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雁归来

8、Chapter 8

　　她的爱情，从记事时开始。

　　他们是邻居。邻居是一样奇妙的关系。仿佛永远在一起，隔天又可以潇洒地挥手道再见。彼此不用承担过多的情感。

　　景优的父母常常不在家，就把儿子托给颜家照顾。景优在她家里进进出出，仿佛就是一家人。

　　在尚懵懂爱情为何物的年纪，她就开始追逐景优的背影，那个优秀的骄傲的漂亮的大哥哥的背影。景优比她大七岁，自然不屑这个整天黏在他身后哀哀哭叫的小奶娃。他是骄傲的，同样不屑和女孩子混在一起。

　　但是，景优叫她“旭儿”，这是个专属于他的叫法，连父母都不用。他也容忍着她的纠缠和哭闹，并没有抱怨。

　　母亲提前一年给她报了小学。景优读初中一年级，她读那所初中的附小一年级。景优骑车带她去。中午把她带到初中部的食堂吃饭。傍晚，她在教室静静地写作业，等着景优来接他放学。

　　从某一刻起，颜旭再也不肯叫他哥哥。她带着模糊的快乐直唤景优的名：“优！优！优！”

　　她依旧坐着景优的车上学放学。她的身形渐高渐长了。景优还是只让她坐在前座，为了使她更舒适，他加宽了前座的小坐垫。

　　这样的日子，是她童年如珍珠般的回忆。

　　一切终结在她小学毕业的那一年。

　　有段时间，父母吵得很凶。她常常看见父亲闷声坐着，母亲捂着姣美的脸庞在一旁啜泣。他们像是都忘记有她这个女儿了。而景优要考大学了，他的父母特意赶回来陪他在自己家里做功课。她只剩下一个人。她想躲进景优的屋子，搂住他的腰告诉他，她好害怕。可是，在他门外踯躅了很久，她选择静静地蹲在他的门外，双手环抱住自己一会儿。仿佛获得了力量，她又悄悄走开。

　　待景优从惨无人道的高考中幸存下来后，他忽然发现，那个爱黏他的女娃，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那个燥热的暑假，景优敲了敲隔壁的门。良久，门开了，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他愣住了：这是那个甜美的女娃娃吗？

　　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颜旭已具有少女的特征。美好光滑的肌肤，隐约可见的胸部，笔直修长的腿。她的脸色略显苍白，那对凝视着琥珀色的眼睛里，童稚之气中隐隐透出一丝不驯来。

　　像洛丽塔。

　　她什么时候变了？

　　他看见她的眼睛闪了一下，灿若星辰，一时竟不敢直视。

　　看得出来，她是喜悦的。

　　“进来吧，优。”她的声音也不再尖软，音调比他记忆中的要低了一些。

　　他迟疑地进了屋子，讶异于屋子的空荡。

　　“我爸妈离婚了。”她倒了杯水给他，像是闲话家常般地提起，“爸爸有了别的女人。而且，那女人怀孕了。非离不可。”

　　怎么回事？这半年里发生了多少事？那看来神仙眷侣似的颜家父母，竟然离婚了？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迅速蜕变成长的吗？

　　“那……你跟谁住？”他喝了口水，勉强问道。

　　“爸爸。因为他比较有钱。”她咧嘴笑了，眼里却蒙上了泪花。

　　“旭儿！”他叫起来，忍不住把她抓到胸前，“怎么了？”

　　她抬起含泪的眼：“其实，是妈妈不要我了。”

　　他把她轻轻抱在怀里，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这是他们熟悉又陌生的安慰方式。

　　小时候，她每次受了委屈，都会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大哭一场一样。但现在，她只是无声地颤抖着，泪水渐渐濡湿了他的衣服。

　　这个被迫长大的精灵，变成了另一个人。

　　三天后，颜旭搬走了。速度快得令他们来不及道别。

　　也许，颜旭只是不想同他道别。

　　童年懵懂的快乐，一夕成长的痛楚，父母的分道扬镳，追逐的幸福与遗憾，一切都在那个夏天结束了。

　　她要斩断过去。

　　景优没有去找颜旭。即便不告而别只是小女孩的任性，他也愿意接受。他沉默地度过了一生中最漫长的暑假，然后去北方读大学。

　　在大学的四年，他更加沉默内敛，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魅力。

　　他是个能吸引无数女人眼球的男人。

　　大学毕业后，景优带着简单的行李回了家。学校大部分的东西，他或卖或送，已处理了。仿佛回家只是他完成学业的唯一动力。

　　隔壁的房子早已易主，一对中年夫妇搬了进去。他们没有孩子，养了一条狗。景优常看到他们携手带着狗在小区散步。有得必有失。他们倒是安之若素。

　　联系工作后，他去了颜旭的学校。

　　有心找一个人的话，不会落空。

　　颜旭被叫到了校长室，据说，她表哥来了。

　　她虽然品学兼优，却并非此处的常客。推开门时，她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狐疑的。

　　向脑满肠肥的校长打过招呼，她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那熟悉又陌生的脸！

　　“优！”她脱口而出。

　　她一眼就能认出她。原来他一直是她心里追逐的身影。他如过去一样，总是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息。

　　他盯住她，用他幽黑的眼仔细打量她。

　　几乎认不出她。

　　她和十三岁时大不一样，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修长柔和的身体，轮廓优美的五官。熟悉的是那双眼，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盈盈流转中，那时的不驯到如今已掩藏不住。

　　边上那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似乎也感觉出他们之间暗流澎湃，轻声咳了咳。

　　她回过神来，随即一笑：“嗨，‘表哥’。”

　　她和“表哥”几乎逛遍了全城。

　　他们并没有说很多话。事实上，分开的日子里，他们各自的生活，似乎也乏善可陈。当然，还因为，爱情本身不需要太多言语。

　　他们都是有慧根的人。他们是能相互引燃的冰山。他们的热情几乎将彼此烧尽。

　　颜旭那已束之高阁的追逐，在四年后开花结果。她得到了她的青梅竹马的爱情。

　　然后在某一天被狠狠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