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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三章 ...

  •   一叶飘零报深秋。我站在窗前,探出手,接住一片飘零的黄叶,莫名得觉得有些凄凉。古今文人总是悲秋,大概是因为深秋的确总是勾起人的愁绪吧。
      一件披风搭到我肩上,我转过身,是追月。失神地笑笑,伸手摸摸领口处的狐皮。这件披风是那晚在塞外四爷披在我身上的,似乎还残留着来自塞外的清寒,和他暖洋洋的体温。
      “主子怎么又站在窗口吹风?回头病得再重了。”追月略带责备地说。
      “知道了,管家婆。”我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那间屋子,才转身回里屋。半躺在常青藤编成的软椅里,几声轻咳从发痒的喉间逸出。
      追月忙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我:“主子,您这么老拖着总不是办法,还是回了四爷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我摇摇头:“不碍事的,况且……”苦涩地笑笑,况且,他是再也不想看见我,也再也不想听人提起我的吧。鼻子不通气,弄得眼睛涩涩得似乎要流下泪来,揉揉眼角,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似乎睡着了,总觉得有冷风透进来,把披风往上拉了拉,身体蜷缩在里面。
      隐约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和追月压低的话语,我坐起来:“追月,怎么了?”
      追月从外间进来,笑道:“还是吵醒主子了?刚送到一封信,本来想等主子醒了再给您的。”
      我接过信,蒙古寄来的。是阿苏娜,摸着牛皮信封,不禁感到丝丝暖意。“追月,福晋在府里吗?”自从我嫁到四贝勒府后,帮我看信写信,就一直是四福晋代劳,府里的其她女人别说蒙文,汉字也不识得几个,只有她小时候随着祖父在蒙古任职,学会了纯熟的蒙文。
      “主子怎么病糊涂了,今儿是八福晋的生辰,福晋和其她主子都去了八贝勒府,主子因为病着才推说不去的嘛。”
      “我倒忘了。”我笑着敲敲头。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忽然发现信封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仓促,而且也不是阿苏娜的笔迹,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又说上是哪里不对劲儿。甩甩头,是自己多心了吧。为了避免胡思乱想,我重新躺下,闭上眼睛。这次却再也睡不着了,心里仿佛打了一个死结,越解就系的越牢。
      “唉,”叹了一口气,“追月,福晋什么时候回府?”
      “大概要等用过晚宴吧。”
      我烦躁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两步,不断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可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薄薄一张信纸,折了又拆,拆了又折,偏偏上面弯弯曲曲的蒙文没一个认识的。
      “主子……”
      “嗯?怎么了?”我心不在焉地应道。
      “四爷今日在府里,主子要不要去请四爷帮您看看?”追月试探地问道。
      指尖一紧,不小心揉到信角,再抚平,已留下细细的褶皱。我和四爷,又何尝不是如此,不再相见,以为就能当什么是都没有发生过,可是那些伤痕就像这些褶皱一样,虽然细微,但还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比如说我斩钉截铁的那句“自始至终,我喜欢的人,就是八爷”,比如说那一道落到我脸上的弧线,比如说那飘扬在秋风中寂寥的衣角……该心如止水地把自己封闭在这间精致而寂寞的屋里子,把所有的记忆也封存起来吗?可是,为什么会愣愣地看着他坐过的椅子,会握着他用过的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会想起,他曾经是那么细致又不动声色地照顾我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不是,就是想念?
      站在这间从窗口凝视过无数次的房间外,却没有勇气敲门。许是听到脚步声,四爷在里面问:“谁在外面?”
      我深吸一口气:“是我。”
      屋内恢复了沉默。我低头苦笑,果然,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呢。
      “进来。”平淡的两个字,拉回了我准备转身离去的脚步。
      推开门,四爷正坐在窗前看书,听到我进来,连头都没有抬起。我强压下看到他的那瞬间心底燃起的灼热,平静地走过去,把信递给他:“四爷可不可以帮我看看这封信?”
      修长的手接过信,从头到尾快速看了一遍,我发现他平静的神色突然有点变了。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着急地抓着他的衣袖问。
      “信是哈里真写的,前几日阿苏娜诞下一名男婴。”
      “是吗?太好了。”我高兴地说。这几个月来对妊娠期不良反应的抱怨一直是她信中的保留节目。
      “但是……”四爷犹豫了一下,才接道,“阿苏娜死于难产。”
      我的手放开他的衣袖,无力地垂下,身子一晃,退了一步才站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断断续续地说,嘴唇颤抖着。牢牢地盯着他的脸,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阿苏娜死于难产。”微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平淡的语气,平淡的表情,更增添了死亡的冰冷和残酷。
      我抢过他手里的信:“我不信,你是骗我的,对不对?”眼睛里的泪一直没有落下来,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
      四爷错开眼睛,似不忍再看我。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不小心撞到椅腿,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四爷忙起身扶住我:“彤儿……”饱含担忧和隐痛的声音听起来遥远得就如幻觉般。
      我挣开他的手,恍惚地对他笑笑:“阿苏娜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健康,就像草原上飞奔的马一样,她还好好的,在塞外策马扬鞭,对不对?”
      我站直身子,拖着似千斤重的身体走出去。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哭过了?”追月忙过来扶我。我拨开她伸来的手,没有说话,直直地走回去。
      “追月,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关上房门,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微笑道:“阿苏娜,有人骗我说你死了呢,不过你放心,我才不会信,我们还约定再次相会的,你会信守承诺的,对不对?”
      打开描金的箱子,换上她送给我的蒙古衣裙,把发髻打散,梳成一条长辫垂在脑后。
      抚摸着衣服上精致的花纹,我轻声道:“你说过袖口的星星是你,裙摆的梅花花瓣是我,是你亲手绣的,可是我好像都没有夸赞你绣得很漂亮,其实,真的很漂亮。”
      “我还记得你教我跳的蒙古舞,我再跳给你看,好不好?”
      哼着苍凉的蒙古长调,张开手臂旋转,眩晕中仿佛回到了那个篝火燃燃的夜晚,我和阿苏娜踏着相同的舞步,笑靥如花。
      脚下一歪,我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阿苏娜,你看你教我的舞我都忘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所以先走了?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找你,你等我一会儿。”
      挣扎着站起来,拉开房门,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我,是四爷。我绕过他身边,他突然伸出手,用力把我拉回来拥入怀中。
      “放开我,我要找阿苏娜……”我扭动着挣扎,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
      四爷收紧手臂抱紧我,在我耳边温声说:“想哭就在这里哭,不许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我一怔,停下挣扎,靠在他肩上,眼泪终于流出来,一开始是无声的抽泣,然后是嚎啕大哭,把痛失挚友的悲伤和痛苦全部哭出来。不知哭了多久,一直到哭累了,伏在他肩头睡着。四爷没有出言劝慰我,却一直抱着我,仿佛只要我流泪,他就会这样一动不动地让我依靠。

      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秋风起,窗外枯叶飘零,人的生命也如风中的落叶般无可奈何,世界上又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追月扶我坐起来,拿软枕垫在我背后。吹凉一勺药,送到我嘴边,我无力地扭过脸。
      “主子,您总不吃药怎么成啊?”
      我怔怔地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脚步响起,四爷走进来,皱着眉头问追月:“怎么回事?”
      追月忙躬身道:“主子一直不肯吃药……”
      四爷接过药碗,舀起药喂到我嘴边:“吃药。”
      我摇摇头:“我没病。”
      四爷没有再说话,收回药匙,淡淡地吩咐:“追月,再去熬一碗药来。”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我:“我陪着你喝。”
      我一惊:“你又没病,胡乱喝什么药!”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践,忙从他手里抢过药碗,咕咚咕咚喝完。追月已拿来蜂蜜水让我漱口。
      四爷扶我躺下,帮我拢好被子:“好好睡一觉,睡醒了,病也就好了。”
      我犹豫着问:“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一会儿?”我怕只有一个人,又会做噩梦。
      放在被角的手一僵,四爷把我冰凉的手放到被子里:“好。”
      放心地闭上眼睛,沉入暖暖的睡眠中,朦胧中感到他帮我理理鬓角的碎发,手抚上我的脸颊,自嘲又不确定地问:“如果我有事,你会不会也如此伤心难过?”
      我抬手握住他的手:“会。”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落到他的掌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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