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公子》陵小路

49、第十三章续上

　　聿州的冬天来的很早，黎明傍晚时都会有细小的冰凌落下，屋子里暖气烧得很足，热气隔着窗子都能将屋外的寒冷驱散无形。

　　辛陌香在肖杉臂弯里睁开眼睛，怀有身孕每晚都被要求躺在肖杉怀里入睡，强制执行抗议无效。忍不住用手戳了下睡在她身边的肖杉那张睡着了就很无辜的脸。

　　“什么你听我的哦，到时候还不是我得听你的。”也许真的是连老天都帮她身边这位“霸道公子”纤纤素手才碰着肖杉，原本闭着的黑眸倏的睁开，辛陌香心一虚赶忙缩手，心扑扑直跳，将醒未醒的肖杉，七分恣意三分慵懒，看人的眼神似笑非笑，心扑扑的比方才跳动得更快了。

　　“醒这么早，没睡好么？”懵懵的低沉嗓音，温暖的胸膛贴上自己的背，熟悉的肖杉的气息立刻就包围她全身，辛陌香不禁享受这样的温暖闭上眼睛，“睡得特别安稳，好像就在家里一样。”

　　“那就好，担心你换了床睡不惯。”肖杉在辛陌香后颈轻吻一下，“陌，今天咱们去吃鱼。”

　　“嗯。。。好。”

　　自从到了聿州，肖杉每天都带着自己到处去看，周岩照顾到她的身体状况，副官何驰开车，近的地方慢慢走一天，如果稍微远些就要中途休息。辛陌香知道肖杉很忙，于是这样略显奢侈的陪同游玩她一面珍惜一面又开始忐忑，但是问起肖杉怎么这么有空，他也只是回以一个微笑，得意中还有一丝神秘。如果再追问，他便回，“之前太少时间陪你了，现在补上。”如此一言，辛陌香也就不再追问了。

　　聿州锦城大鱼坊

　　鲟鱼、鳇鱼、青根、鳌花、黄钻、大白鱼，一桌的全鱼宴，条条都是极大的鱼，全鱼最大的有30公斤，每条只切一块下来做对于只有四个人的宴席也实在太多了。

　　“小肖司令，辛小姐不便饮酒，我们老哥儿俩再敬你一杯。”鱼坊老板连同一位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齐齐举杯。

　　辛陌香闻言停箸，身边的肖杉已经站起来。敬酒的两人年龄辈分都大过肖杉许多，但是肖杉辖制一方地位自然在他们之上，这个“敬”字说来恭谨亦不乏熟稔。

　　肖杉双手端杯分别与两人回碰，“秦老板、陈老板”称呼一声便饮一杯，然后又代辛陌香与这两人各饮了一杯，方才坐下。

　　如此喝法，开席至此已经喝了几轮，辛陌香起初担心肖杉会醉，但现在看来依然神色自若，谈笑风生。

　　“小肖司令还是这么好的酒量呀，真让我老秦佩服。”

　　“秦老板过奖了，肖杉年轻识浅说话恐有不周，咱们就喝酒，所有的都在酒里。”

　　“唉！”秦老板脸色一变，连连惶恐摆手，“小肖司令说这样自谦的话，老朽岂敢喝这杯酒。”，莫说是聿州了，就是放眼华中九州谁敢当面说肖杉年轻识浅。即便是肖杉说这个话，谁又敢轻易接下。
　　肖杉已然明了其忧，仍是毫无城府，诚挚道：“这酒我跟您一直是这么喝，永远也这么喝。”略略停顿，环顾四周，“倒是秦老板这里，我看是又修大了一倍，生意是兴隆的很呀，”夹块鱼尝道：“鱼还是我十年前第一次吃那个味儿，一点儿没变。”

　　秦老板听到这话，方漫上笑容，连连道：“是是，都十年了啊！那时我这儿就是个小鱼铺，现在咱成了大鱼坊了。小肖司令，我秦某人能有今天，离不了你啊。”言到激动处久经风霜的脸上眼中有光芒闪烁，“我家祖祖辈辈守在这苏江边儿上，苦寒受冻，从没想过能有天过的上这么让人高看的日子。那时鱼铺生意才起步，困难的就快坚持不下去了……”

　　秦老板谈及往事，触动心肠，深深吸了一口气，撑出笑容，未免伤感的情绪外露而出。今天可是小肖司令第一次带着妻子来的。

　　肖杉看了看秦老板，不动声色，慢慢说道：“秦老板，是您的鱼真好吃，您早该享上这个福了。再说，那些时候我可没少带着我那帮朋友来您这儿吃鱼，都是给我最优惠的价儿，要不然鱼坊早该到今天了，我才占了大便宜了。”

　　秦老板慢慢的平复了情绪，肖杉略过的是那一段最艰难的过程，销路打不开，铺子就要黄了。那时肖杉还在念书，常常带着各色的朋友来照顾生意，最优惠的价儿也比没生意要好太多了。于是，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人气就慢慢起来了，生意就好做了。

　　重新端杯，“小肖司令，从前没这个能力，你来吃饭还找你要钱，现在有条件了，就当卖我秦某人这个面子，我请你吃鱼，好不好？”

　　“当然好，秦老板说话算话，”肖杉立刻接口，端杯与秦老板相碰，“鱼坊在整个关外都驰名，预约都要尽早，我可要带慕名的朋友来您这儿，到时不用花钱，他们肯定羡慕。”

　　“恩，好好，常来常来，鱼坊永远欢迎。”

　　秦老板与肖杉饮过这一杯坐下，四个人闲聊吃鱼气氛融洽。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坐列席中，一直不大说话的陈老板开口道：“同是做生意的，老秦他借自己的店跟小肖司令说声谢，我那铺子不便去，我就沾着老秦的光在这儿也敬小肖司令一杯吧。”

　　肖杉端杯饮酒，辛陌香却不解陈老板的话，秦老板于是接口道：“辛小姐有什么疑惑，还是让小肖司令给解释吧。”辛陌香转头看坐在她身边的肖杉，肖杉只简单解释了一句，“陈老板赚的是东夷人的钱。”

　　“哈哈，小肖司令还是这样，一提东夷人是一句话也不愿多说，老秦你是找错人解释了。辛小姐不怕告诉你，我程某人是和东夷人做生意的，铺子里里里外外都是该死的夷人，员工一波波的换，都干不长，我自己更不愿意去，什么嘴脸什么人！”说到愤处陈老板一口闷了杯里的酒，肖杉什么也没说，也是一口也干了。

　　陈老板看到肖杉如此，心里翻覆的怒火熄了不少，“小肖司令，我赚的钱都给你，□□买炮打死这帮东夷人。”

　　肖杉仍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杯斟满，一饮而尽。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肖杉不说话也不吃鱼，靠在座椅背上不知道想什么。辛陌香担心的碰了碰肖杉放在膝盖上的手，肖杉回神轻轻握住，抬唇摇了摇头，眉间一丝愁云不散。

　　陈老板通晓世故，更知道这买卖什么可以做，什么决不能做。他给肖杉和辛陌香各夹了一块鱼，“陈某不敢在小肖司令面前倚老，我只是凭着身份讲，咱到底是生意人，生意人不和钱过不去，我本人更不和赚东夷人钱的机会过不去。耿城有四辣，圆葱水葱生姜瓣蒜，咱家的东西跟咱家人一样，咱家叫耿城就绝不会生意做久了曲向了东夷鬼子。”陈老板这段话说得入情入理，不紧不慢的指了指脑袋，“我陈正山拿脖子上这个担保，搞出口，出去的是产品不是产业，耿城四辣不用耿城的土水绝对活不了，谁也偷不走去；而赚回来的的票子我绝对不过手就换成四八枪子儿。”

　　肖杉听到这里眸光一亮，“陈老板，这杯酒我和你喝。”

　　“哦，”陈正山眉开眼笑，“好，小肖司令说喝几杯就喝几杯。”话说到这里酒还来不及喝，窗外一阵轰响，四人同时抬头去看，碧蓝的天空中两点黑点儿穿云而出，青色的机身越来越大，尖头齿翼威风凛凛。

　　“这是执行任务啊，还带着僚机呢。咱们最近有动作呀小肖司令？”陈老板放下端起的杯子，目光随着肖杉站到窗边的背影。

　　肖杉又看了一会儿，看来是从龙城方向经过锦城的，锦城是边郊，才会允许战机飞这么低，也才能看的这么清楚，头一架肖杉认得，但是后面这架……

　　飞机是新鲜玩意儿，价格不菲，纵观中华九州各路军阀能备上的没几个，所以聿州机场的一百余架飞机，肖杉自认都是过目认得出来的，然而眼前这架一时还真说不上是什么型号规格。

　　肖杉没有接话，秦老板倒是说道：“不能，这种速度，不像有战斗任务。”

　　一语提醒，肖杉又探身看了一眼两机飞往的方向，心中一明脸上也笑了，回头答道：“这是歼-U，最顶尖的战斗机，定下的时候我在关内打仗，现在终于到了。僚机是歼-K，不是任务，护卫试航的。”

　　肖杉的声音有年轻人特有的明快，字字清晰，简单几句解释竟然说得人心鼓动，一如他此时的心情。夕阳从他背后的窗子照进来，橘色的余晖给那个清卓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光芒。

　　辛陌香呼吸微微一滞，半年前，恩师蔡震离开羲平南下涿州，离别的心境灰朦如雨飘摇如萍，最需要的时刻，她就在家门口看到了最想见到的身影。那时肖杉身上就带着这样柔和的光芒，将她紧紧包围，这能让人融化的温度，她到现在仍然清清楚楚的记得。

　　时光动荡起伏，曾经的经历并不会因为时间有丝毫的模糊，反而会毫无预知的出现在生命中每一个能唤醒这些记忆的时刻。

　　然而相似又并不相同，聿州比羲平辽阔不知多少倍，地貌多样复杂，这里的落日比羲平少了些人为景致的颓丽多了份浑然天成的壮美。而站在夕阳中的那个人，从羲平警备司令部相识到如今，也已经彻底融入了她的生命。

　　“聿卿……”

　　辛陌香的声音很轻，一下就被另一个声音盖过，“老秦你看见了么，原来是咱们打东夷人的新家伙，这家伙可厉害，嗯，漂亮，怎么看怎么顺眼啊。”

　　“看见了，怎么看不见，望了几辈子了，怎么会看不见呢。”

　　陈朴而带有些许苍老的嗓音，短短一语说出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心声，承载了不知道怎样如山的众望。辛陌香未尽的话没有再说，她看着眼前的老人，时间和期望的力量在这一刻有了真实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