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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百年前的天界,跟现在一样,没什么变化。一众神仙没事,不是在哪听个法会,就是聚在一起掐掐指头,算算人间的气数,这个朝代怎样怎样,那个国家如何如何,说穿了就是一帮糟老头子无聊透顶,整天晒晒太阳,拉拉闲话。

      住在方丈山太掖神宫的白泽君说“这样的宴会,不去也罢。”,游光在一旁无奈“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可就这一回,你好歹给我个面子,王母娘娘的蟠桃宴,我是拍了胸脯保证你会参加。”

      穿着五彩裳衣的仙女穿梭在白玉雕成的廊亭间,瑶池中乳白的荷花袅袅娉婷,如牛奶般的薄雾层层升起,将整个瑶台遮掩起来,若隐若现,常有白胡子老头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什么“气数,天命”说着叫人听不懂的的词语,好一派仙家风范,懂得如此才叫享受。

      王母的蟠桃宴好大阵势,不仅连云游在外的赤脚大仙专程赶来,连佛祖座下的降龙伏虎二位罗汉也带着佛祖的经卷前来赴宴,接过经卷,王母在上座眉开眼笑,眼角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

      宴会伊始,有东海龙王特地带来的燕莺部舞女挥动着长长的青色水袖,翩然起舞,叫人眼花缭乱。重明扯扯游光抬头示意,王母玉帝旁左边空下的座位,低声问“那是谁?”游光想都没想说“那是陆压道君的关门弟子,洛玄子。听说他今天也参加了宴会,怎么到这会还不到?”

      正说着话,远远地有天奴进来通传“洛玄子到。”舞乐声戛然而正,舞女纷纷退下,众仙也不再谈笑,王母玉帝整了整衣衫,起身。

      鸿钧老祖第一仙,弟子盘古初开天。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陆压道君是盘古女娲的师弟,法力无边,飞出三界之外也不在五行之内,脾气没人摸得透,倒是收了这么一个宝贝弟子,脾气是极像的的,清傲古怪。若论起辈分,如来还要叫声“师弟”,王母玉帝更要尊称一声“师叔”。

      重明挑眉——好大的来头。来人一身宝蓝色长袍,不见繁复的花纹,却是能看到这衣服下的奢华精致和流露出的隐隐贵气,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只用一条白色缎带在发尾处束住,面容冷峻清秀,抬着眼,果然是任谁都入不了眼的清傲,冲着两罗汉微微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我来晚了。”连手都懒得抬,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玉帝忙笑着开口“哪里哪里,师叔来的恰到时候,宴会刚刚开始。

        本以为凡是修道之人必是个个清苛律己,定要礼数周全,天界的道人们个个都拿鸿钧老祖做榜样,不苟言笑,不食荤腥,不沾酒气,衣履整齐,收心养性,可到了这个洛玄子面前,都只有摇头叹气的份,不知道说他是败坏门风还是性格怪异好。

      重明见对面的洛玄子不到一会就起身离席,王母玉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见,众仙也依旧饮酒作乐,连个式神都懒得放吗?重明伸手一抓,幻出个跟自己一般模样大小的式神,消了身形。

      重明在瑶台外的台阶上找到了独自喝的正欢的洛玄子,倚着白玉琼柱,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横在台阶上,发带也被扯下丢在一旁,宝蓝色的外袍松松垮垮,乌黑的长发不安分的随着那人仰起得脖子飞扬,旁别已经散落着好几只酒壶,已经喝醉了么?还真是,不讲究。

      重明来到洛玄子身旁,刚想出声,那人却好似知道他的到来,偏过头,眼里一派清明,哪有半分喝醉的意思,示意他坐下,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便开口“我是千杯不醉。”

      重明见洛玄子一口一口拿着酒壶灌,还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时不时挑下眉,一脸的不羁好像还带着些。。。向往。忍不住开口“你..”

      洛玄子依旧看着前方指指耳朵,“那帮糟老头子太吵。”

      重明接着开口“你...”

      洛玄子知道他要问什么,“我就这脾气,他们爱看得惯看不惯。我过我败坏门风的放浪日子,他们过他们严谨苛刻的清修日子,正好不过。”

        “可...”

      洛玄子不屑地冷哼一声“礼法?礼法是什么?我师父可没教过我这些东西,鸿钧老祖那个样子,是因为他太老实,被骗的次数多了,不得已才装个高深莫测,那些人瞎学些什么?喝酒吃肉总比勾心斗角光明正大得多。”

      重明不可避免的瞪大了眼睛,头一次听说鸿钧老祖整天板着个脸是因为..太老实?再想想那帮一天到晚装得道貌岸然的道人们,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个洛玄子,还真是...刻薄。 “那...”

      洛玄子指指他刚才看的方向,突然开口“那里,是人间。”原本生硬不屑的语气,此刻却化作了三月的春水,温柔爱怜。

      重明顺着洛玄子的手看去,却在看见洛玄子的侧脸时怔住,原本的清傲此刻荡然无存,眼角温柔的垂下,面部柔和,比起宴会上的冷漠高傲,此刻的这人才更加真实,仿佛周身的寒冰全都退去,化作和煦的春风,温温热热,和蔼可亲。狭长的凤眸里此刻光华万千,比那龙宫舞女婀娜多变的舞姿还要令人移不开眼,是纯粹的向往和不加掩饰的喜爱。

      重明呆愣愣的看着旁侧的人,听不清他后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的眼,一瞥惊鸿,也不过如此。

      洛玄子离开时,重明第一次犹豫着开口“你。。。”

        “方丈山,太掖神宫,白泽君,重明。我知道。”洛玄子笑着开口。

      一向以清心寡欲著称的白泽君,第一次心头被撩拨起浓浓的好奇心。

      重明后来也跟游光参加过几次大大小小的宴会,可再没见过洛玄子,倒是听见道家人在一起嚼舌根“那个洛玄子,装什么清高,不过是师傅好罢了。”“就是,仗着地位高,谁的面子也不给,真当他自己成谁了。” “凭他那不谙世故的死板性子,再过个几百年几千年,等他要去下凡历劫,看有谁帮他!”

      游光好奇的凑过来问是不是真的,重明一句话打发走人“真想知道自己去问。”心下却暗想,那人要算冷漠无情,恐怕地下的冥主要上来讨个说法了。

        对于仙家而言,百年不过是匆匆一盘棋的时光,原本清净的空无一人的太掖神宫门口的石阶上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个人,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袍,冲着一个方向,一边喝酒一边沉默。

      游光凑过去帮正在画画的重明研墨“你说,洛玄子到底在看什么,我偷偷去看过,那个方向全是望不到尽头的云海,这么些年了,云海有什么好稀奇的,他就不腻歪吗?”重明低头笑着不语,是啊,看不到尽头的云海,云海下面,是不知道变作了什么模样的人间。搁下笔,搭着游光的肩冲门口喊“有好酒独饮这可不是朋友所为。”石阶上的人微微耸肩,并不出声。宫内书桌上画的,是神宫外那终年被仙雾笼罩着的几座苍山和延绵不尽的云海。

      洛玄子好酒量,自诩千杯不倒的游光已经躺倒在石桌下,重明也有些睁不开眼,脸前的人却依旧眼神清明,镇定的嘲笑他俩,重明有些怒气“人间,就有那么好吗?次次见你,不是抱怨天界,就是夸赞人间,再要不然,就坐在那台子上发愣,我就不明白,你留下来,这太掖神宫不就挺好吗?”借着酒劲,大着舌头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一股脑说出。

      那人愣住,旋即又笑开,笑容融在了身后那片茂密浓郁的的绿叶间,“人间自然是好的。你不懂。”一句‘你不懂’将重明远远地隔开,几百年的交情好似因为这一句话就回到了泾渭分明的从前。

      火红的衣袍像是一团跳动的火苗,游光跟一阵旋风般冲到重明眼前,惊起了正在池底安神的锦鲤,不安地跃出水面,溅出的水滴打湿了重明指尖掐好的鱼食。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喂鱼?”那口气焦急的,好像也能随时喷出小火苗来。

      重明无奈的松开手指,满池的鲤鱼全都涌了过来,红红的一片,好不喜庆,“什么什么时候了,我看旁人还没怎么着呢,你倒先成了那能口吐三昧真火的红孩儿了。”

      重明闭口先觉一惊,今天早起,眼皮子就一直跳,真出大事了?莫非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又被哪个混世孽障给捅破了不成?自己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这般毒舌?

      游光气急“是洛玄子,洛玄子出事了。”

      洛玄子三个字如同千斤巨石般就这样毫无征兆朝着重明砸了下来,下一刻,重明的手怎么也伸不下去去取新的鱼食。

      上个月,洛玄子喝醉了酒,将伦凌崖上那棵百年发芽,千年张叶,万年开花,亿年结果的绛舟草,连根拔起,三界之内只这么一棵,玉帝沉着脸去请如来,如来苦着脸摇摇头,无力回天,惹得三界一片怨声。

      前些日子,洛玄子醉酒,失手将南天门上的镇璃盏摔了个稀巴烂,如果说拔了绛舟草是小,那么打碎镇璃盏,就是借斗战胜佛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出的打乱三界之事。镇璃盏是分开三界的宝物,控制链接着天,人,鬼三界的平衡,是用盘古开天辟地时的开天斧重炼而成,煞气骇人,镇璃盏打碎,一时间三界秩序混乱,人间战乱重起,瘟疫四散,被囚禁在十八层地狱的千年恶鬼,十恶不赦的厉鬼全部借着此次机会逃散至各处,为祸三界,如来带着坐下一众罗汉和玉帝冥主各路神仙联合,好不容易才重新维护起三界平衡。

      洛玄子纵使此次有超天的法力也难逃一责。隔日洛玄子就被关在了莽山下,三天前,玉帝发了话“洛玄子喝酒误事,铸下滔天大错,但因众仙家挽救及时,才没有祸及更广,更念我西天佛慈悲心肠,特此,洛玄子剔除仙骨,逐出天庭,打入凡间,永世不得再回天庭。”

      重明一时僵住,原来前些天天庭大乱,是指这事,洛玄子他。。。。颤抖着开口“那现在呢?” “现在,恐怕已经下凡去人间了吧。”游光接着自顾自说道“若不是如来求情,惩罚怕是还要加重。洛玄子那个性子,天庭本就有人不满,一听说如来求情,便联合着参了他一本,陈芝麻烂谷子全翻了出来,玉帝也没办法,最后就说,让洛玄子下凡,转满十世,每转一世,魂魄便削减一分,十世后是灰飞烟灭还是平平安安全看个人造化。”

      重明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听说他被人押着上殿,怎么也不肯跪,倒是认罪求罚利索的很,那么清傲到不可一世的人,竟然听完自己的罚责后仰天长笑,吓得送他转世的小道士脸色苍白。这便是同门么?到最后,还要落井下石。

        拔绛舟草,摔镇璃盏,喝醉了酒,不对。。。。不对,是故意的,洛玄子是故意的,怎么可能,那个人就跟酒缸里泡大的一般,怎么可能喝了那么一点就晕头转向,什么都敢胡来?他一准算好了,算好了,他说过,他要去凡间,当凡人,此生此世再不回这天界,果然,什么都算好了。

      压不住心头雄雄燃烧着的怒火的重明,亲自站在冥主跟前,质问洛玄子转世的八字,却被冥主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洛玄子跟他师父一样,不在三界之内,也非五行之中,这十世,他的生死八字,轮回投胎,冥府都管不到。”

      天界的流言传得飞快,那个说“呸,什么洛玄子,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法力高又怎么样?地位尊贵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这个说“活该,他留在天界也是丢咱们的人,这下正好。只是,你们都不知道吧,这个洛玄子,早先就是凡人,陆压道君见他天资聪慧才收了他做徒弟。” “我就说,凡人,能成什么大事。即使脱了凡胎,一样,扶不上墙。”

      说什么的都有,怎么难听怎么刻薄怎么恶毒怎么说,反正人已经不在了,即使洛玄子十世后能回来,那也是千年后的事了。

      洛玄子早年是个凡人孩童,陆压道君下凡游历人间,化作一只白兔,不幸被兽夹捕住,鲜血直流,动弹不得,正巧这孩子路过,见白兔可怜,便停下脚步,放开兽夹,想要抱回家抚养,正巧就这一耽搁,回到村里时,村庄已被山贼血洗一空,老少妇孺无一幸免,孩童哇哇大哭,陆压道君现做原型,直呼“天意,天意。”又见这孩子慧根灵秀,心地善良,不由喜爱怜悯,便索性帮他脱了凡胎,收做关门弟子。

      自此,天界多了一位样貌冷峻清秀,脾气古怪,清傲至极,身份尊贵的洛玄子。

      时光像是太掖神宫外的终年笼罩的云雾,散的快来得快,宫外松柏常青,宫内却寂寞冷清,自从洛玄子下凡,原本就少言的白泽君越发沉默,连王母的蟠桃宴也只送上贺礼不再露面,白泽君觉得左胸下方,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十分重要,他却忘记了,现在空的他喘不过气来,寂寞一点一点钻入了骨髓。

      听闻王母的寝宫遭了小偷,偷走了一支可以延绵福寿的玉发簪却不慎失落在人间,王母为这事整天唉声叹气“东西是小,可却是佛祖送的。”重明便搁下手中的笔,毛遂自荐,丢下游光,下凡去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就揽了这事,也许,是百年前那句‘你不懂’刺痛了高傲不服输的心。

      太掖神宫内,游光来找重明,找了一圈最后走进书房,都不见有人,微风从窗外轻轻潜入,吹动桌上的宣纸‘哗啦啦’快要卷起,游光歪着头,拿起宣纸,不解道“这个重明,没事画这么多张自家大门口前的石阶干嘛?空荡荡的,怪吓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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