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公子》陵小路

51、第十四章

　　终于如愿以偿的坐在了飞机上，三千米的高空，地面上的景物尽收眼底。飞机平稳的行驶，辛陌香兴奋的脸微微发红，确实不简单，肖杉的决定原来也会改变。偷眼去瞄驾驶席上的肖杉正专注的盯着前方驾驶，从辛陌香这个角度只看得到副驾位置上的何驰一角肩膀。

　　呼口气收回视线，辛陌香歪了歪头，此行如此不易，将要去看的九凝山碧琼池她可是暗自下功夫背地里做了功课的。九凝山名光秀丽、景色迷人乃是关外第一名山，其山峰上多白色巨石，名曰“九凝”取自瞬帝传说中神话典故，然而年代久远已难考求。
　　正想着，飞机微微一簸，辛陌香本能的看向驾驶席，肖杉正好也担心地看她，相视一笑。

　　“到九凝山境内了。”

　　辛陌香明丽的眸子漾起欢腾，贴着飞机车窗去看，机窗外倒映出层层云霞，一道道山峰横卧望去，像云彩中透出的青莲。

　　而那飞机徐徐航行的地方，正是九凝山的中心——碧琼天池。聿州地广千里，碧琼天池是天下水域之表位于九凝山主峰火山锥体的顶部，以高挑的姿态摇摇引领天下湖泽。四周奇峰林立，池水碧绿清澈，是聿州境内松江、图江、雍州绿江的源头，碧琼水孕育雍聿两州的生命之流。

　　泛着微蓝微光的湖面，一层层波光恰如春风吹开的涟漪，天池成环拱形，终年不化的白雪皑皑轻覆湖岩。整个九凝山就像千年老蚌轻轻将碧琼天池这颗雪光溢彩的珍珠含在口中。

　　“真美！”辛陌香因兴奋的脸庞贴着窗子越来越近，这已不知是她第几次惊叹，专心驾驶的肖杉听到了始终只是淡淡微笑。

　　“聿卿你别取笑嘛，我知道你看习惯了，可是我第一次见到耶。”而且是第一次见到冰山包围的湖面，补充的话还没说完，辛陌香转头恰巧碰到何驰回头的目光，他的目光与自己一触即离，看向后方似乎被别的什么吸引住了，辛陌香跟着看去，原来是飞机窗上蒙着淡淡雾气薄薄一层。

　　辛陌香盯着玻璃窗上薄薄的水雾被飞机本身的热度化为水珠，随后消散不见，喃喃，“山海经原典不是妄论。九凝山享有四季，春夏秋冬绝妙美景皆在此山中，碧琼湖就是冬之雪景吧。”
　　白霜蓝湖蓝，任是无情也动人啊！

　　“辛小姐，碧琼天池经年累月寒冷成冰，室外温度很低，”
　　“嗯？”贴着窗兴奋的脸庞这才依依不舍转向说话的人，“什么？”
　　何驰略显停顿的提醒，辛陌香没立刻明白，瞅见肖杉皱眉，这才恍然。微微一笑将鹤羽的大麾披上。其实她并不冷，但既然是何副官的提醒，他跟着肖杉那么多年，此刻说这翻话，多少也是肖杉的意思。
　　辛陌香转头又看向窗外，“咦……那是什么？”她的目光被天池紧挨着的一小块平原吸引。
　　肖杉淡淡笑道：“想看清楚？”
　　辛陌香道：“可以么？”
　　肖杉笑了笑，“我说能看清楚，就能看清楚。”他轻轻一笑，却让人觉得恍若神明，天地万物都为他展颜，说不出的自信温柔。
　　话音刚落，地面上的一切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辛陌香竟没有感觉到丝毫飞机降落低飞的速度变化。九凝山顶端中心的碧琼湖已清楚展露眼前，它似乎是没有秘密的——奇花异草，皆不足三尺高，慵懒缱绻的盛开在碧琼湖两岸。没有刻意防御的高耸古树，轻烟袅雾轻柔散开，一目望去犹如美人春睡，隔窗照影。
　　就在此刻，辛陌香终于看清吸引她惊疑的平原。原来平原之上是一群数百只或跑或跳的或休养生息的温煦动物，体型较大，四肢内侧有纯棕色雪毛，犄角似鹿而非鹿，头似马而非马，蹄似牛而非牛，身似驴而非驴，“是……是驯鹿！”辛陌香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传说中，圣诞老人就是用驯鹿驾着雪橇车，给孩子们送礼物的！不止一只，我竟然看到了这么多……”
　　这究竟是哪儿？！是仙境么！
　　仙境也要嫉妒这儿了吧！
　　仙境是决不会有这么多驯鹿的！
　　肖杉回头看了眼收不住惊喜表情的辛陌香，抿嘴笑了，“陌，你说的这个，是‘四不像’”
　　“是吉祥物！”辛陌香被肖杉淡淡笑容差点呛到，他越是淡然，辛陌香越是镇定不能，“聿卿，你知道么？全世界有驯鹿的国家掰着手指也能数清楚！它能在寒冷的冰面上奔跑三天三夜。视为吉祥、幸福、进取的福兽！”
　　“好,福兽。”唇边仍然是云淡风轻的笑，眼中缱绻的情绪带着迁就。
　　辛陌香笑了，她轻抚小腹，一脸幸福的遐思和期待，仿佛是在想把这个幸福也分享给没出世的女儿听。
　　机翼下的毓秀景色绵绵不断，风物放眼三千里清俊如许，怎不叫人含嗔嫉妒。
　　辛陌香惊叹之余也留意到肖杉的表情，他的神情始终淡然不似故作高傲而是真的看惯了这些。
　　辛陌香看了看窗外风景，又看了看肖杉，最后视线里只剩肖杉。辛陌香托腮沉思，海棠花颜色的衣裳衬着她海棠般风姿怜人的容颜。目光慢慢沉静下来，她想起了许多天前，那一段跌宕甚至改写了她一生的日子。低沉的声音盘旋在她耳边，坦露他心底的志向，“……陌，也许我是自大，但是从小到大，我真觉得天下于我肖杉是必取的。”
　　以前，辛陌香不觉得，或者还不够深刻，可今天才发现天下九州的旖旎风光、瑰丽山河早有一半握在他掌中，而另一半正悬于肖杉房间里那些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地图上。
　　天下于我肖杉是必取的。
　　此刻，辛陌香心中百转千折，这根本不是自大。她忽然觉得肖杉说这话是天经地义的。
　　虽然肖杉正在全神贯注的驾驶飞机，可不知从何时起辛陌香的一举一动他不用分神也察觉得到，这柔和的目光投过来时会带着她特有的温度，还夹着说不清淡淡的清香。
　　肖杉没有回头，只柔声道：“怎么不看了？现在满足了？”
　　“……嗯”
　　“那我们就打转回去了。”
　　“好。”
　　辛陌香轻轻点头，视线向下她注意到肖杉放在驾驶杆上的手，这双手牵着自己就瞬间温暖，同样这双手也握着半壁江山。现在这双手的主人又亲自开着飞机逆风而行带着自己回家。
　　辛陌香低声微笑道：“我已经……很满足了。”
　　一架银色的飞机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下，展开的双翼加速翱翔，以快而稳的速度在空中盘旋一圈，从来时路归。
　　飞机的前三脚架徐徐降落于地面停稳时，沈城校场早已有一队士兵守候。机舱门陡然拉开，缓缓一行人走下来。
　　随意走在最前的自然是肖杉，士兵们同时向肖杉敬礼，他们极为恭敬，礼毕后，重新整合队伍跟随肖杉。他们的神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心甘情愿紧随其后，仿佛是他们得到最高的荣誉一般。
　　就在此时，有警卫员向何驰禀报了什么，经何驰吩咐后警卫员才退下。
　　寒风一荡，机舱太暖和，舱外又太冷，骤然的冷气流，辛陌香不习惯地轻声咳了起来。
　　一旁的肖杉沉下脸色，正要询问，辛陌香已抬头，道：“聿卿我没事。其实你不用一直陪我的，聿州比羲平要大那么多，你一定很忙吧。”
　　肖杉正在沉默，“报告司令。”不看时机的打岔，肖杉一贯平静的声音里多了一分不耐，看了眼何驰，“什么事？”
　　“文秘书和齐风将军正等在帅府。”
　　肖杉英气的眉头极细微的一跳，眸子里的黑色更浓了一分。
　　乘车回帅府，一路上肖杉一句话也没有说。辛陌香只觉气氛压抑几度想要开口缓解气氛，奈何肖杉不说话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她，可她多少有些底气不足。肖杉有多重视这个孩子言语表达都显肤浅，辛陌香与他朝夕相处，他的在意，她最清楚。自个儿昨天还在他面前立了军令状说了一车子的话保证没事，可这才下飞机，寒风一吹就头重脚轻，吸了几次气话也说不出来反而一紧张轻咳了起来。
　　这不是找挨骂么。
　　辛陌香心里迭迭叫苦，咳嗽起来是越压越压不住。
　　“水杯。”肖杉吩咐一声，何驰从前面座位递过来一个保温杯，肖杉拧开了拿给辛陌香，“喝点儿温水镇镇吧。”
　　“嗯。”辛陌香接过来喝了，慢慢压住了不停的咳嗽，正想接着这个机会打开话题，然而肖杉给了她杯子就扭头看向窗外了，明显的不愿意说话。
　　辛陌香轻叹一声，也放弃了努力，只是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借着他递来的温水感受他怒气下的关心，也晕开心里着实的委屈。
　　聿州帅府
　　一朝天子一朝臣，聿州帅府的机要秘书室不是在堂厅，而是帅府一进门靠东的敞亮屋子。
　　肖杉一行人回到家，肖杉才来到帅府门口，早早等在机要秘书室的秘书文麟急忙迎了上来，“我的大少爷，你要急死我么？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去哪里有必要和你汇报么？”肖杉停也不停，跨过院门就往里走，“我去哪儿了？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是怎么找到人给我说你早在此等我了。”
　　文麟被肖杉这不热不冷的话噎得一阵说不上话，何驰早遣退了一路护送的侍卫，自己也没有再往前跟。肖杉文麟齐风，三个人从小长大，肖杉见发小从来不愿外人跟着，这个习惯他自然是知道的。
　　辛陌香看了眼被肖杉数落的文麟，她记得这个在自己家听冬皇梅大的游龙戏凤时第一面见到，温文尔雅心思细密的肖杉好友兼机要秘书。逐渐了解中，她也发现文秘书行事极周全，然而此刻辛陌香也没与文麟寒暄，只略略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就立刻跟着肖杉进去了。
　　文麟意识到辛陌香看了自己一眼，他何等玲珑的人，今儿是全无准备外加这大冬天的冻久了反应慢了半拍才被肖杉堵得哑口，这辛陌香就在眼前，不是现成的话回敬肖杉。
　　“是是，娇妻美眷似水流年，到咱们这儿了合该带着到处走走看看，聿州万里苍穹千秋北斗，总要相伴同游才美不胜收。”文麟看到辛陌香俏脸微红，心知十有八九是说中了，“你跟我讲一声，我知道你的行踪也好就近安排，总不至于现在这样，我跑遍了整个聿州才联络到你。”
　　肖杉闻言停步，深黑的眸子转到文麟脸上，文麟也熟知肖杉的脾气，当他这样看人的时候，平静如水的表象下面一定是惊涛骇浪。
　　“文麟，我问你。”肖杉语气神态都是如常，说话的声音音调不高语速也不快，“我到聿州没通知你算上今天一共是十八天，如果我到聿州的第一天就和你联系，你说我这十八天将会如何度过？”
　　文麟一默，肖杉这十八天的清闲是躲开自己才躲出来的。而不也正是自己和齐风把肖杉从飞机上叫回来的。
　　齐风……想起这个名字，文麟多少也明白些肖杉心情不好的原因，这俩人呀，哎。
　　文麟替肖杉推开门，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转身向门口，肖杉本就够高挑了，屋里的人比他还要高出些许，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让人印象深刻，勾鼻削颚带着些异域味道，雍聿两州地处北寒与东欧接壤所以人也有些欧洲人的特点，显然眼前这个人的长相正突出的说明了这些特点。
　　“外事部齐风。”懒懒的伸手摸了一下帽檐，他这个不似敬礼的敬礼文麟看得心紧。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连天地风吼雪啸之声也完全隔绝于外。
　　齐风是故意的。肖黎齐文，他们四个人的父辈就都有交情，四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讲武堂念书、一起毕业授衔，除了做彻头彻尾的军人的黎折天，搞文职的他和搞外交的齐风都是不用给肖杉敬礼的。
　　“辛小姐，我给你介绍，他是齐风，和我一样也是肖杉的好友，我们三个加上黎折天都是从小一起长大。”
　　好友这个定位，屋里除了辛陌香的肖齐二人都是心头一震。
　　辛陌香盈盈见礼，不对劲的气氛里看了眼齐风的肩章，道:“齐风将军。”
　　“齐部长。”肖杉反应最快，抛出一句。
　　齐风闻言一愣，这称呼分明是针对刚才自己表明上下级的军礼，冷笑，“是，不敢当，将军还是好友我都不敢当。”然而与辛陌香终究是初见，和缓了一句，“辛小姐愿意的话可以就叫我齐风。”
　　气氛僵的不行了，一面是礼数一面是丈夫，辛陌香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还是向自己爱的人求助，“聿卿……”
　　“陌你先回房间等我吧，我和他们谈点事用不了多久，”言罢拢了拢辛陌香的大衣，低声叮嘱，“咳嗽了要多喝水知道么？”
　　“好，那我不打扰你们谈公事了。”辛陌香乖巧的应道，她明白其实有的时候男人间其他人越少越能解决问题，尤其是这个时候。
　　“什么事你说吧。”
　　门关上前辛陌香听到肖杉这样问，这个口气看来是问齐风，文秘书说齐风是聿卿的朋友，文麟比一般的军人要更涵养和斯文不像乱开玩笑的，可是聿卿的声音……他们的关系？
　　辛陌香边往房里走边随意的想着，齐风既然是处理外事的，那他找肖杉十有八九还是和日本人有关吧……
　　齐风部长……齐风将军……齐风……
　　辛陌香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听过，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一直等到了傍晚十分肖杉都没上楼。辛陌香一个人在房里用的晚餐，张婶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辛陌香注意到碗里特意多加了些许姜丝，真是心细如尘。
　　“小姐一定要都用完，不能剩，少爷吩咐的。”
　　“好，”辛陌香笑着答应，一勺一勺全部喝完。看来聿卿没有忘记时间，他迟迟没回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辛陌香这样想着不由想起今早看到碧琼天池，美得彷若仙境与天神相接，又毫不设防。
　　见过碧琼美貌的人一定览天下明湖而无味，历中土奇山而无趣，这等无趣无味滋味该对碧琼天池何等眷爱垂涎，聿州一座九凝山已是如此，那么其他呢？
　　辛陌香悠悠叹了口气，得天地如此厚爱的聿州必定与此同时还要承担着所带来的种种磨难。
　　磨难？
　　没错，比如说，九州以北那个海角小国、每过一百年就会和九州交战、令沿海渔民饱受辛苦的东夷倭国！
　　又一百年过去了，这一回又将在哪儿吹起号角拉开战争的序幕……
　　辛陌香倒在床上，她只是稍加想了想就觉得头痛不已，可她所想的不过一点皮毛，犹如冰山掀开一角。脑海中昏聩沉沉一面想着等聿卿回来再睡，一面眼皮打架，连睫毛都沉甸甸抬不起，嘴唇微微开合，“聿州……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