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公子》陵小路

6、第二章续上

　　“你没事吧？”稍稍一远离人群，辛陌香试着开口去问。

　　没有回答，辛陌香只觉得肩上又沉了一分，往下的每一步更加艰难。

　　“你的副官呢，我去帮你找他。”

　　“我来朋友的聚会，不带副官。”

　　肖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话，辛陌香知他难受，“那我送你去医院。”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愚笨，如果他肯让人知道身体有逾，方才就不会刻意瞒着所有人，和他靠着这样近，辛陌香本能的抬头望去，英俊的脸庞苍白退色，就连轻轻摇一摇头都是件沉重的事。

　　辛陌香扶着肖杉经过面露惊讶的陆有良，还不待他看清肖杉的脸色，辛陌香说道：“肖司令多喝了几杯，有没有休息的客房。”陆有良指引她二楼有给贵客休息的雅间，然而辛陌香摇头，用眼神示意不需要帮忙，便独自扶着肖杉上楼。

　　从一楼走到二楼，不过几十步路，竟像是走了几十里的羊肠，腿酸软不堪。

　　肩上不同寻常的重量压着辛陌香，她尽量做出常态，不叫人看出端倪，可一路有丫鬟家丁见到此景，低着头不敢去看，却仍是偷偷抬眼。

　　上了十几层台阶，她听得见肖杉呼吸沉重了起来，勉强开口，“走慢点，我站不稳。”好不容易走上二楼休息室，肖杉拧门打开的样子有些艰难。

　　进房后的一切都变得混乱，来不及开灯，肖杉遁着月光，艰难的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辨别出床的方位，挣开辛陌香扶着的手，强走了几步实在撑不住，看准位置，无声却极重的栽到床上。

　　压抑的闷哼砸在辛陌香心头，紧张发凉的手也被肖杉甩在一旁，他的用力挣脱辛陌香心头有莫名的心虚，立刻回身关上门，栓好把手。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淡淡的光亮却能看到倒在床上的肖杉闭眼忍耐，呼吸有些吃力。

　　辛陌香小心翼翼看着他，不敢动一下，也不敢离开。

　　实在不放心，辛陌香再次小声问道：“你还好么？”

　　仍然没有答言，床上的肖杉闭着眼睛，喘息渐渐急促和着轻声的咳嗽，慢慢地蜷起身体。

　　辛陌香怎么也想不倒方才还谈笑风流，锋芒锐利的肖司令转眼就这样脆弱，她尽量轻的走过去，此刻似乎再轻微的声响都是一种打扰，会让床上的人眉皱的更紧一分。

　　辛陌香看到肖杉蜷起身子，渐渐不可抑制的咳嗽，忍不住伸手抚上他额头，迅速收回手，烫得吓人，急忙抖开被子将他盖好裹紧。

　　是真的害怕了，紧紧搂着他，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颈窝，仿佛烫伤了她，冷静不了，有些胡言乱语，“那瓶酒，我看到有人往里面放东西，但我不知道他们想害的是你。”

　　咳嗽声停止了，肖杉尽量克制不适，睫毛微微一颤。他向来不信命，但心中的怀疑在辛陌香的话里得到证实，肖杉睁开眼睛，那双一贯霸气的深黑眸子里一瞬间闪过明显的悲戚和不愿相信，低低的说，“原来叔叔真要我死。”

　　辛陌香不懂他们叔侄之间究竟有何恩怨，可听肖杉这么一说，有巨大的寒意从脚底散发而来，似有温热潮湿的液体慢慢涌出，她深深呼吸，努力将泪包在眼眶中，“他们到底在酒里放了什么，你会不会有事？”

　　肖杉失神片刻的眸子转而看向辛陌香，很淡很淡的一眼，却如利剑刺穿了心脏，这一眼，和肖杉在喝下第一杯酒前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肖杉嘴角动了下，原本想说，“没什么，顶多不过就是一场盛况空前。”可对上辛陌香的眼睛，这一双眼睛沾染痛楚流露的是她的主人揪心的疼惜。（这个形容，准么？我觉得辛陌香这个时候不只是关心肖杉吧？应该是更激烈一点的情绪。）

　　肖杉的眼神渐渐变柔，变淡，最后黯淡无光，终于缓缓合上。辛陌香愣愣的任凭肖杉的头慢慢压上颈间。

　　“肖杉……”

　　再无回应。

　　一直贴着自己若有似无的气息，安静了下来。

　　他失力不再支撑的身体，让辛陌香的心一直往下沉。“肖杉”再唤他，仍无回应，这颗心一直往下沉，直坠落进深渊，看不到底的深渊。

　　原来，他知道了，他都知道。

　　他知道，她早就知道酒里有问题。

　　那么，在喝下第一杯酒前，他谁也没看，就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他究竟用着什么样的心情？

　　辛陌香不敢再细想下去。

　　读书时学过的急救医理知识，辛陌香摸索着解开肖杉衣领最前端的扣子，她的手在发抖，不知道她学倒的最简单的常识医里能不能救他，得让肖杉透过气来。

　　是的，这个男人很轻狂并且无礼，还是个死心眼的军阀，但是她不想他死，他也决不能就这么出事。

　　他不像是这么安静的人，却一直这样安静的躺着，安静的甚至听不见丝毫鼻息。辛陌香眸中一晃，伸手探去，手却忘记了收回，心头似被一把大手死死掐住，眼眸一凝，落下泪的同时。她想也不想的俯下身，嘴对嘴呼气给他，她竟然听不见他的呼吸了。

　　第一次，她碰向他的唇后，却见不着任何反应，心剧烈下沉，轻声唤他，“肖杉。”

　　第二次，第三次，深渊的意思原来就是无止境的坠落，辛陌香终于明白。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望，辛陌香看见她的泪落在他的脸颊上，连忙伸手拭去，他这样的男人，肯定是不许软弱的眼泪碰到他。

　　他这样的男人，是啊，他这样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自己还没弄清楚就对他说举国哀悼这样怨狠的话，辛陌香的泪像蜡光融下的滴滴烛泪，心中的后悔恨不得将她的心也融化殆尽了，扑在肖杉再无回应的身上，伤心痛哭，“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要你死，我不知道那酒是要给你喝的。肖杉，我不要......我不要你死！”

　　“我知道。”

　　这个声音，辛陌香正要抬头去确定，“你……”

　　她刚刚开口，双唇就被含住，一瞬间天旋地转，辛陌香还没有反应，已经被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翻身压在了身下。

　　是肖杉。

　　是，肖杉。

　　被吻去的泪水一颗一颗不停的涌出来，一股惊喜、愤怒汹涌而至，奔腾的情绪辛陌香忍不住泪意，“你骗我，你……”

　　她才一开口，亲吻她眼角不断落泪的唇便吻上了她的唇。她愈想说话这吻便愈加缠绵，按住她不肯配合的双手力道不再像从前那么霸道，隐隐的辛陌香还能感觉倒他的虚弱。

　　时间一长，辛陌香像受不住力一样慢慢软化，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说出的却是一句让她脸红的话，“ 你想亲到什么时候？”

　　大滴大滴的眼泪哭湿了头发，甚至有几缕青丝和着眼泪腻在修长的颈上，肖杉看着眼前的辛陌香眼眸里是明显的疼惜和宠爱，笑道：“吻到你不再心口不一为止。”

　　辛陌香深深怔住，目光凝在肖杉的脸庞上变了又变，慢慢、慢慢、慢慢变软。

　　是心口不一吗？

　　原来，原来之前的矜持，莫名的心痛或者别的什么，是，她不肯承认的动心。

　　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看来只是未曾经历，和猜不透对方心意的退缩。

　　可，他也是应该喜欢自己的。

　　就像自己喜欢他一样？

　　是么？

　　是。

　　因为他的吻温暖的令人落泪，辛陌香眼眶一热探身上前，吻住眼前这个生动到底的笑容，她闭起眼睛什么都不想再说。

　　他没死，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谎言。

　　这世上有什么比两情相悦、劫后余生更叫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