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年》飘舞的紫色雪

41、美杜莎之夜

　　会客厅内，茶叶的清香弥漫在空中，为清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煦暖之意。

　　此间的两人，男人约莫三四十岁，头发和衣衫都打理的一丝不苟，架在面上的黑框眼镜使得他身上多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但细看之下，那双眉眼却隐隐透着几分狠戾与狡诈。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异国女子。时尚的打扮仿佛封面杂志上的摩登女郎，性感火辣的身材，一头天然的褐色长发如同深海的波浪。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各怀心事。

　　终于长相斯文的男人放下茶杯，说出了见面的问候，“好久不见，Irina小姐。”

　　“彼此彼此，莫仁杰先生。”伊莉娜礼貌地回以一笑，打量他的眼神却不带多少善意，“我这次从巴黎来到香港，是奉‘王’的命令来查看这边的情况。听说近些年莫家发展的相当不错，尤其在房产界。自从你的侄子莫君黎出任公司的执行总裁以来，混的可是春风得意，跟他那窝囊废的老爹可不一样。好像，大有取代你这个莫家现任当主的意思。”

　　暗藏讽刺的话语，莫仁杰却只作没听出来，面上保持着惯有的谦恭笑容，“劳烦‘王’多虑了。幼虎就算爪牙锋利，终究成不了气候。不过我这侄子的能力，倒是超出我的预估。之前顾家盛高官落马，株连顾家一系列势力被查封的事，以及□□与警方火拼，两败俱伤的事。莫君黎虽然都有充分的证据置身事外，但在我看来，这两件事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么莫先生自己，可也要加倍小心了。”伊莉娜说。

　　“无需多虑。年轻人，总免不得年少气盛，喜欢争强好胜。他该再韬光养晦几年，我说不定还能再留他一段时日。现在看来，莫君黎恐怕并不甘心做扶植的傀儡，若不尽早搓搓他的锐气，还指不定这小子想怎样。”莫仁杰摸了摸下巴，不露声色地皱眉，“不过，我倒有些奇了。宋秘书是我一早安插在莫君黎身边的眼线，莫君黎每日的行踪他都会按时向我汇报。处在这样严密的监视之下，又是房产公司的执行总裁，莫君黎应该没有机会……”

　　“我想你忽略了一个人。”伊莉娜说。

　　“谁？”

　　“夏家的后人，夏一铭的儿子。”

　　“他？让我想想，好像是叫作……夏宇轩？”莫仁杰回忆道，“我在几年前见过那个孩子，没什么威胁性。他心思单纯，而且对他父亲的过往一无所知。夏一铭夫妇在叛逃的时候已脱离□□界多年，他们的儿子，完全跟普通人家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我恐怕，你会为自己当初的判断后悔。”伊莉娜冷笑一声。

　　“何以见得？”莫仁杰反问。

　　“所有莫君黎身边跟他有接触的人，不管是他的下属、他的股东、他的客户，他所有的社交圈子，都处在你的监控之下。但恰恰是这样严密的监视，夏宇轩这个人却被漏掉了。尽管他从小和莫君黎一起长大，却被莫君黎划到了这个圈子外面。公司里的人对他全然不知，酒席桌上的朋友他也不在其中，莫君黎几乎从没让夏宇轩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说到这里，伊莉娜凛了眼神，“你不觉得，这很特别？”

　　“莫君黎不是什么善主，如果他想利用谁的能力，他会榨干那个人全部的价值。他根本不会像这样瞻前顾后，这样大费周章地像保护什么一样将他藏起来。”

　　“你的意思是……”莫仁杰沉吟道。

　　“他对莫君黎的影响，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莫仁杰没有说话，他端起茶杯来又喝了一口，像是在思考伊莉娜的话，“这我倒是有些弄不明白了。如你所言，这样的顾虑的确不像莫君黎的作风。但为了什么？夏宇轩不过就是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孩子，我这个侄儿冷血到连他父亲的死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哪里值得他这样做。”

　　“……谁知道呢。”伊莉娜顿了顿，佯作随意地说。

　　“不管怎样，你的提议不无道理。既然‘王’暂时不让我动莫君黎，不妨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莫仁杰说，看向伊莉娜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Irina，我恐怕你也不是一点没有私心吧。这么多年你对你的宝贝继子真是百般‘照顾’，让我看了都感动的不得了。天底下的后妈要都有你一半的好心肠，我莫仁杰也可以去当耶稣了。”

　　“这与你的利益并无冲突，不是么？”伊莉娜好像没听到莫仁杰的冷嘲热讽。

　　“说的也是。”莫仁杰冷笑，黑框眼镜后闪动着高深莫测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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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月光如同晶莹的碎银洒在海面之上，随着海浪上下起伏，美丽如幻。

　　夏宇轩发现自己正站在船的甲板上，背景的小提琴曲演奏着优美舒缓的旋律。这是一个浪漫的夜晚，身着华服的绅士和女士们在优雅地翩翩起舞。

　　喧闹的人群之中，夏宇轩一眼捕捉到了那抹身影。

　　他站在船头的围栏边，黑色的燕尾服穿在身上，衬托得男人的身段愈发修长挺拔。相比起平日更加正统的打扮，他如同众星捧月的帝王，周身散发着耀眼到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夏宇轩知道，那是莫君黎。

　　记不清楚已经在多少次的梦里见到他的模样，却不敢上前，不敢离他太近，害怕太近了会被他的眼神和光芒所灼伤，便再也无法潇洒地站在幕后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观众。

　　只要远远地注视他就好了，梦而已，不必奢求太多。

　　在夏宇轩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混在人群里成为今晚的配角之际，他突然看到，莫君黎的手边挽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夏宇轩看不清楚她的脸，但从身姿看来她应该很美，褐色的长发如同深海的波浪。他们好像在亲密地说些什么，可太远了夏宇轩听不到。

　　童话里，只能默默注视着心爱的王子和公主在一起，最后化为泡沫消失的美人鱼。

　　夏宇轩突然发觉，自己还真是像极了这条爱得痴傻的小美人鱼。

　　可他毕竟不是人鱼，他回不了大海。

　　只能远远地看着莫君黎挽着那女人的手转身离开。

　　永远都是，他留下一个潇洒的转身，换自己去痴痴凝望他的背影。

　　莫君黎……

　　莫要……君离……

　　一阵风吹过，波浪不安地翻涌起来，连带海面上的月光也变的支离破碎。

　　夏宇轩突然看到，从那女人海浪般的发间窜出了无数墨绿色的毒蛇，张牙舞爪地吐着血红的信子，缓缓地将莫君黎缠绕。从四肢，攀上腰际，到脖颈……

　　仿佛，女妖美杜莎的触手。

　　可莫君黎还在看着那女人，仿佛被迷惑了一般，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蛇。

　　危险！

　　夏宇轩高喊着想要提醒莫君黎，却不知怎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胸口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一把匕首插在胸前，流淌出鲜红的血。

　　那女人的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抽出匕首，看着他倒下去……

　　夏宇轩猛地睁开了眼睛。

　　明媚的阳光映入眼帘，他躺在熟悉的床铺上。

　　没有月亮，没有大海。没有蛇，没有女人，也没有莫君黎。

　　一只手在抚摸他的额头，眼前是少年稚嫩的脸庞。

　　“……安言？”

　　把自己团在大号卡通睡衣里的解安言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头顶几缕被压得翘起来的呆毛，显然是还没睡醒被人扰了清梦。他摸摸夏宇轩汗湿的额头，“轩轩，做噩梦了。”

　　心绪依旧沉浸在梦境的影响里，夏宇轩强笑道，“嗯……是个不太好的梦。”

　　尽管醒了，那把锋利的匕首仿佛还插在心头，隐隐作痛。

　　如果真有一天，莫君黎像梦里那般头也不回地离去，他会怎样？

　　真实到可怕，那种无力阻止的绝望……

　　夏宇轩深吸了两口气，将这些脑海中纷扰的杂念撇到一旁。刚起床就心情低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个噩梦罢了，夏宇轩安慰自己。突然意识到平日里总是吵吵闹闹的房子今天居然出奇的安静，不觉奇怪道，“怎么这么安静，楚烨和离朔呢？”

　　“呆呆说去买点日用品，花花也跟去了。”解安言回答。

　　“哎？他们俩一起？”夏宇轩惊讶。

　　自从搬进来的房客多了这两位之后，清静的日子算是彻底远去了。“打情骂俏”成了永恒的话题，也不知道这两人上辈子有何冤孽，只要见面三句话不到就会吵起来。可惜神经大条的楚盗帅总是不敌腹黑毒舌的花大美人，经常被他气得半死。

　　这俩人竟然会一起出去逛街，太阳大概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希望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才好。夏宇轩在心里默默祈祷。

　　“还有，轩轩要安言调查的事情，有消息了。”解安言说，拿出笔记本来调出了资料，一边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一边解释，“那里的防黑系统做的很厉害，安言也不敢入侵到太内部，只拿到了一部分资料。的确跟轩轩猜想的那样，莫家的资产不仅来自正当合法的企业，还有相当一部分来历不明，很有可能来自黑市交易，但现在还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过……”

　　屏幕切换，新闻头条上“连续两起海关高级官员在家中遇害”的大标题触目惊心。

　　“这两位官员都负责海关贸易，而海关掌控着国家关税的经济命脉。很多企业之所以冒着被查封的风险进行黑市交易，正是这样可以逃避正规渠道国家征收的大量关税。这两人很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杀人灭口。”解安言说。

　　“那样我们岂不是断了线索。”夏宇轩挑眉。

　　“未必。这是安言入侵警方重案组的中央电脑，拿到的一些没有对外公开的照片。”解安言说着，电脑屏幕再一次切换，是两位官员在家中遇害后拍摄下来的现场照片。被害人连带全家上下全体被肢解，血腥的场面惨不忍睹，作案手法极其残忍。

　　夏宇轩皱起了眉头，强忍住了身体的不适感。

　　怪不得警方刻意对民众封锁了消息，是担心这样的惨状散播出去会引起恐慌吧。全家上下一个活口不留，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等等。把刚才那张照片，局部放大。”夏宇轩突然道。

　　解安言照做了，画面被拉到楼梯的拐角处，是一张奇怪的扑克牌。

　　——黑桃J。

　　“……开膛手Jack。”夏宇轩蹙眉。

　　此人是□□上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魔，原本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头目，后来叛变组织自立门户。传言他生性嗜血，酷爱杀人和分尸，手段狠毒凶残，所以暗地里被人称作“开膛手杰克”。而杰克每次作案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张象征身份的扑克牌，黑桃J。

　　“从作案手法和这张扑克牌看来，很有可能。”解安言说。

　　“莫仁杰竟然连这样的家伙都能收买。”夏宇轩沉了脸色。

　　对于莫家的现任当主，也是莫君黎的叔叔莫仁杰，夏宇轩只在儿时有过一面之缘。印象里是个谦和低调的人，带着读书人的斯文，想不到这样的人竟会暗中与□□勾结。

　　“伪装是我叔叔最擅长的技能，你若是信他，会吃大亏。”莫君黎说。

　　这是让夏宇轩一直无法释怀的心结，关于莫君黎和他叔叔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忽近忽远，透着些许外人看不出道不明的复杂。表面上，自从莫仁豪因为车祸意外去世，法院根据当事人的遗嘱将莫君黎判给了亲属莫仁杰照顾。这些年来，莫仁杰一直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大哥临终的嘱托，操持着莫家上上下下的家业，对莫君黎也很是器重，年纪轻轻便将房产企业的总裁之位交予了他。这在外人看来，堪比诸葛亮辅佐主公之子刘禅，忠心可鉴。

　　不仅如此，在很多高层人士的社交场合，莫仁杰也会主动叫上莫君黎，帮他奠定人脉稳固基础。每到逢年过节，莫仁杰就算太忙人来不了，也会差人备上一份厚礼。所有人都只道叔侄之间的关系和睦无间，对莫仁杰自然多了几分钦佩与敬重。

　　“他想培植一具傀儡，毕竟我身上，流着莫家的血。”莫君黎说。

　　“可他是你的叔叔，是你唯一的亲人啊。”夏宇轩有些困惑。

　　“古往今来的历代帝王，弑兄杀父的还少么？”莫君黎反问。

　　“……”夏宇轩沉默。

　　“你太单纯，夏。罢了，这是我莫家的家事，你牵扯的越少越好。”莫君黎兀自点燃了一支烟，看向窗外广阔的天空，“真正的雄鹰是渴望振翅飞翔的，谁会甘愿被锁住翅膀？”

　　思绪从回忆拉回现实，夏宇轩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我们得赶在Jack下一次作案之前阻止他，并拿到他想销毁的证据。”

　　“前两起官员遇害的事件已经让各地加强了警卫力量，Jack很难再有下手的机会。但是，刚从美国归来的Corden先生还没有得知这边的风声，他打算搭乘豪华游轮与家人环游香港海岛，还邀请了多位海内外的国际友人一同参加，为他的女儿Cindy庆祝18岁生日。Jack很可能假扮成游客的模样混到这艘船上，伺机动手。”

　　“事不宜迟，准备一下，我要偷渡上那艘船。”夏宇轩说。

　　“安言也要去。”解安言立即说。

　　“你留在这里！”夏宇轩喝道，难得严肃的神情完全不理会少年撒娇的眼神，“如果那两起杀人案真的是Jack所为，他这个恶魔对孩子也不会放过，我不能让你卷入危险。”

　　“……”解安言嘟起了嘴。

　　情知小家伙不乐意，夏宇轩缓了语气摸摸他的头，“好啦，再说Jack又不一定在船上，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我只是去参加一个浪漫的Party，还能邂逅几个帅哥什么的。”

　　解安言不理他，抱着大号的麋鹿抱枕“装死”去了。

　　“这孩子……”夏宇轩无奈，但不管怎样他不会改变主意。

　　甚至连出门的楚烨和花离朔他都不打算通知，速去速回，也免得叫他们担心。

　　等到夏宇轩走了，解安言动了动，从麋鹿抱枕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嘀咕道，“哼，让你不让安言去，那安言也不要告诉你……那个安言讨厌的家伙，也在邀请名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