼻端凑过去一闻，就知道是一种劣质的药汁，他砸吧砸吧嘴，果然，口腔里满是这种恶心的味道。
　　他忍无可忍的抬手就把碗摔了出去，砰一声钝响，他懒得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郁闷的把头扭到一旁。
　　“哎呦”一声小声的呻吟，他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愕然看见地上一个少年捂着额头坐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屋里原来还有一个人。
　　少年迷迷糊糊坐起来，见到楚凉警惕的眼神，一笑：“你醒啦？”
　　楚凉借着月色上上下下打量他，发现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长着一张清秀温和的脸，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漂亮，让人看一眼就有些难以挪开视线。
　　“你是谁？”他哑着嗓子问。
　　“我叫莫笙。”少年揉着被砸的通红的额角，凑过来看了眼他的伤口，还好没再流血，不由松口气，“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楚凉深吸一口气，道：“我饿了。”
　　“哦，”莫笙点点头，蹑手蹑脚的开门出去。
　　楚凉郁闷的躺在床上，开始回忆之前的事。他被人追杀，险些丧了命，之后试图逃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先躲一躲，然后，一个支撑不住，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掀开被子，果然伤口都被包扎上了，这么说，是这少年救了他？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便见莫笙已经回来了：“呐，大半夜的，吃了先垫垫吧。”
　　楚凉一眼见到莫笙手里拿着的东西，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这种……黄色的饼子，是人吃的么？
　　莫笙见到楚凉一脸嫌弃的神情，不好意思的笑笑，没等说话，便被楚凉一把夺去了饼子，塞在嘴里大咬一口，这一口塞进去刚嚼两下，他的面皮就抖了抖，呸的一口吐出来，愤恨的甩手把整个饼子都掼在了地上！
　　“哎！”莫笙急急把饼子捡起来，小心拭去了上面的灰土，抬起头好脾气的道：“不合胃口是吗？那你看我给你热些粥行么？”
　　楚凉懒得再理他，别扭的把头埋在被子里，含糊道：“不吃了，饱了！”
　　莫笙看他那样子，也知道是不满意，无奈的替他掖了掖被角，心想着他伤的这样重，确实不应该给他吃这些东西，明日早些去上工，多换些铜板给他买些好点的吃食罢。
　　月渐中天，身边传来细细的呼吸声，起伏平稳。楚凉侧过头，这屋子实在是小的可怜，只能勉强摆下一张床一个凳子，床让他占了，所以莫笙就睡在他脚边的地上，身下铺了层干草，身上盖了层薄薄的衣服，纤长细弱的身躯蜷缩在一起，让人感觉有些可怜。
　　楚凉瞧瞧自己，好歹还有着被子盖，虽然破旧了些，好在干净，他试了下运功，发现内力全都没了，这重伤之躯，难以移动分毫。
　　月色如水，他叹口气，看来，只能先在这耗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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