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年》飘舞的紫色雪

31、兽医先生

　　夏宇轩将车飙的飞快，几乎是马力全开。所幸此时天色刚亮，上班族的早高峰还没有到来，路上的车辆稀少基本上一路畅通。虽然抵达郎封白所说的目的地只用了不到40分钟，但郎封白的精神状态却让夏宇轩担忧。伤口感染和体力损耗恶化了他的伤势，再这样拖延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我觉得你应该先去医院找个医生。”夏宇轩停了车，对脸色难看的郎封白道。

　　“医生可未必都呆在医院里。”郎封白狡黠地眨眨眼睛，强撑着起身走进了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店。夏宇轩纳闷地跟在后头，抬眼一看店的招牌——犬类宠物诊所？

　　这难道不是给狗狗看病的地方么？

　　夏宇轩暗自狐疑，但也没说什么紧跟着郎封白进了门。

　　大概是刚开始营业的缘故，店里还没有客人，前厅的墙上挂着几张养犬爱犬的海报，还有其他打针防疫之类的宣传标语。玻璃橱窗里摆放着一些狗狗玩具，猫粮狗粮之类的出售品。

　　总而言之，第一印象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宠物诊所，为什么郎封白会带他到这里……

　　“汪！”

　　突然的狗叫声吸引了夏宇轩的注意，却见一只毛色雪白的萨摩耶犬蹿了出来。

　　好大的狗。夏宇轩惊讶，直立起来大概要有大半个人那么高。

　　“汪汪汪！”

　　萨摩耶又叫了两声，摇晃着尾巴像忠实的守门人一般守护着这家店，对两位突然闯入的客人露出戒备的姿态。正当夏宇轩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响起：

　　“是有新客人来了么，大白。”

　　“汪~”见到主人的萨摩耶立即掉头奔回主人身边，亲昵地拿身子蹭了蹭他的大腿。

　　随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人，外表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个头高挑，长相斯文儒雅，比不得郎封白的俊朗出众但很耐看。鼻子上架着一副金棕色的半框眼睛，全身上下从颜面到衣着都干干净净，连下巴的胡茬也剃得很光洁，使得他整体给人的感觉要年轻很多。

　　在看到郎封白的同时，男人的神情明显的僵住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们半晌无语。

　　在夏宇轩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想出声打破沉默之际，郎封白开口了。他上前一步，熟络的口气是他对那些下属不曾流露过的，带着几分调侃与戏谑的味道。

　　“——好久不见，兽医先生。”

　　谢子唯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郎封白的问候。倒是回到主人身边的萨摩耶有点按捺不住寂寞，既然主人没有下逐客令，那么天性活泼好动的它自然不会错过与人亲近的机会。白色的大狗试探性地跑过来，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夏宇轩和郎封白。

　　“话说回来，你倒真给这头小畜生取了个‘大白’的名，存心占我便宜是吧。”

　　郎封白微微笑着，蹲下去想要把萨摩耶从地上拎起来，又碍于肩膀的伤势作罢，只好泄气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揉大白狗的脑袋，“时间还真是过的飞快，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记得上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才只有巴掌那么大。”

　　谢子唯依旧不说话，他冷着脸看自说自话的郎封白，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本就尴尬的气氛变的更加僵硬，透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尤其对于不明所以的夏宇轩，看看郎封白，又看看谢子唯，搞不清楚这俩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这么说郎封白要见的人就是“他”？他们貌似早就认识了，但感觉不像朋友反而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我知道，你还是没原谅我……”郎封白叹了口气，放开萨摩耶指着夏宇轩对谢子唯道，“好了谢医生，就算你生我的气不愿理我那就算了。进门是客，好歹接待一下吧？被人冷着脸当空气无视的感觉好糟糕，起码看在我还给你拉了一个客人的份上……哇啊——”

　　郎封白的惨叫声，以及物体落地的闷响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然后便看到呈现仰面朝天的“大”字姿势躺在地上的郎封白一副“半死不活”的惨相，附带吓了一大跳的萨摩耶蹭的窜到一旁，呜呜叫唤着躲了起来。

　　“挂了没？”

　　刚刚展现了一个华丽过肩摔的谢子唯终于说了他的第一句台词。

　　“还……差一口气……嗷！别踩！再踩就真挂了！”连声叫唤的郎封白赶忙从医生的魔脚中挣扎出来，狼狈地爬起来扭动着嘴角，“真是久违的‘问候’，还是这么的……子唯，很痛的哎……”

　　“痛？”谢子唯上前一步，勾起的嘴角让郎封白浑身汗毛一紧。

　　要逃跑的同时，被谢子唯眼疾手快地抓过来，咣的一下子悲催的作死先生脸朝下趴在了地上，这下子痛得郎封白彻底爬不起来了。

　　“活、该。”没有同情心的医生干脆地拍了拍手，朝地上的“尸体”丢去一个鄙夷的眼神，“你该庆幸你有伤在身，否则我绝对先把你打断几根肋骨，大不了再接起来。”

　　“……”已吐魂的某狼。

　　旁边的夏宇轩惊得目瞪口呆，该说是哪一点带来的震惊更多一些呢？郎封白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尤其在近战上几乎罕逢对手。虽然郎封白现在受了伤反应会变弱不少，但眼前的男人竟然能把郎封白轻松制伏……不对，是他竟然敢把郎封白摔了两次……

　　额，一个个都是不好惹的对象啊。夏宇轩在心里暗暗抹了一把汗。

　　“你的简单粗齤暴还真是不负‘兽医先生’的美称……”郎封白挖苦说。

　　“对付你，用‘兽医的方式’就足够了。”谢子唯冷哼一声。

　　说罢粗暴地把半死不活的郎封白从地上拽起来，几根粗长的针便扎进了他肩膀和手臂的几处穴道，跟农村过年杀猪宰羊一般毫无美感可言。喀嚓几下谢子唯便把郎封白肩膀上粗糙的包扎拆掉了，连血带肉一起撕下痛得郎封白倒吸凉气，但谢子唯脸上没丝毫同情之色。

　　“伤口感染的这么厉害，泡了水竟然还不用消毒绷带，不化脓才怪。要拆！全拆！你说什么？轻一点？你把自己搞成这副熊样的时候怎么没多想想？”

　　一边说着，几根细长的针刷刷的扎下去，跟拿叉子插盘子里的烤肉一样干脆利落，把旁观的夏宇轩吓得一愣一愣的。虽然看上去这貌似是这位奇怪“医生”的治疗手段，但怎么看怎么感觉……这得是跟“病人”有多大仇，完全是用对待禽齤兽一样的方式额……

　　“你倒是在外面活的潇洒，这么多年竟然断了联系。是不是只要不到快死的时候就想不到回来找我？死脑筋的大笨狗！要说我唯一不能原谅你的事情，就是你竟然一去不回，连个音讯都不留……靠，越想越气，麻药免了！针再多加两根……”

　　“……”

　　夏宇轩清晰地看到郎封白变了的脸色，大抵他们被追杀的时候也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原来郎封白最怕的一不是警察，二不是杀手，竟然是一家犬类宠物诊所里面的兽医先生。唔，果然兽医是所有大畜生小畜生的克星啊……夏宇轩默默地在心底得出结论。

　　大概忙活了一阵子，夏宇轩突然听到谢子唯叫他，“你，过来。”

　　“啊？”赶紧奔过去等待医生的指示。

　　“已经结束了，先出去吧。”谢子唯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长舒了一口气。

　　夏宇轩扭头看床上的郎封白，之前苍白如纸的脸色红润了许多，闭着眼睛大概是睡着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麻醉的药味，夏宇轩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尽管谢子唯嘴上说不用麻药痛死他算了什么的，却还是心软不忍郎封白受苦。那些刺下的针上面其实是涂了药的吧，说着可怕只是为了最大程度降低郎封白的痛苦。

　　夏宇轩一时间觉得对面前这毒舌的医生有了几分新的认识。他应该是很关心郎封白的，也是郎封白最信任的人，否则，以郎封白的心高气傲也不会在那样的处境下来求助于他。

　　“愣着做什么？”谢子唯回头叫他，而夏宇轩赶紧跟了出去。

　　“他，怎么样了？”夏宇轩有些不放心地问。

　　“没什么大碍，让他再睡一会儿吧。”谢子唯说，打量着夏宇轩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果然，他长得很像顾乔……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郎封白的朋友，这家宠物诊所的医生。我姓谢，谢子唯。”谢子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主动先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夏宇轩。”

　　话音未落，一柄细长冰冷的手术刀抵住了夏宇轩的脖颈。细长的刀刃只有寸许长，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但在医生的手里只要稍一用力，同样能够见血封喉。

　　再看面前笑得温和的谢子唯，和蔼的笑容，眼神里却透出探寻的敌意和冷漠。

　　刀刃划过夏宇轩的脖颈，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夏宇轩没有动，任由谢子唯用手术刀将他的下颚缓缓抬高。

　　“谢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脸庞被刀刃被迫抬高，谢子唯打量着夏宇轩眯起了眼睛，“你有一张生得不错的脸。”

　　夏宇轩的面色微变，对上谢子唯探寻的目光，“你想说的是……”

　　“我猜你已经知道了吧，你长得很像郎封白过去的恋人。”

　　谢子唯很直截了当地说，冷漠的声音听不出丝毫起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你留在身边，但你并不是第一个。天下之大，要找到容貌相似的两个人并不难。白狼声名在外，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旧情史，也纷纷想要利用这一点。

　　“有的是凭借姿色主动亲近郎封白，希望依仗他的权势，得到他的宠爱。所有的美人郎封白都是来者不拒的，虽然这样的情人关系通常不会超过两个月，甚至很多一齤夜齤情之后郎封白便会提出分手。这样的滥齤情无疑被正道人士所不齿，但这并不妨碍郎封白不断换情人的嗜好，这同样成为了他的对手利用的把柄。他们会派出杀手易容成顾乔的样子，接近他，伺机除掉他。虽然以郎封白的强大迄今为止并没有人得手过，而这些杀手的下场通常也很凄惨。”

　　“无论是哪一种，郎封白对他们却是从来没有用过真心。他们不过是替身的情人，是顾乔的影子。”

　　曾经眼睁睁地目睹失去顾乔的郎封白的沉沦与堕落，在自我放纵中去追求一个又一个镜像中的倒影。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过去，逃避回忆，将心底那道不能被提及的伤疤小心翼翼地遮掩起来，不被任何人看到和触碰。

　　够了，这个周而复始自我折磨的轮回。

　　如果可能，宁愿代替他来斩断这份孽缘……哪怕，会被他记恨一辈子。

　　谢子唯说到这里，面无表情地看向夏宇轩。

　　“我在想，在留在郎封白身边的人里——你，会是哪一种？”

　　嘲讽的口吻，透出漠然的冰冷与敌意，如同此时抵在下颚上凶器的温度。

　　血珠从白皙的肌肤渗出，在刀尖之下形成一道极细的红线，缓缓地，又用力了几分……

　　“哪一种也不是！”

　　突然抬高的声音，夏宇轩用两指夹住了谢子唯的手术刀。

　　没有迷惘的黑亮瞳孔迎上那双冰冷的瞳眸所散发出的压迫感，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我就是我，不是替身的情人，不是顾乔的影子。我是夏宇轩，只是夏宇轩！”

　　谢子唯的神情一怔，一时间为这番毫无犹豫的宣言而震撼。

　　刀刃被夏宇轩夹在指间，僵持的对峙，却早已失去了刺下去的决心与勇气。

　　最终谢子唯垂下了手，有些颓然地别开脸去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如果是你的话……”他很小声地喃喃低语。

　　说不定，可以拯救那个生无所恋的人呢。

　　“汪！汪汪汪！”

　　萨摩耶的狂叫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谢子唯面色一沉，夏宇轩同时变了脸色。

　　一大清早，便接连有不速之客打破了这间宠物诊所原本的宁静。

　　而这一次，到来的对象夏宇轩却并不陌生。

　　面前高大挺拔的英俊男人，风尘仆仆的面容，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那双桀骜锋利的双眼里完全看不到一宿没睡的疲惫与颓废，依旧目光如炬，威风凛凛。

　　让他迷恋、更让他痴狂的帝王。

　　……莫君黎。

　　夏宇轩甚至不用抬头，也能够想象面前之人的脸，以及那深深皱起的双眉。可以想见自己的乱来给莫君黎完美的计划添了多少麻烦，可以想见莫君黎该有多么懊恼和愤怒，可以想见莫君黎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思想斗争才决定放下面子来找寻自己……

　　夏宇轩甚至还没来得及考虑清楚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手腕先一步被男人握住，不由分说地大力一拽将他扯到身前，额角撞上了他宽阔坚实的胸膛。

　　“夏……”

　　温热的手掌细细抚摸他的脸颊，像要反复确认他完好无损一般。

　　莫君黎终于看够了夏宇轩的脸，语气透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连他本人都毫无察觉。

　　“我找到你了，你没事……”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夏宇轩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加速的心跳像要跳脱出狭小的胸膛。

　　分明是他设下了这盘局，分明是他舍弃了自己这颗棋子。

　　分明，他可以退隐幕后坐等胜利的结果。

　　分明……

　　胸口传来一阵心悸的疼痛，夏宇轩猛地抓紧胸口用肩膀撞开了莫君黎。

　　“我不会跟你回去。”

　　斩钉截铁的话语，他清晰地看到莫君黎脸上各种复杂交织在一起的表情。

　　从错愕，到惊讶，到失望，到落寞……直到最后，化为竭斯底里的愤怒与杀意。

　　他彻底触怒了莫君黎，撕开了这个男人不可一世的自负。

　　“这可由不得你！”莫君黎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