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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种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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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与生俱来的强大自愈力,翻出骨肉的伤口已经没有冒血,深红的肌肤薄薄地搭在一起,表皮层被破坏以致于痛楚也变得迟钝。卡库似睡非睡,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自然得似乎只是在家里小憩。
路奇利落地剪开卡库的衬衣,俯身吻下伤口。卡莉法修长的眉如远山岿然不动,再好的淡定亦被细若针尖的紫瞳出卖。他几乎不可思议地喃喃:“噢,路奇你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吃了他么?天啊,当初不让我猎杀仅仅是为了独享美餐,路奇你太……”
“闭嘴。”青筋化作十字在额头上突地跳了一下,吃了他这个略显歧义但听上去不错的主意让路奇差点咬到卡库,“我在帮他愈合伤口。”
“可他不也是……”卡莉法露出恍然大悟的奇异笑容,“不打扰你了。”作势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股子坟墓的味道,看来,是洗不掉了。”
路奇和衣躺在卡库身边,将那个要把对方吃掉的念头狠狠地压下去。果然,珍宝是锻炼怪盗耐性的最佳物品。
似乎是念恋那份清凉,卡库不自觉地向路奇靠了靠,连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都没有发觉。卡库充满阳光,可他厌恶毒日头。故城没有阳光,你和我的一个梦好像。卡库的梦,尸横遍野,他执剑对着一片阴影,白羽落在刃上,他忽然就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别想,安静睡一会。”路奇轻声地仿佛自言自语,任由卡库侧着身子倚到自己肩上,温暖的手臂无比信赖地搭着自己。
安眠。
安宁并不会遍布每一个角落,在商会的办公室,半开的窗子外有虫鸟鸣叫,阴郁得一如荒芜的冻原。
“海斯,卡库不是人类。”青雉漫不经心地挑开潘多拉魔盒的盖子。
“被鬼神附身后就不算人类,包括你,长官。商会里,真的有人类么?”海斯说着异化作一只黑猫,从椅子一跃而下,舒服地躺到地毯的阴凉处。
“不,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卡库有非人类的血统。”伸出两指在桌面敲打着均匀的节奏,“他是个隐患,一颗定时炸弹。而你,”青雉看向尾巴在地毯上轻甩的海斯,“和你们的组员解释一下,把他带回来,无论生死。”
无论生死,通缉令的惯常用语。隐藏着即使带回来也要被处死的意思。
“知道了。”海斯听到窗外的风似河流流淌,哗哗作响。
“等下把布鲁诺叫来。”青雉顺手发了一条短信,目送精神抖擞的黑猫昂首阔步地离开。
叮。
梦境有风乍起,碧蓝远,暗乌改。路奇小心地坐起,看那条没有来源的信息。
前后夹击,逆风突围。
半小时的浅眠漫长得似乎已经过了一辈子,路奇看着四周的摆设,恍如隔世。他内心的绝对领域,只有一头与蔚蓝的星球一般安详的长颈鹿。染得鲜红的河水把土地浇灌的暗黑肥沃,青草沉醉在腥甜的风里兀自葱郁。对此,卡库一无所知。“卡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路奇低声下着暗示。
“医……医生?谢谢你救了我。”又过半小时后,卡库迷糊着结巴了一下,面部肌肉发烫地说出感谢。
“你又欠了我一次。”路奇正说着,哈多利便飞了出来。
“哈多利。好久不见呢。喂……”赶不走那只把自己方鼻子当栖木的哈多利,卡库好脾气地笑笑,“说了多少次,老朽的鼻子可不是木棍哦,路奇你看,哈多利突然很热情呢。”
“你怎么猜出它叫哈多利?”路奇逗着系领带的哈多利,将它放回肩上。
我是怎么知道的?卡库愣住了。他梦里的团团白羽,不是眼前这小鸽子么?在梦里,那只鸽子就叫,哈多利。
“老朽查过你的资料。“卡库揭过话题,”出来太急带的钱怕不够付医药费,路奇下次来商会拿好么?”
“没关系,魔兽索隆的目标,本来是我。”路奇站起身,“我送你出去。”
刚一推开外厅的玻璃门,海斯和加布拉便迎了上来。
“你这蠢货都是和谁在一起。身上一股发霉的味道。”加布拉掩着鼻子,“不对,这是卡莉法那家伙的气味。”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卡库不愿多谈,只在前面快走。
钩爪的寒光分毫不差地对准了卡库的心脏,说时迟那时快,路奇从后猛地一拉将卡库拖出被攻击的范围,看着就像把对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你是谁?”如果青雉的话只是让海斯存了疑影,卡库身上卡莉法的气味恰巧使海斯半信半疑,那路奇的举动更令海斯相信卡库和路奇,以及路奇身后的群体存在密切联系。而路奇背后,正是让海斯头疼不已的非生物。海斯的语气雾蒙蒙一片,充满迟疑和犹豫。
“人类。”路奇不容分辩地开口,“卡库还是个伤者,尽管他很配合。”似乎没有什么比一名医生下的结论更为可信,路奇按住海斯的钩爪,“你必须相信我。”
时间莫名静止,眼前之景是远古的狼藉。狂风怒雪,走投无路的野狼分食同伴,温热的朱红软化了银白。海斯看着这一切,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突然意识到,被分食的对象是谁。
“你狂躁什么啊!”加布拉不明所以,最近发呆的人太多,他数不过来,“海斯,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解决卡库。”
“什么?又想打架是不是?”卡库递去一个“迟早一天我解决你”的眼神。
海斯回头看了一眼,路奇比出唇语,你会回来找我的。
阳光穿透大气落下,切断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惨白得寻不到希望。
趁无人的时候拔下呼吸机的插管实在是一件最微小不过的事。浅蓝色的水雾鬼魅地消失,可可罗张着干燥且逐渐深色的嘴,喉间麻木发苦,一滴浑浊的泪从散失焦距而发直的眼中缓慢滑落。她拼尽全力,声如蚊鸣:“蒂蒂,快跑。拼命……跑……”心电图走成波澜不惊的直线,任务,完成。
任务执行者布鲁诺返回空气门不久,悲痛的童声让他有一秒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
“可可罗婆婆!”只是到外间接水后便马上回来的蒂姆妮面对婆婆已去这个事实,失控地扯着仪器,难以按捺的情绪转为一声长啸。
是夜,医院成为火光中的修罗场……
“大叔,我和你合作。”搂着公贝的蒂姆妮竭力忍耐,“我要婆婆回来!我就要婆婆回来!”蒂姆妮泪如雨下,打湿了公贝蓝色的皮毛。
“乖孩子,自首吧。”听筒那头传来这句话后,便没了声响。
“是,一切都是罗布路奇和卡莉法的错!”蒂姆妮扯着公贝的耳朵,走远。泥泞之上,有一双双深得不像是小女孩的脚印。
卡库为清晨就来商会的蒂姆妮地上一杯热牛奶。她说她来自首。市镇上所有神秘事件都由商会处理。若不是蒂姆妮本身就为非人类,便是她所做的事,背后由非人类种族操控。
“医院的事,是我做的。我愿意接受制裁,但这件事我不是主谋。”蒂姆妮摸着公贝的毛,语气认真。
“凭你?”轻佻上扬的尾音和不屑的哼声一同落地,加布拉夸张地咧了一下嘴,“一个小女孩?”
“看着我的眼睛……”蒂姆妮缓缓抬头。
“小心,是瞳术!”卡库喊了一句,“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有不对劲了。”卡库忽然明白当初见到卡莉法时为什么会觉得是见突然停滞,原来,施术的是一直处于弱势的地位的蒂姆妮。瞳术,可以控制人心,和暗示一样,都是血族惯用的技能。
“一般杂兵的瞳术也能伤到大爷我?只有笨鹿你会中招好不好!”加布拉打量一下蒂姆妮,“不过就是个第二阶段的新手。真的宁愿来商会也不找你的首席?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和她放在同一天处死。半年之内,我便把你那个首席的心脏带回来。”加布拉严肃得让人不忍直视。
“滚!骗小孩到底有多不道德。卡莉法肯定不是顶端,雄狮说了……”卡库没好气地驳回一句。
“早晨啊渣巴巴。”猫头鹰咬着半块海绵蛋糕从空气门内出来,和布鲁诺一起,“渣巴巴,蒂姆妮不是血族哦。虽然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医疗部那边传来资料了,她是病毒感染者,和上次你们在……”话未说完,黄铜拉链便被用力合上,前提是细心地擦去了蛋糕碎末。
“简而言之。据情报显示,罗布路奇的诊所是病毒的发源地,而她,”布鲁诺戴了黑手套的粗壮手指对着蒂姆妮,“长官说带到医疗部,生死随命。”
“虽然我十分不愿意相信,可医院那些人呢?”卡库皱眉道,人类,血族,难道只是种族上的差别么?
“大的计划,牺牲在所难免。包括你我。”布鲁诺把猫头鹰松了一半的拉链按好,话却是对着卡库说,“所以,稍微收敛一下你的情绪,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什么人,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挽回。房屋征用书正在生成,你可以搬进罗布路奇的诊所,直至医疗部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案。你始终都是商会的人,这个事实,永远都不能改变。”
诞生死亡,世间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永远。只是,处于迷局之中的人,不愿细想。
卡库绝不怀疑商会的高效工作,自从换了长官之后。仿佛为了一个很重要的目标,毫无顾忌地风雨兼程,碾碎一路风景。只不过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卡库不认可这个看似完美的解决方案,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卡库就是固执地相信,路奇是不会做这些研究的,他怎么可能有这份耐心。
衣物早被打包装箱送到诊所,留心看才会发现连着诊所的那条小巷还是数天前幽深狭窄散着混凝土味道的那条。卡库站在小巷停了一阵,想了一个烂俗的比喻,肥皂泡沫没冲干净便有了少年身上干净清爽的阳光气息。
“路奇。我是那个新来的合租伙伴,卡库。以后请多多关照。”卡库特意换了一件淡蓝色运动衣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到诊所,据说下午茶以后的时间是人愉悦度的高峰。
“会做饭么?”路奇一边将卡库的行李带进房间一边问。
卡库默然,摇头。
“租金不用交,算到饭钱里。”路奇三下五除二将行李摆好,“以后多叫一份外卖。”
太阳温吞地向西落,胶着的橘红黏糊糊地单调的黑白灰建筑,青灰暗紫的阴影逐次攀附,一小时后已占了半边江山。太阳作了最后一次不舍的回望,终于决然地跃入深渊,空余辽远的泛紫苍穹。
我和你都是群居动物,一如最初。
卡库,欢迎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