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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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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颜旭悄悄翻越学校的围墙。
他等在下面。
一触及彼此的身体,便忍不住紧紧拥住。他们抱得那样紧,恨不得将彼此融进骨血中,再不分离。夏夜,汗湿的衬衫紧紧黏着年轻的身体,他们也全然不觉。
暑假过后,颜旭没有继续寄宿在学校。她搬进了他的房子。
早上他们一起出门,晚上又一起回来。他们一起上街购物。他为她做饭,做她最爱吃的泡菜。她为他洗衣服,满满的感情和干净的衣物一起,晾在阳光下。他们激烈地□□,身体与灵魂一同纠缠不休。
小刀和点点知道他们同居的事,守口如瓶。然而,终究还是被发现了。他们一同在超市买菜时,被她那自十三岁起就分开的母亲撞见了。
母亲走到她面前,冷冷地指着她的脸:“你和你爸一样,长得不安分,心也不安分。”
那是一个曾受过伤害的女子对自己枯萎的爱情的控诉。
彼时她的父亲已有了新家。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颜旭被迫住进了母亲的公寓。父母之间为她的事,再起纷争。有了这件事,母亲可以更理直气壮地去指责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是你,一手毁了我们母女的生活!
她成了一件利器。
他没来找过她。打他的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她放了学悄悄地去他的公寓等他,直到夜幕低垂,母亲寻来时,他还没回家。
他消失了一个月。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一个月后母亲扬着胜利的笑脸对她说:“到底是我生的,和我一样命苦呢!他有别人了!”
她愣了半晌,忽然发了疯地冲出门去。母亲没有阻拦她,只在她身后冷笑了几声,像是诅咒。
她奔到他的公寓。她用他给的钥匙进去,想一直等到他回来。
她推开了卧室的门。
蓝色的大床上,两具交缠的躯体。
是他和另一个女人。
发生了什么?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甚至没发现她。
良久,她回过神来,僵硬地走了出去。甚至还带上了门。
身后传来女子的尖叫。
她把手里的钥匙搁在客厅茶几上,直起身,无意识地环顾着这套房子。这里有她很久远的回忆。当然,也有很多东西是她来后才买的:沙发上的软绸靠垫,卡通电话套,成对的玻璃杯……他们一起买东西时,他总是亲昵的牵着她的手,另一边推着购物车。这些东西上,似乎都印着他们亲密的身形。
她捏起一只玻璃杯,端详着。女主人已换了,它却还是像当初买的时候那般剔透,揉不进一丝杂质。
这样高贵的鄙俗!
卧室的门打开了。他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斜倚在门边。
他真是个漂亮的男人。即使他光裸的胸膛遍布着另一个女人的吻痕,即是他汗湿的发稍向下滴着为另一个女人流的汗,他依然是个漂亮的男人。
那个女人整装完毕走出来,倚在他身上不停地抱怨着。
他只用他漂亮的黑眸盯住颜旭,不发一言。
她沉默地回视着他,一时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然后颜旭笑了。她拾起茶几上的钥匙,装进了玻璃杯。她把杯子举起向他致意,然后,手一松,玻璃杯掉了下去,“碰”的一声,粉身碎骨,在大理石的地上绽了开去。
女人吓了一跳,不自觉躲进他身后。
颜旭拍了拍手,再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她回到了家,没和母亲说任何话。第二天,她重新向学校申请了宿舍。她的功课没有掉下来,依旧遥遥领先。她甚至参加了学校的舞蹈队。
一切又恢复到从前。
小刀和点点知道,她开始抽烟喝酒了。夜自习时,他们总能学校围墙的一隅发现她。一片寂静中,她坐在围墙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香烟的火星忽明忽暗。
这是冬天,距离颜旭开始和他同居的日子才过了半年。
颜旭又吸了口烟。
凛冽的寒风里,点点用温暖的身体,拥住了她,小刀沉默地坐在一旁。
这是他们共同的十七岁的冬天,冷得异样。
她再也没见过他。有人说他去了深圳,有人说他出国了,也有人说他做了省里某高干的女婿。
进大学后,由于长期酗酒抽烟,颜旭的胃和肺都怠工了。室友半夜起身,发现她倒在宿舍的浴室,一地的血。
她几乎死去。
住院的日子,母亲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甚至还为她去听课抄笔记。其实早在她在医院醒来,第一眼见到母亲憔悴的脸庞时,她就已经原谅了她。原谅她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转型期的缺席,原谅她以一个女人身份对自己所作出的伤害。血浓于水,不是吗?
父亲也时常来看她,这个一直供养她的男人,尽管已有了新的家庭,但还是爱着她的。他使她的银行卡永远保持着一个数字。这应该算是爱吧!
点点和小刀常常从远方赶来看她。点点流着泪拥抱住她,一如在她伤痛的高中时代那样。小刀就在一旁耍宝,逗她们开心。
大学里的老师和同学,虽然认识不久,也来看她,祝她早日康复。
在和死亡如此接近的时刻,颜旭的内心无比清明。
她听见心里的伤口结痂的声音。
颜旭没有休学,她不愿耽搁。她缺课近一个学期,学校破例让她参加考试,她奇迹般地全部通过。
她的生命里,开始有不同的男人来来去去。
直到有一次,一个刚分手的男生,拿刀子抵住了她的喉咙。
“究竟为什么?”那年轻清秀的男孩红着眼问,拿刀的手微微颤着。他们甚至上过床了,为什么她忽然不要她了?
为什么?
她也曾经想这样问别人。
可是她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原因,都撼不动那伤害的结果。何必再问?
那男孩在得到他的答案前,被保安带走了。那双恼恨的、委屈的、忧伤的、深情的眼,却使她浑身打了个颤:他和当年的她,何其相像?
她拒绝了一切约会。
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的将来。
专业非她所爱。在她和他还在一起时,她说,三十岁以前进国家地理,做五年转去做社会节目。这原本就是她的梦想,又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而不去实现呢?
她辅修了地理,又另学了两门语言。课余,她做了一些兼职,有时写点东西换稿费。她还买了几只股票,小赚一笔。
大三时,她终于可以不用父亲的钱交学费了。那张卡,到现在,再没动用过。
一切都很顺利。大概老天爷开始怜悯她,补偿她了。她想。虽然她是无神论者,但很多时候,生命变幻无常,而“这世上有一个比人更强大的主宰”的想法,颇让人觉得安慰。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还会更广阔。她在医院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决定要自己尽心而为,做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