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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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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在医馆里坐了一夜,一盏油灯摆在案几上。
公主赐的玉佩,云槿留下的香囊。
清河的脑子里很乱。他一会儿想起公主刚上山时,跟着他身后软软糯糯地叫他师兄;一会儿想起鬼门关口转了一遭醒来时,云槿那绽放的笑颜。
那香囊分明在案几上,却仿佛在他眼前来回的晃。
晃着晃着变成了云槿的模样。
在华山上,云槿悉心照顾他的模样。在医馆里,云槿分药材写方子的模样。
还有夕阳西下时,云槿端了一杯茶给他,微微笑着的模样。
那师妹呢……
也许等等,就会明白过来吧。清河心乱如麻。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云槿,第二日清晨便急急地离了医馆。
可云槿再没回去过。
那一年,是天宝十四年。
安禄山自范阳起兵叛唐,烽烟四起。
圣上仓皇出逃,公主趁乱离了皇宫。
昔日繁华的都城如今在叛军的铁蹄下颤抖。公主原想乘马车去洛阳,却不想叛军从东面来,长安人人都在向西逃,公主只得独自策马向东。
安禄山的大军先一步攻占了东都洛阳。
昔日牡丹开遍的盛景,如今已是满地凋零。路上偶有些散兵游勇,亦磨尽了斗志。
公主在溪边灌满了水囊,双腿却沉重得不知如何迈步。
即使贵为公主,亦有无可奈何之事。
好似,那个不能相守的人。
好似,眼前这破碎的山河。
“公主?”
一惊之下,她猛地拔出匕首。身后却是云槿。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云槿为她清洗了伤口,上了药简单包扎了一下,“战事吃紧,无法为公主悉心治伤。还请见谅。”
“无妨,是该省着给前方的将士们。”湍急的洪流中,公主仿佛抓到了那根浮木,“你可还好么?”
“我很好。谷中弟子有不少都上了前线,我那天工的师兄也去造机甲助阵了。我向来身手不济,只能跟着为将士们治伤。可惜如今军备实在不够用,一味地节省总不是办法。将士们总得把伤养好才能奋勇杀敌。我此番出来,是看看能不能多寻些药材回去。”
“你可知,天策府如今怎样了?”
“……我,我不知道。”
看着云槿犹豫为难的样子,公主也明白了几分:“安贼攻陷洛阳,天策府不会坐视不理,他们……牺牲了不少,对不对?”
“自神策坐大以来,天策府已不如往昔。此番安禄山攻打洛阳,天策府守军倾力而战。如今,还剩宣威将军带了些幸存将士在洛阳与叛军相抗。其余……”
公主猛地抓住了云槿:“你是说,曹将军在此处?!”
“是。”
“他是曹将军麾下的将士……”公主心中燃起了希望,“云槿,你身上有地图么?曹将军究竟在何处抗敌?”
“万万不可,如今洛阳尽为叛军所占,公主孤身一人前去实在太危险!”
“我是大唐的公主,我流着天可汗的血。我父兄,我先祖,即使我李家的女眷,也未曾在战场上怯懦。”
云槿看着公主,想起公主从前给她讲平阳公主的故事时,那神往的模样。
“公主,这瓶伤药你收着。”云槿解下腰间的药囊递了过去。
“不可,还是留给将士们。”
“这是我自己留着防身用的。”云槿笑了笑,“这药我晚些再配就是了,你拿着总好些。”
公主接过伤药,将自己的匕首留给了云槿:“你也多加小心。”
走出几步公主又回头叫住云槿:“从前你入宫跟我说的药膳,若我们都能看到平定战乱的一天,你可记着你欠我这一顿!若我……烦请你带着我的匕首,将我的尸骨带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