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上卷 向来缘浅(一) ...
-
深冬季节的清晨,天色依然很暗。
长期规律的生活节奏已经形成了身体内雷打不变的生理时钟。林邈慢慢睁开眼。却因寂静的房间依然沉睡在黑暗中,睁眼与否并无什么具象的差别。
然后照例是睁眼发呆半小时。
因为没有开空调睡觉的习惯,林邈一坐起来就明显感觉到今日的温度更低了。赶紧穿上昨晚盖在被子上面的白色毛衣,走到衣柜前,自觉翻出那件里面有羊绒的红色大衣罩在外面。
洗漱的时候,又一次发现齐刘海已经长到快要压住睫毛了,林邈只好再抬手随意地往两边撩一撩然后下楼。外公已经坐在壁炉前的餐桌上翻看报纸了。保姆也已经布置好餐点。
林邈规规矩矩落座后朝主位的老人说了声,“外公,我先吃了。”然后开始喝粥,一小会后,坐在主位的老人放下报纸,也开始吃早点。整个餐桌除了勺子和瓷碗轻轻碰撞的声音,就只有更轻的咀嚼的声响。
与旁边壁炉里旺盛温暖的火苗相比,爷孙俩的同桌进食显得异常安静冷清。一言不发。
林邈用完餐朝老人微微鞠个躬便上楼取书包,以及围巾和耳罩。穿戴整齐并围得严严实实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林邈顿住脚步,又一次撩了撩已经影响视物的刘海,回身问餐桌上的老人,
“外公,段译哥哥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古稀之年的老人抬起头,满头白发,目光依然锐利清明,“没有。具体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
林邈乖巧地点点头,还稍显拙稚的五官,淡的好像看不出一丝喜怒,只是再一次朝老人恭敬地鞠个躬,便拉开门去上学了。
公车上遇到好几个面熟的校友,相互轻点头算是招呼,比君子之交还要淡上几分。和不远处扎堆聊天的同学不同,林邈一路都只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身上段译买的那件石榴红的大衣却非常明亮温暖。
段译很早就说过,林邈太早熟,气质冷的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年纪,所以从来只允许林邈留及肩的头发,用亮色发卡或是皮筋轻轻扎起的时候,会有弧度非常优美的小马尾。还有齐刘海也是段译每次亲手剪的,说是这样子柔和的发型修饰下,就算是静坐在那里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清冷。
能让人一眼就清楚知道,她林邈虽然性格冷淡少言,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也只是个美好的稚龄小姑娘。
林邈本来还不太信这套,觉得这样子打理起来有些麻烦,特别是齐刘海,个把月就要剪。后来发现变完发型的那一天,学校里老是爱找她麻烦的那几个男孩子走到自己跟前竟然半天没有认出自己,好不容易确定后却莫名其妙一致红了脸,然后相互推搡着跑开了。留下一脸问号的林邈。
不过这样子的改变确确实实给林邈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就连平常不甚关注自己的老师们看过来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当着班上同学的面夸赞,“原来小邈这么可爱啊。”
不久甚至还收到了某位男同学的情书。
林邈那时候就总结出,男孩子这种生物,原来是可以比女孩子还要善变的。只是所有的变化都是有原因的。或大或小,或轻或重。
林邈从钟墨的身上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28分钟的车程,林邈跟在那几位面熟的校友后面下了车,朝不远处的校门走去。穿过身边三三两两或挽手或勾肩的同学,林邈手插兜慢步走着,脚下不疾不徐的步伐在第一缕日光映照下竟走出了些许宁和蓬勃的味道。
此时的不远处却有人在朝着林邈的方向悄声议论:
校友A(男):“那个就是高二五班的林邈?看起来很卡哇伊啊,真有那么厉害?”
校友B(男):“传说中的女神么!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校友C(男):“听说上次的市艺术节,替我们学校又拿了个一等奖回来。”
校友B(男):“我知道,我知道,是书法的项目,从小就练来着。”
校友A(男):“哎,如此如花美眷,不知道花落人家了没有?”
校友B(男):“我知道,我知道,之前有看过她和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一起,举止亲密,绝对有奸情!”
校友C(男)终于疑惑了,“B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校友B(男)一听,原本因八卦微微佝偻的猥琐背脊瞬间挺直了,骄傲的神色一览无遗,“我可是从小学就和她同班来着。那不是一般的熟哦。”
这时候,钟墨正好走到旁边,看到B君神气的侧脸,迈着长腿凑近一步,从兜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到B君面前,“李逵,你昨天把情书塞错到我的书里了。”
刚刚还对B君一脸羡慕神色的校友A君和C君立马好奇凑上前,粉色的信封上写着大大的“林邈(收)”的字样。当下反应过来便朝李逵笑得又高深又轻蔑。
李逵气急败坏地一把抓走钟墨手上的信封,朝教室的方向落荒而逃。一边纳闷,昨天明明是放到林邈的化学作业本里的呀,怎么会塞错?真是见鬼了。
钟墨看着前方灰溜溜的背影,嘴角轻不可见地勾了勾,心情莫名有些愉悦,也不知是因为让李逵吃了瘪,还是别的。虽然他没意识到自己偷拿别人信件其实是属于小偷行为,可是谁让李逵塞情书塞的偏偏是化学而且还是作业本呢。
至于情书的女主角,此时的林邈已经走进教室,坐进自己的座位准备预习了。外面的校园里却依然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校,远处日出的光线越来越明亮,踏着晨曦,高中生们普通的一天又开始了。
钟墨是高二五班的化学课代表。因为化学老师是班主任。化学这门课自然属于班级上的大课,丝毫不容怠慢。钟墨照例应老师要求,一到教室便叮嘱各组长收化学作业。林邈听话地早早交了,以示对班主任以及化学这门学科的尊重。
下午化学课的时候,班主任破天荒满面笑容地走进教室,放下课本后也并未像往常一样急着讲课。而是原地轻跺了两下脚,态度兴奋又慎重。
“大家都知道,我们班的林邈同学前段日子代替我们学校拿回了本市本年度荷花艺术节的书法类以及绘画类双料一等奖,校领导十分欣慰。而且,林邈同学此次获得的三千元奖金也以集体荣誉为由捐赠了本班班费。马上就是元旦了,经过校领导的批准,我们班将代替校方承办一次盛大的元旦晚会。具体事项我已经在和班长孔馨商讨,具体的表演项目,还希望同学们一定要积极报名啊,争取让领导们都看看我们高二五班是个多么人才济济的优秀班级!”
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连空气里的寒冷以及午休意犹未尽的瞌睡虫都好似驱走了大半。班内的气氛陡然欢快起来。对于普通的学生生涯,以及更普通的高二五班学生来说,这实在是一件振奋人心的里程碑式重大事件。
而事件主角之一的林邈却只是恭恭敬敬地看着班主任,神色谦虚。于是有些人看过来的目光更加神化了,还有一些人虽然觉得元旦晚会是个不错的事情,但是看向林邈的眼光依然些微不屑。林邈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些变化,但是依旧神色如常,并不介怀。
当然,不远处神色如常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钟墨。
其实林邈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很多事情,且善于总结。
其中就有包括要取得同性女生的好感比异性男生的好感要难上很多。因为林邈从小就没有什么女生缘,起初甚至连男生缘都没有。
段家老爷子在本市有一定的盛名,是备受大家推崇的书法家以及国画画家。成名后和妻子创建了如今市内最大的一家艺术文化公司。经营范畴已经扩大到包含美术,设计,工艺等多个方面。营业额每年都有涨幅。是当地有名的望族。而段家小女儿段意蓝的八卦也曾是本市市民们持续咀嚼了很久很久的花边新闻。包括未婚生女,以及引诱有妇之夫私奔,还有私奔所坐飞机失事坠毁等等话题。
而林邈就是段家小女儿段意蓝未婚生下的女儿。
真是随便听起来就很具话题和不幸。
不过段意蓝在世的时候,对林邈绝对是极尽宠爱。从上幼儿园开始便是专车接送,衣着打扮也很讲究。虽然没有爸爸,但是依然按着尊贵公主的位分活得很光鲜。
不过每到幼儿园,旁边的小朋友却并不怎么买账。女孩子们嫉妒林邈漂亮的发卡和连衣裙,觉得她不爱说话很高傲所以孤立她。男孩子们则是听到家里大人们嚼的舌根,觉得她没有爸爸,是个野杂种,经常爱捉弄她。
所以林邈从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自己没有爸爸的事实,对所有或同情或嫉妒或轻蔑的态度都有些过分早熟的无动于衷,非要说出明显的变化也只是更加少言罢了。段意蓝曾一度怀疑自己女儿是不是自闭症,可是一番专业测试下来,显示自己女儿各方面都很正常。虽然仍有疑虑,却在还未来得及深究的时候,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