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都老去》苏晚凉

6、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②

　　这时苏夏沫才看见了一旁默默不语的慕宸风，熟悉的模样，熟悉的注视让她瞬间就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暴露，心里翻云覆雨，面上却还要竭力保持着风轻云淡的模样。
　　一旁的黄珊看出苏夏沫几乎已经强撑到了极致，想前去帮忙，再一次被老太太制止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形，她们站出来毕竟不太妥。
　　苏夏沫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宸风，甚至心里小小地期待着，期待着他会像从前一样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告诉她，有他在，不要怕。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慕宸风站在林筱柔的身旁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若置身事外。
　　心里微弱的光亮一点点熄灭，疼痛蔓延开来。苏夏沫深吸了一口气，由衷地笑起来。
　　“慕太太，夏沫真的无意破坏，如果慕太太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苏夏沫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大厅中央的高台走去，顺手从服务员手里端过一杯酒，走到两人面前停下，“夏沫自罚一杯如何？另外，祝慕总以及慕太太百年好合。”
　　说完，又一杯酒一饮而尽，脸上浮现了淡淡红晕，她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宸风，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是这样的遥远。
　　言尽、酒尽，再没有留下的理由，转身，离开，从容又淡定。只是只有少数人注意到，在苏夏沫与慕宸风擦肩而过的那一秒，慕宸风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听见了两年后的苏夏沫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足以击碎他所有坚持的一句话。
　　她说：“慕宸风，祝你幸福。”
　　晚宴很快再次恢复正常，刚刚的插曲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心情，人生如戏，众人不过是当作看了一场戏。
　　可是谁都不会知道，戏中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情。或许有人肝肠寸断，或许有人意犹未尽，或许有人幸灾乐祸……
　　但这一切，也只有戏中的人知道罢了。
　　苏夏沫无疑是这场戏中最无辜的一个，稀里糊涂地被摆了一道，稀里糊涂地成了焦点。
　　虽是夏天，但此刻在街道旁的长凳上坐着的苏夏沫吹着晚风，却觉得有一股寒意由内而外散发开来。
　　无尽的寒意让苏夏沫下意识地蜷缩起双腿，紧紧抱住，睁大了眼睛看着来来往往车辆明明灭灭的灯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这一段是温阳最繁华的街段，霓虹灯不停地闪烁着，夜晚的妖娆正渐渐上演。
　　苏夏沫的眼前时不时走过一对情侣，或是牵着小手，或是搂着小腰。这样的场景，不禁让她想起了从前的她和慕宸风。
　　那时候的他们，也曾手牵手走过了一路，繁华的、热闹的、冷清的，晴天、雨天、阴天，春季、夏季、秋季、冬季……
　　他们走过了那么那么多的时光，看过了那么那么多的风景，可终究敌不过一句离别，一句缘散，从此天涯陌路。
　　他不再是她的慕宸风，她也不再是他的苏夏沫。
　　也许，很久以后，久到她已经不记得慕宸风是谁的时候，她的身边或许也会有另外一个人，陪她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可终究不是现在。
　　现在的她还抱膝坐在路边，流着泪感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苏夏沫刚刚坐的角落里，端着酒杯，满意地欣赏着慕宸风隐忍的表情，他知道，现在的他是痛苦的。
　　果然，他的软肋是苏夏沫，一直都是。
　　“慕锦城，你到底想干什么？”
　　过来质问的人是谁，慕锦城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个声音，这个语气，他再熟悉不过。低着头继续盯着手中的酒杯，头也不抬。
　　“我要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晚宴太无聊了一点，找点乐趣罢了。”
　　“慕锦城，你觉得这样就能糊弄过去？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你？我不管你今天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以后，我希望你不要把夏沫牵扯进来，你们的事，和夏沫没有半点干系，希望你不要伤及无辜。”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黄珊没有给慕锦城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走，每一步都很坚定，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尖上，火辣辣地疼。
　　慕锦城皱着眉，看着黄珊离去时的背影，多少年了，她还是这样冰雪聪明，这样要强。
　　“你刚才什么意思？在那个时候打碎杯子，是要让我难堪吗？”
　　慕锦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同样是聪明的女人，为什么林筱柔和黄珊比起来，就那么让人讨厌呢？
　　“林筱柔，你说话客气点，好歹我是慕宸风的大哥，按规矩，你还应该和他一起叫我一声大哥。”
　　林筱柔被这样一说，气势立即弱了几分，但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哼，人前我尊你一声大哥，人后，谁不知道你和宸风向来不合，作为他的妻子，我当然要站在他那边。可是慕锦城，做人要有个限度，像刚刚那样的事情，就不是你应该做的，这丢的可不仅仅是宸风的颜面，也是整个慕氏的颜面！”
　　女人啊，有时候就是太高估了自己，才将自己置于了人人见而避之的境地，比如林筱柔，而她自己还完全不自知。
　　对付这样的人，直接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一直坐着的慕锦城从舒适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原本俯视他的林筱柔，只有不甘地抬头仰望。
　　但是他没再说什么，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看着林筱柔的样子似乎是同情，似乎是嘲笑，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屑。
　　“下次在质问别人之前，最好是先搞清楚状况，以及自己的处境。现在，你最好想想，你的未婚夫在哪里。”
　　满意地见到林筱柔瞬间惨白的脸色之后，慕锦城才大笑着转身潇洒地离去。
　　要做最后的赢家，就必须学会无情，这一点，慕锦城做得很好，非常好！
　　可是同样想做最后赢家的林筱柔，正沉不住气地一遍一遍拨着电话，满世界地找慕宸风，最后，终于在距离酒店不远的地方，看见了捧着一桶冰淇淋的慕宸风，以及不远处抱膝坐着的苏夏沫。
　　“宸风，买给我的吗？”
　　林筱柔小跑着来到慕宸风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仿佛生怕自己晚一步，他就会丢下她去苏夏沫身边。
　　可是身边的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里的冰淇淋递到了她手上，眼神没有在苏夏沫身上停留一秒就转过身，离开，步伐坚定，面色从容。
　　林筱柔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慕宸风一步一步坚定地走着，看不见表情，更看不见他的心。
　　很多时候林筱柔都会觉得，慕宸风根本不爱苏夏沫，是她自己太没安全感，可是每次慕宸风看向苏夏沫的目光，又真真切切地充满了关怀。她看不懂这个男人，即便她在他身边已经两年，可似乎连冰山一角都没有弄明白过。
　　转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苏夏沫，迅速发了一条简讯之后就跟上了慕宸风，打开冰淇淋，蓝莓味，不是她喜欢的口味。
　　剜了一口放进嘴里，努力让自己去适应蓝莓酸酸的味道，就像她努力地适应被慕宸风忽视的那些日子。
　　是啊，看不懂他又如何呢，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早晚会懂的，早晚，他会看见自己的好。
　　画面跳转，温阳市中心国际商厦十九层的某个房间里，乔洛岩端着酒杯站在窗前，望着温阳市璀璨的夜景。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光线照射进来，映得他的身影愈加高大，愈加孤独。
　　都说着高处不胜寒，可大抵只有真正站在高处的人才会明白，这寒，究竟是有多寒。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孤独寒冷下去，也许乔洛岩不会觉得自己的生命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可是偏偏，命运不是一个喜欢一成不变的孩子。它把温暖送到了习惯了周遭的冷漠的他的身边，然后又将那让他欲罢不能的温暖悄悄从生命中夺走，甚至绝情地不肯留下一丝一毫它存在过的痕迹。
　　“滴滴——”
　　放在一旁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几声，亮着光的屏幕在黑暗中显得那么耀眼，屏幕上的女孩，笑得那么灿烂，精灵一般。
　　夏沫，现在的你在哪里？
　　乔洛岩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才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手机，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也划过女孩的脸庞。
　　在看清楚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时，乔洛岩睁大了眼睛，里面满满的全是震惊和惊喜，激动地转身跑到窗前，借着路灯和闪烁的霓虹灯微弱的光芒向下张望着，却奈何楼层太高，光线太暗，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亮着的灯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来不及多想，他飞快地转身朝着门外跑去，没有去乘电梯，而是径直顺着就在门前的楼梯跑了下去。
　　说他傻也好，说他痴也罢，这一刻，他只想快一点，再快那么一点，楼下等着的，是他一整个世界里唯一给过他温暖，唯一让他牵挂的人。
　　也是唯一，他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