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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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来，李府庭院里草木愈发阴郁，无痕侧卧在凉榻上，半梦半醒，身下的凉簟已生出阵阵热意，恍惚间翻了几个身，身上的素白单衣被汗濡湿有些发粘，乌发紧紧贴在鬓角，耳边响起几声吱吱的蝉鸣，忽远忽近，惊醒了没有睡透的人
翻身坐起，月已上中天，下意识地看看身边熟睡的人，还好，他睡得很安稳，一个多月来，他总是很忙碌，累了一天回来倒头就睡，虽然她知道他们缺少了些东西，但他不愿意做，她也不会勉强。
这样的夏夜，身边的空气都静的发粘，坐在榻上没有一丝困意，干脆趿了鞋子披上外衣打算出去转转，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慢慢的踱出去，四周的空气这样闷热，逼得无痕自觉地往树荫茂盛的方向走，仿佛那里能凉快些，走着走着，视线深处出现了一方小小屋舍，这房屋位置偏僻，很不起眼，但是无痕晓得，这是李世民的书房，也是他的“私人会所”，几天前李府有贵客来访她路过这里，就见到李世民带着一个蓄着山羊胡，穿着随意的中年男子进了这里，而最近李府的气氛也透着压抑和紧绷，看来朝廷有大事发生。
她晓得女子不干政的习俗，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想知道，想了解关于他的一切，想做他真正的妻子，伸出手，推开门，走到一方案几前，摸索着点亮台上的蜡烛，烛火如豆却填满整间书房，举目四顾，墙上挂着王羲之的草书，笔力虬劲，势如流水，房间四处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无痕心里暗笑，果然他和秀宁是兄妹，终于低头打量书案，案上放着一张地图，图上分为东西两部分，东南处即隋，以东都洛阳为中心，洛阳以北河北一带记着“窦”字，以东河南一带记着“让”字，洛阳东南江淮一带记着“杜”字，西北处即突厥，又分为□□和西突厥，地图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圈圈叉叉的标记和拐来拐去的路线，看着看着，无痕嘴角不由自主地抿起来，想象着他皱着眉思索的样子，拿着笔勾画国家的样子，站在这儿谈笑风生的样子……
突有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音色低沉而动听“你怎么在这儿？”
无痕心里咚的一跳，他不是在睡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慢慢地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两手却紧攥成拳，这是她紧张的标志，“我……”她忙着解释“ 天太热了，出来逛逛，不知不觉地就走到这儿了”
李世民看出了她的心虚，不禁迷惑道“你若是想来随时都能来，何必大晚上偷偷摸摸地来，你本来就是我的……”他说到这儿却不由得顿住，她是他的妻，可是站在那儿的的她却像个贼，不禁叹气，这两天朝廷出了乱子，他也想出一份力，一直在与人商议解决方案，却忘了有人一直在家里等着他。
见李世民并没有发怒，无痕悬着的心落下来，只是，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眼神还这样……深邃？无痕的心又像是被谁揪起来，使劲咳咳两声，手指向一边的地图， “刚才我看见这张图，上面的记号我看不太懂，恩，你给我讲讲吧。”
李世民剑眉一挑,嘴角勾起兴味的弧度，“哦？我不知道我的夫人还对布阵行军有兴趣?”
“恩”无痕点头如捣蒜，脸上因为想到愉快的回忆升起红晕，爹爹长孙晟嗜好兵法如命，聊天时谈用兵，吃饭时谈用兵，就连哄自己睡觉的睡前故事都是孙子兵法，她想不喜欢都难。
“好，那仔细听着”他的话里带着笑意，走到案前，指着地图上面的记号一一认真向她解释，“这个“窦”字是指窦建德带领的河北起义军，“让”字是翟让带领的瓦岗起义军，“杜”字是杜伏威率领的江淮起义军，□□由始毕可汗咄吉掌控……喂，你有没有在听？”
无痕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眼睛直直盯着地图上的某一个点，那个点上的字已被太多的符号遮盖而看不清楚原本的样子，指指这个地方，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他身子一僵，良久，终于开口道 “这是雁门关，”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变得严肃，“陛下现在就在这里。”他顿了顿，“准确的说，是被困在这里。”【1】
“怎么会，陛下不是依例北巡长城……”
“没错，但是咄吉却趁着陛下出巡趁机率领数十万骑兵南下层层围住了雁门关，现在陛下如瓮中之鳖，案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不仅如此，帝王不在，朝堂上必然混乱之极，如果此时有人谋反作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看着她，眼中映出她沐浴在烛火下的身影，“现在已有各路勤王之师奔赴雁门关，刘先生也劝我前去勤王，男儿志在四方，只是雁门关离晋阳甚远，一来一回少说也有数月，我放心不下你和娘亲………”
“所以，你想问我你应该怎么做？”
他沉默。但他眼中跳跃的火光已经回答了她
果然他是想走的，她苦笑，“我不晓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压的很低，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中的轻颤，“我不过是个妇人，虽然爹爹曾经给我讲过一些兵书，我也只是学得皮毛，况且我不了解雁门关的一切状况，没法帮你出谋划策”她停一停，接着说，“但是有一处我是知道的，我爹告诉过我，不能纸上谈兵，无论何时。所以，你出去吧，出去看看，我……”
她想说我等着你，但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世民见她这样正经又委屈的样子，突然调皮心起，想作弄她一下，伸手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果然，她”呀”了一声抬起头来，扶着额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小嘴不知不觉的扁起来，眼睛也湿湿的。
心一下像是吃了水的海绵，柔软的就要滴出水来，拿开她覆在额头上的手，轻轻的揉着她的额头，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对她道，“你说的话，我会记着。”
看她怔愣，傻傻地盯着他瞧，心情更好，”你跟刘文静刘先生的想法不谋而合，嗯，不愧是李夫人，下次见到刘先生一定要跟他说说。”
无痕终于回过神来，原来他是在逗她！又羞又气地想拨开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手却被他反握住，他大力一拉把无痕拉到怀中，半推半揽的带着无痕往他们的卧室而去。
”哎，你放开我，很热的……”
”我不。”
“那你……”
“我不。”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你要是再说我不介意跟你在书房过夜。”
“…………”
月华如水，草丛间偶尔吱吱几声蝉鸣外溢，仍是不可忽略的聒噪，奇怪的是，无痕再不觉得烦心。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夜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