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公子》陵小路

8、第三章

　　肖杉离开西郊以后匆匆驱车回家，副官何驰已经在顺承王府后门的蹬马石墩等他，肖杉开门下车并不熄火，伸手接过何驰手里的军装，“爹走了多久了？”

　　“有一个钟头了。”何驰替肖杉打开后座车门，等肖杉坐进去带上车门之后，拉开汽车前门坐进驾驶位置，伸手换挡，听到后座传来衣衫悉索和一声低低的催促，“快点。”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

　　顺承王府离琼华阁不算远，挂着白底儿红字车牌的黑色希尔一路疾驰，羲平已经开始热闹的街道上，所有车辆都要给车牌上这个“帅”字让道。

　　羲平琼华阁

　　车子驶过新华门最终在勤政殿前停妥，肖杉扣好军装领口的风纪扣，就着轿车后视镜整了整仪容。推门下车，高瘦挺拔的身影在轿车前站住，戴好深沿帽，等着何驰停好车跟上。

　　相同的军装身姿，两人一伍，步伐一致的径直朝羲平总政府办公楼走去，羲平清晨的朝阳下两道标拔协隽的影子渐走渐长。

　　隔着门板就听得到屋里洪钟般的声音，肖杉跟何驰点个头，从后门悄悄地遛进了正开会的紫光庭。低着头仿佛父亲的视线正盯在他身上，肖杉硬着头皮走到会议桌最尾的位置坐下，不抬头，他就不信父亲会当着这么多肃系大小将领的面问他为什么迟到。

　　“大帅，冯哲章真以为他投了姜居正咱们就拿他没办法了，就凭一条河，能保他一辈子安稳么，笑话！”

　　肖杉听得出说话的是第九军27师师长李相辅，当初将马哲章赶过长江的就是他下辖的56师。

　　“海峰，我知道你勇猛，等船来了，打冯哲章的先锋我还让你当。”父亲的声音又再响起，肖杉趁着又有人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父亲，本以为父亲不会注意，却不料和肖雨亭深沉的眼神撞个正着。

　　“肖杉，过来。”

　　没有办法，肖杉只得乖乖的走到父亲身边那个固定属于他的位置坐下，心里狼狈但是抬头就是肃然，“对不起各位，我来晚了。”

　　一桌子人摇头摆手，最终是辈分较长的杨景惠代表发言，“诶，言重言重了，小司令事务繁忙我们都知道，何况，与冯哲章作战身先士卒，近日才有机会归家，着实不该苛责，不该苛责呀。”

　　“叙五，你就向着他。”肖雨亭脸色有怒心中却喜，肖杉显然已将肃系上下将领掌握个牢固。

　　“三哥，不是我向着，是你这心呀，长歪喽。”杨景惠接话说笑，肖雨亭唯有肖杉独独一子，望子成龙之余的呵护宠爱实在无需多言。

　　肖杉眼看着一场好好的军事会议就要变成家庭茶话会低头不动声色勾唇浅笑，紫光庭一条长桌，坐的都是和他父亲一同打下肖家天下的长辈元老，他们父子主持会议，十次得有八次是这样的结局。

　　起初不惯，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被长辈说叨，肖杉知道，这些老人同他爹一样，爱护他有心，应付繁琐冗长的军事会议却是渐露无力。

　　侧身附耳和左手边的机要秘书文麟轻谈，“还有几条没议？捡重点再说一条得了。”

　　文麟也是肖杉心腹，深知肖杉此问的暗意，扫一眼长长的会议记录，点头应了一句，“知道。”

　　“各位将军，”文麟斯文有礼的打断了对面一众人的热络的“闲话”，“冯哲章投了姜居正是指望灏州做个靠山，不过时下的情形，哪里也不太平……”

　　哪里也不太平，真熟呀这个话，肖杉心里一笑，真不怪父亲老说：你小子带出来的人都跟你一个样的。

　　肖杉静静听着，文麟讲话思路清晰重点明确，说的是姜居正管辖的涿州纺织纱场，劳资双方又闹起了矛盾。

　　肖杉皱了皱眉，港口被迫开放以后，像涿州这样的通商口岸，帝国主义资本家的工厂数不胜数，磕碰矛盾无数，这早已不是新闻，何故文麟要单拿出来说？

　　想来想去，肖杉问了一声，“谁的工厂？”

　　文麟顿了一顿，他与肖杉算是从小长大，微妙时刻，果然还是这个发小知道自己的心思。

　　本来滔滔的发言骤然停顿，此举成功的将紫光庭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文麟看着肖杉，缓缓说，“日本人的。”

　　结束散会，肖杉心事重重，文麟说的纱厂劳资冲突在短短的时间里不断摩擦升级，舆论导向使得灏州各界对此事分外关注，示威游行宣传讲演，局面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斗争的规模逐渐扩大并且渐渐延向全国。各地的“有识分子”或者出言声援或者干脆南下涿州。

　　灏州，有识分子南下……

　　肖杉不自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着。”胳膊被人一拽，肖杉熟悉这个声音，机要秘书文麟，声音温和，“想什么呢你？看着点儿路。”

　　“你消息准么？”肖杉看到文麟，刚才在会议上不好说的心中疑问正好确认。

　　文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准，涿州纱厂的事儿要是放在羲平我保管它出不了格儿，可是姜居正来管，看时下这个情形，怕是真要大动。这种事儿，学生一惯是先锋，而学校里羲平大学永远打头阵。”文麟看着肖杉越听脸色越沉，拍了拍好友肩膀，“能抓能放，那位蔡震蔡先生在羲平你管得了，跑到灏州去了就算了吧。”

　　肖杉摇了摇头，文麟知道他没听进去，真怕肖杉再想下去一个不乐意封了火车站，转移话题道：“我听说昨天你在羲平商会代表陆有良办的宴会上碰到常怀林了，今天开会也没见他来，你们没事吧？”

　　肖杉这次听进文麟的话了，眸中的光芒换了换，低声一句，“没事儿，他从来看我不顺眼，有我的地儿他能躲就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