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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轻吟 ...

  •   (一)
      清麓山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到一大一小的坟墓旁,轻拭墓碑上的尘埃,抬头,刚好看见妻子拉着他们的孩子向他走来,冲他微笑……

      高宗绍兴十二年二月,乍暖还寒。
      唐门和五毒教在渝州城举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到场的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
      名义上是两家联姻,看似气派,实质却是一场不幸的婚姻。
      风轻吟虽没见过唐门公子唐昀,但少女怀春,心里多少还是会对未来夫君存着一丝臆想。嫁给唐昀的那夜,本该是他们洞房花烛,但他却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无疑都是一个极大的耻辱。风轻吟是女人,更是个要强的女人。
      “唐昀,若你栽到我手上,定不轻饶。”风轻吟一把扯下凤冠霞帔,盛气凌人道。周围的丫鬟们被吓到,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带上各种毒草药,她毅然走上了寻夫之路。她想就算不能将活着的唐昀带回来,那么带回一个死人也是极好的,至少死人不会和她对着干。
      几日之后,风轻吟终于打听到了唐昀的下落。
      这时,唐昀正在凤怡楼里风花雪月、逍遥快活。
      “使不得啊,姑娘,您使不得啊!”任鸨母在她耳边如何叨念,风轻吟径直向前,一脚踹开房门,风尘仆仆地进了一间雅阁,盯着眼前的俊逸公子,冷冷道:“唐昀,这下你总算落到我手掌心了。”她俏眉一蹙,那俊逸公子身边的女子都被她喝住。
      “你们都给我出去。”风轻吟对那些女子怒喝一声,吓得她们不敢出声。但唐昀镇定地坐在原地,对她们道:“别怕,继续。”
      只是身边的女子却没人敢继续奏乐舞蹈,唐昀便主动拉身边的娇弱美女入怀,浅笑。
      风轻吟看到这幕,不禁怒气更盛,手指轻动,雅阁内便弥漫起一阵淡淡的幽香,香气沁人心脾,却是致命,唐昀不紧不慢地拿起手边酒水,命身边女子喝下,轻易地解了这毒。
      “你爹没教你不可在光天化日下胡乱施毒吗?”唐昀启唇,声音清雅,语气却是不耐。
      “用毒是我们的天性,你管不着。”风轻吟不屑。
      “妖女果然是妖女,害人的本性永远改不了。”唐昀冷淡道。
      这话,一字一句,都让风轻吟十分难受。从小到大,她害过的人不过是些大奸大恶之徒,虽是反派,做的却并非都是恶事,只是有些人喜欢说长道短,将好说成了坏,若真的算起来,五毒教杀害的人并不比正派人多,帮助的人并不比正派人少。
       “你为何娶我?”她追问,似乎仍对这场婚姻抱有一丝希望。
      “不过因为我家与你家是世交,我才被迫答应了这场婚事罢。”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得风轻云淡。
      风轻吟气愤,恨得却是他不爱她,却娶了她。
      既然不爱,又为何要娶,难道连一丝假装的柔情也不能给她吗?
      虽知他心意,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地冲到他面前问道:“唐昀,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作你的妻子?”
      他摇头,语气坚决道:“没有”。话中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他正要起身离去,她却大笑一声,超出了他的意料。她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便写纸休书吧!你的爱,我也不稀罕。”说完,她离去,只给他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二)
      唐昀喜欢凤怡楼的头牌江湖谣那是众所皆知的事,风轻吟却是最后得知。据说,她虽是青楼女子,却卖艺不卖身,倒有骨气。
      听说,她马上便要嫁给渝州郡守,做他的小妾。
      风轻吟听了这事,心中莫名大快,但她却仍想见识一下这个女子,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可以让唐昀不顾新婚中的妻子离去呢?
      风轻吟毕竟是五毒教教主之女,自然不屑与青楼女子相比,可唐昀却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不惜抛弃她,让她如何忍受?他怎可如此待她?她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江湖儿女最受不得被欺负,却一声不吭!

      一天夜里,风轻吟驾驭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了江湖谣的房间。
      房内,灯火摇曳,异常寂静。
      圆木桌边倒着两个人,一个是江湖谣,另一个正是唐昀,他们的身边都散落着一个玉杯,杯里残留着一些茶水,茶水仍有余温。
      风轻吟沾了点杯中的残渣闻了下,不禁俏眉微蹙,这杯子……杯子中放的竟是剧毒断肠草,喝下便是肝肠寸断,一寸相思,一念断肠。
      唐昀和江湖谣一起喝下了剧毒,难道是殉情?
      风轻吟冷笑一声,他竟连休书也来不及写,便让她成了寡妇。好啊,死了便死了吧,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后,她这一生大概也不会再为其他男人流泪了吧!
      空气中静谧可怕,风轻吟正打算离开,突然听见唐昀轻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江湖。

      此江湖非彼江湖。
      风轻吟记得八岁那年,她偷跑下山游玩,路上却遇到一个男孩。男孩不过与她一般的年纪,容貌斯斯文文,笑容干净,让人过目不忘。
      见那男孩一个人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显得有些寂寞,风轻吟跑上去,打招呼地问道:“嘿,你在想些什么?”
      男孩抬头,略有些吃惊:“你在叫我?”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风轻吟单纯地笑道。
      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有其他小孩来找他。
      那时,他刚好和父亲赌气跑出家门,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家中的管教向来严苛,他从未有机会结识外面的孩子。
      他想和其他孩子一样,能够尽兴玩耍,但从不能如愿。他虽出生名门,却也有其他人不得而知的悲伤。
      “你是谁?”他看着眼前的紫衣少女问。
      爹爹说江湖险恶,他们并非名门正派,不可随意对他人说出自己的名姓,风轻吟想了想,觉得自己生在江湖,那就叫江湖吧!她随口道:“我叫江湖。”说完,正要向前走去。
      他马上叫住她,问:“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玩啦!”她冲他微微一笑,“你想一块儿去吗?”
      他点了点头。
      风轻吟带着他,很快召集了一群和他们一般大小的孩子。
      他们玩的游戏是猜拳,三局两胜,游戏规则是输的人必须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对方。风轻吟一般不输人,但那些孩子仍然愿意玩这个游戏,多半是因为一旦风轻吟输了,那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绝对比自己拿出去的要来的珍贵。
      “我来挑战你。”
      风轻吟当时扯了扯嘴角,眼神轻蔑,没将他放在眼里,但他毫不在意,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两人一起抬手,嘴中念道:“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
      石头——布
      布——剪刀
      ……
      不知中了什么邪,风轻吟和他比了无数次,竟多次输给了他。她不肯服输,最后一局,干脆赌上了爹爹给她的和田青白玉坠,那曾是爹给她死去娘亲的定情信物,最终却也输给了他。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他的过人之处,便问:“你这小子叫什么名字,竟这么厉害?”
      他会赢,只因他刚才一直在旁仔细观看,早已看出她出拳的规律。他手执玉坠,笑了笑:“我叫唐昀。”
      那个笑如清风一般走进了她的心里。

      我叫唐昀……风轻吟这一刻,终于记起了唐昀,他就是当年赢过她的那个小男孩。
      那年,小小的唐昀总来找她,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开心的日子。但她已下山太久,必须回去,便只能故意让那些找她回去的师兄们扮作人贩子将她拐走,如此一来才骗过了唐昀。
      她之所以忘记唐昀,只因那件事——
      当年,她返回五毒教后,在一场失败的制毒事件后,不禁大病了一场,差点丢了小命,好在她爹妙手回春将她救了回来。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她却因此忘了这段记忆,如今才被唐昀唤起。
      风轻吟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唐昀,不经意地一瞥,注意到那块熟悉的玉坠垂在他的腰间。
      她现在才明白,为何她爹会让她嫁给唐昀,因为当年她生病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唐昀”的名字。年少时,她早已心有所属,那人便是他。他爹是知她心思,才让她嫁入唐门。
      可他现在却要死了。
      此时,他仍有若有若无的气息,身边的江湖谣却早已成了一具冰冷尸体,想必是因为江湖谣不会武功,唐昀习过武,所以断肠草的毒还未蔓延到他的心脉。
      这断肠草被唐昀特意设计过,其中还加了其他六味不知名有毒草药。很明显,唐昀的用毒能力要比她高明许多,所以她无法解开。
      他想毒死自己,她怎么救得了?
      但她必须要救他。
      明明是因为在乎,不想他死,但她嘴中却倔强地说着:“唐昀,你是我夫君,怎能和其他女子一起死,怎能让我孤独守寡,你怎么样都要死在我后头!”
      在她背起唐昀时,不经意地注视了一眼江湖谣,突然发现江湖谣和她的容貌上似乎有一些共同特点,同样是柳叶眉,桃花唇,眼角下长着一滴泪痣……

      (三)
      风轻吟背着唐昀,匆忙赶往五毒教。
      若这世上,有人能救他,必是她爹。
      一路上,唐昀气息奄奄,似乎过不了多久便会命丧黄泉,可她怎能让他死,只能用自己的内力逼迫他体内的毒,不至于毒蔓延至心肺。
      回五毒教的路途漫长,可为了他,她只能连夜赶路,风雨兼程,内力损耗严重。
      夜里,他嘴里呢喃,“冷。”她抱他入怀,肌肤相触。
      当他喊着“江湖”这个名字时,她便觉得欣慰,她明白,他真正在乎的人只有她。

      三日后,赶到五毒教,她只说了三个字,便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她说:救唐昀。
      两天后,她醒来,唐昀却没有醒。
      她爹告诉她,唐昀的毒已没入骨髓,药石无灵。
      她不相信,跪在她爹的脚边,哀求道:“爹,他还有救的,你救救他……”
      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是有多在乎他。
      唐昀不能死,她还没告诉他,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江湖,他便不能死。如今不管是谁,都不能将他从她身边带走。
      早在小时候,他的那个笑,便注定了她此生已经走不出他的世界。若他死了,她的世界便只有一片空白。
      她爹无奈地叹了口气。实际上,唐昀还有得救,只是医治的方法甚为复杂,至今未有人敢尝试。
      他不说,就怕她会做傻事,可就算他不说,她一样会做傻事。
      他只得道:“罢了,罢了!”
      听到这句话,她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这个方法可能会要她的命,但若能换得一段时间的幸福,她也愿意。
      那夜,她抚着唐昀昏迷中的脸,心里想着,他醒来后,知道她便是当年的江湖,脸上洋溢起的欣喜表情。她想到了他温柔的笑,还想到了她给他生下了孩子,孩子聪颖懂事,围着他们嬉戏。

      (四)
      第二日,如她所愿,唐昀醒了过来。
      轻微的响动惊扰了躺在床边的风轻吟,她抬头看他,却对上一双冷漠的目光。
      他着急地问:“江湖呢?”
      风轻吟想告诉他,她就是当年的江湖,可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向房门冲去。
      怕他再寻死,风轻吟急道:“唐昀,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欠我一个人情,你不能死……。”
      “妖女,你虽然救了我,但我的人已经死了。”他无法接受自己是被风轻吟救下的事实,“被你救下,我还不如死了。”
      “不可以,你若……你若这样,我定会杀了所有你在乎的人,我说到做到。”恶毒的话,只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你……”唐韵怒道,“你若敢这么做,我也定不会让你好过。”
      风轻吟冷哼一声:“哦,不让我好过,你是想怎么对付我?杀了我?”
      他握紧拳头,尽量压制自己的怒气,指着她道:“我要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风轻吟看似满不在乎,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反问自己:他真得这么恨她吗?她道:“所以啊,你不能死,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唐昀没有动手,却选择离去。
      很快,他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他觉得多见她一面,便是徒增厌恶。
      或许这样,他便不会再寻死了吧!唐韵走后,她虚弱地靠着一棵大树,才不至于摔倒,全身上下都是蛊毒发作的痛。
      她爹走到她面前,忧心忡忡道:“孩子,你这样做值得吗?”
      她只是笑了笑,道:“情根深重,胜过生死;此生挚爱,唯他一人。值得!”
      她爹轻拍她的肩,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垂垂已老的父亲,黯然神伤道:“爹,女儿对不起您,有生之年无法再好好孝顺您,请受女儿一拜。”说着,跪在地上,向她爹拜了一拜。
      之前为了救唐昀,风轻吟只得使出了五毒教的秘术,那便是一命换一命。
      唐昀活了过来,预示着风轻吟必死。她之所以没死,只是因为体内有续命蛊,续命蛊支撑着她时日不多的命。只是续命蛊一旦发作,全身剧痛,非常人可以忍受。
      她苟延残喘的活着,只为换得他的回心转意。

      最终,风轻吟离开了五毒教,返回了唐门。
      唐昀还未归,她来早了。每日醒来,她总是一人。
      唐昀的二老健在,她承担着自己作为儿媳的责任,每日为这个家,起早贪黑,她希望哪天唐韵回来,能感受到一个家的感觉。
      公公婆婆骂唐昀不孝,她劝道:“不是这样的,夫君只是太忙了。”
      当时,毒已开始在她身体里蔓延,她怕唐昀还没回来,她却已经死了。她盼着他,盼着盼着,终于还是盼到了。
      一年之后,唐昀回来了。
      一年的时间,他憔悴了很多。
      当初,他娶了风轻吟,只是因为江湖谣说要嫁给渝州郡守,他这么做只为了气江湖谣,可后来才发现江湖谣要嫁给其他人,并非她所愿,而是被逼无奈。因为有一天,趁唐昀不在,渝州郡守竟然玷污了她,她失了贞洁,觉得有愧唐昀。
      青楼女子说起来总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唐门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帮派,唐昀他爹娘又怎能容得下她?
      此生,江湖谣和唐昀注定无法在一起,因此,唐昀才决定与她一起死。他用自己亲手制的毒,和她一起殉情,可风轻吟突然出现,最后救了他。
      救了他,却没能将江湖谣救回来。他一个人活着,是比死了还难受。
      只因他的命是风轻吟救的,他不能不还她一个人情。他知道要解他的毒,用的解药定不简单,虽然不清楚她到底是用了什么解药,但这个恩情,他不得不报。
      风轻吟见他回来,笑容满面地上前迎去,他却冷冷道:“为何要救我?我的江湖都已经死了。”
      风轻吟淡淡道:“不,她没死。”
      “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就是江湖。”
      唐昀听了却大笑一声,语气更冷:“我的江湖已经死了,就算你长得像她,也不可能是她。”
      他认定,他的江湖只有江湖谣一个。
      他推开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风轻吟没有拦他,只是道了一句:“江湖没有死,只要你心里有她,她便不会死。”
      唐昀愣了会儿,回头看去,她却已经走了。
      说来也巧,当年他遇到江湖谣,江湖谣说她是被人贩子卖到了青楼,小的时候头部受过伤,忘记了些极为重要的事,在之后的相处中,他发现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她身上都有很多和江湖相似的地方。世上只有一个“江湖”,他从一开始便将江湖谣当成了儿时见过的风轻吟。
      唐昀回来后,一切照旧,他虽不再往外走,风轻吟却明白他的心再也不会回到她身上。
      他出去的那一年,不过是日夜买醉。
      从公公婆婆那里,她知道了唐昀和江湖谣的一些事,那一直都是她不知道的。
      唐昀和江湖谣在一起总共五年,一起笑过、哭过,在唐昀最失意的时候,是江湖谣给了他动力,让他振作起来。他的能力越来越出色,挑战他的人越来越多,找他处理事情的人亦是如此,空闲之余,他能找的人只有江湖谣罢了!只有江湖谣可以给他带去欢乐,给他一片清闲,解开他的心结。
      江湖谣理解他、懂他,不是她可以比的。
      唐昀和江湖谣在一起五年,但她和唐昀连见面的次数都可以掐指算出。
      她不是输在谁先遇到唐昀,而是输在谁更懂他。

      (五)
      她每日的付出总算换来唐昀的一次回眸。
      他不在家的那一年都是风轻吟照顾着他爹娘,见她待他父母极好,他才重视了她一些,决定勉强接受她。
      夜里,唐昀进了风轻吟的房间。
      她一个人坐在铜镜前,见到他,迎上去,像个少女般甜甜地笑了,笑容却因他的一句“累了”而僵在了脸上。
      那一夜,他终于主动碰了她,算是弥补了洞房那天没有做过的事。
      只有这一天也好,风轻吟觉得自己已是个极为幸福的女人。
      只是那一夜,唐昀发现了她已不是处女之身。
      当初,她为了救他,他说“冷”,她早已将自己的身子献给了他。可这却又成了他和她之间矛盾的导*火索。
      他不知,碰过她的人只有他。
      不久之后,风轻吟怀孕了,本一脸欢喜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但唐昀却是脸色一沉,问:“这孩子是谁的?”说着,将手中的杯盏狠狠地砸向地面。
      她的心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像他手中的杯子一样碎了一地。
      他以为,这孩子不是他的。
      可令风轻吟最伤心的还是,他竟打算打掉他们的亲生骨肉。
      当时,她体内的毒已开始蔓延至心脉,虽然她的时日不多,但孩子是她的一切,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希冀,就算再苦,她都要活下去。
      当丫鬟端着打胎药要她服下时,她丢掉了药碗,心中恨极,神情却颇为平静,嘱咐丫鬟道:“对唐昀说,就说这个孩子,我要定了。若他不肯接受,我可以走,就说是我求他的。”
      唐昀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一个人走。
      他认为这是家丑不可外扬,便在外宣传风轻吟已病死。
      风轻吟一直有病,自打唐昀回来,他便知她得了病。
      用脂粉掩盖了苍白的容颜,再怎么掩饰,聪明如唐昀,又怎会发现不了?
      她虽然总打扮的精致,但脸上总隐隐有一丝病态。
      其他人自然也已经发现,只是她不提,其他人也没敢问。
      唐昀认为,她这是自作自受。
      古往今来,用毒之人被自己的毒*药毒死那也是常有的事。
      他以为,她生病是她害人害己。
      可她之所以生病,只是为了救他。
      那是五毒教的秘术,只有五毒教的人才知道,唐昀自然查不出来。
      她的病是永远都治不好的。

      她独自离开的那一天,心里自然是有恨的。
      他不肯相信她,公公婆婆也不肯相信她……只因她只和唐昀相处了一夜,却早已不是处女之身,任谁都会怀疑她和其他男子有染的。
      离开唐门的那一天,下着大雨,她却必须一人上路。
      所有人都以为她真得死了,她却只是住进了深山,过着清贫孤苦的日子。
      若她爹知道她现在落到这般地步,怕是会十分伤心吧!但她已是将死之人,不想再让爹伤心。那么还是当她已死吧!
      她可以吃苦,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能让他和她一样。
      可是这孩子还保得住吗?
      十月怀胎,将要生产的那一夜,她告诉产婆:“保住孩子,我可以不要命。”
      虚弱的身体早已经不起这番折腾,可为了孩子,她强忍痛苦。
      当听见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时,她总算松了口气,可产婆却吓了一跳,跑了出去。因为她生下的是一个畸形儿,孩子模样生的十分可怖,完全不像正常人,这正是因为她体内的毒素聚集的太多,孩子也无法幸免。
      但不管孩子是什么模样,她都很爱他,他是她的唯一,只是这个唯一,老天都要夺走。
      不到一月,孩子便死了,死于怪病。
      孩子死了后,她疯了一般地紧紧抱着死去孩子的尸体,说着梦呓一般的疯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眼睛被毒瞎,耳朵也渐渐聋了,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姑娘,倒像极了一位皱纹纵横的丑陋老妪。
      路过她生活的山时,总有人听见一个女子一个人自言自语,唱着摇篮曲,将孩子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山下的人都道,清麓山上住了一个疯婆子。

      (六)
      风轻吟正住在清麓山上。
      唐昀知道,一直都知道。
      一日,他听到清麓山这个名字,竟想去见一见她,不知道她过得怎样,说起来,她的孩子也应该两岁了,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了。
      清麓山,茅草屋,屋内有很多小孩的玩意。他想她应该过得挺好,只是屋内沾了厚厚的一层灰,好像主人已多日未归,这里已无人居住。
      透过窗子,在茅草屋的屋后,唐昀看见了一具腐朽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发出一阵恶臭,容貌虽不可辨,但从穿着上依稀可辨是一个女子。
      女尸前是一个小小的坟墓,小小的土堆上没有杂草,只有几株洁白小花。
      墓碑上刻着“吾儿唐吉”,工整的字可以断定是立碑者一笔一划用心刻上去的。
      吉,吉祥如意,名字虽简单,但可见取名人的用意。
      唐昀想,这墓碑是谁的,这女尸又是谁。
      他低头思索,刚好发现了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宣纸,宣纸上写着一行字,只有四句话。
      “赠君玉坠,希君不负,愿君长乐,一世长安”。
      娟秀的字迹,唐昀认出了这是风轻吟的字。
      可宣纸后的落款人,竟是——江湖。

      风轻吟怎么知道江湖和玉坠的事?
      她和江湖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坟墓里到底埋的是谁的孩子?
      唐昀模模糊糊地记得,他中毒昏迷时,有个女子抱住了他,那个女子又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谜,只是他好像已经越来越接近这个谜团的真相了。
      “唐昀,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你知道这坟墓下埋着的是你的亲生儿子吗?你知道是谁在你昏迷的时候抱着你吗?”风轻吟死去的那一天,全身已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虽抱憾终身,她却是笑着的,终于,终于,她可以和她的孩子在一起了。

      江湖谣终归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而当年的江湖倔强、不肯服输的性格,并非江湖谣所有。唐昀渐渐明白,风轻吟才是真正的江湖。
      她在他家的那几年,总是恪守妇道,邻里莫不称赞,若她真与其他人有染,为何总一人生活在这深林之中?为何她的孩子姓唐?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只是这真相,他明白的太晚。
      那夜,他将女尸葬了,墓碑上刻着的是“爱妻风轻吟之墓”。
      那夜,天上无月亦无星,好似连天都沉寂了。
      只要你心中有江湖,她便不会死。这是风轻吟曾对他说过的话,如今忆起,竟痛彻心扉;她曾说过他的命是她的,所以他不能死。她要他好好活下去,可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如今,他才是真正的死了。迎着寒风,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目。

      几十年后,清麓山上,茅草屋的房门被推开,走出一个步履蹒跚的白发老人,老人腰间佩带着一块和田青白玉坠,流苏迎风飞舞。
      坟墓边芳草萋萋,他轻轻将手抚上墓碑,眼中有爱怜,有痛苦,有悔恨……
      恍惚之中,他好似听见一声柔声呼唤,抬头看见那个紫衣女子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向他伸出手来,温暖含笑,一如曾经。
      几日后,一柴夫在清麓山上的墓碑边看到一具尸体,发现他已死去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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