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年》飘舞的紫色雪

16、挑衅

　　见面的篮球场距离雾都很近，莫君黎便步行走了过去。

　　夜深人静，路灯照耀着空寂的柏油马路，不见白日的喧闹与繁华。除了几辆偶尔驶过的车辆之外，几乎见不到半个人影。因此，莫君黎很容易地辨识出了约他出来的对象——

　　独立于灯光之下、抱拳而立、清冷孤傲的身影。

　　凶恶的狼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纯白的风衣在风中猎猎舞动。

　　一眼望去，脑海中只余下孑然独立于夜中、与漆黑的幕景格格不入的，白。

　　视觉上带来的冲击让莫君黎微微怔忪了片刻，继而神色不变地朝前方之人走过去。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对方抬眼，面具之下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打量莫君黎，微微眯起，像在打量有趣的猎物一般。

　　然后他笑道，“原来，你就是莫君黎。”

　　不待莫君黎回话，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听说过你。近些年香港年轻企业家榜上的传奇人物，莫家最年轻的继承者。在房产界已拥有过亿资产，貌似按照市场的估价你的个人价值已经突破百万……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

　　一番话已是交代了莫君黎的底细，显然是有备而来，但莫君黎只是淡然一笑，“阁下过谦了，这点传言与掌管□□的头目‘白狼’相比，不足挂齿。”

　　“哦？”被戳破身份的郎封白也不生气，语气带了几分探寻与好奇，“作为一个并不混□□的人，你的情报网让我很感兴趣，不过这不是我约你见面的重点。你我的势力并没有直接瓜葛，你算白，我算黑，但即便道不同，也还是有相同的利益可以谋取。”

　　郎封白幽然一笑，“莫先生以为，我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合作？”莫君黎试探性地反问。

　　根据已知情报，作为白狼据点的CLUB R最近因为涉嫌走私而遇到了点麻烦。警察那群缠人的家伙天天来吵必然惹得白狼不爽，想要借助其他渠道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所以白狼此次来找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想利用莫家的势力作为跳板脱身。

　　果然老谋深算，但自己又岂会白白便宜了他？

　　“既然白狼先生想要交易的话……”

　　莫君黎说到一半停住了，郎封白从衣兜里掏出的右手上，赫然举着一把手枪。

　　闪动着寒光的枪口，直指向，他的眉心。

　　“错了，不是‘交易’，是‘威胁’。”

　　骤然变冷的音调，枪口距离莫君黎的前额更近了一些。郎封白持枪抵着莫君黎，好整以暇地像是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如果不答应，就杀、掉、你哦。”

　　与他对视的莫君黎，平静的眼里不见分毫波澜，他挥手挡开了白狼的枪。

　　“这种威胁对我没用。姑且不论现在杀掉我你是否能得到任何好处，对于已经在黑名单上被警方重点盯梢的对象，毁尸灭迹只会为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你是想试探我，麻烦下次换种其他的方式，没人喜欢被枪指着脑袋说话。”莫君黎说。

　　“哈哈哈，有趣，有趣极了！”

　　郎封白大笑，恢复了他最开始的玩世不恭的语调，“不愧是理性至上的男人，聪明，而且厉害。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我都更应该让你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郎封白将枪收回衣兜，冷不防地以手肘对准莫君黎的小腹就是一击。

　　“可是我——偏偏不想这么做。”

　　“你——”吃痛的莫君黎弯腰捂住腹部，喘息着看向郎封白，神情发冷。如果不是脑海中最后的理性阻止了还手的意图，莫君黎想他不会善罢甘休。

　　但郎封白却悠哉地晃晃手，高傲的姿态颇像在与他挑衅一般，“疼吗？记住刚才的那一拳只是问候。你以为我真想找你合作吗，莫君黎？我只是想看看，让他那么死心塌地追随的男人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而事实是——你比我见到你之前，更让我讨厌了。”

　　“他？你指的是……”莫君黎的表情一滞。

　　……夏宇轩？

　　但郎封白没有理会莫君黎的追问，面具之下的眼睛透出冷冽的光芒，“我白狼生平最恨两种人，欺骗、和自以为是，而你两点都占了。我告诉你莫君黎，不要把你拥有的都当作是理所当然。剑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他现在属于你，不代表永远属于。要是哪一天他厌倦了你这个主人，我可是会第一时间把他从你手里抢走。”

　　郎封白冷笑，“别拿他当你自负的资本，你——没资格。”

　　他说罢，丢下伫立在风中的莫君黎，扬长而去。

　　白衣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莫君黎却依旧伫立在原地，站了许久。

　　下意识地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莫君黎抽出一根，点燃凑到嘴边，抬手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缭绕的烟雾在灯光下缓慢上升，化作几缕轻烟消散在风中。这是他这些年不经意间养成的习惯，往往在心绪起伏不定的时候会用烟草的刺齤激让自己重新恢复冷静。

　　莫君黎当街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掐灭丢进垃圾桶，大踏步往雾都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夏宇轩已经洗完了澡，窝在桌前正专注地在看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莫君黎的归来。睡衣的带子扎的松松垮垮，白皙细腻的肌齤肤一路敞开到胸膛。湿润的长发在水气的滋润下如同一汪瀑布，乌黑飘逸，闪耀着柔和的光泽。

　　看得莫君黎喉咙一紧，脑海中飞快地掠过浴室里夏宇轩赤齤身裸齤体的画面。

　　不禁暗叹最近自控力的低下，分明已经冷静多时的情绪竟然会如此经不起撩齤拨。

　　果然，是这只妖孽的错。

　　深吸了一口气，莫君黎压下了心头那股无名的躁动，上前道，“在看什么？”

　　被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夏宇轩匆忙收起手上的东西塞进抽屉，“没什么……”

　　但眼尖的莫君黎还是看到了，夏宇轩刚刚在看的，是一张旧相片。

　　莫君黎几乎立即想起了这张照片的由来，那是夏宇轩在初中的毕业典礼上和父母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时的夏宇轩还只有14岁。照片上的少年一身学生的制服，留着清新的短发，笑得天真无邪。少年的旁边，女人亲昵地揉着儿子的头发，男人则在温和地微笑。

　　所有的照片几乎都在那半年的逃亡中遗失了，这一张，是后来夏宇轩去废弃的夏家旧宅从烧焦的废墟里发现的幸存者。照片的边缘已经泛黄，却被夏宇轩带回来珍藏到了现在。

　　因为，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吧。

　　家，亲人，学生年代……

　　这或许是夏宇轩此生最大的遗憾之一，为了全力协助莫君黎他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高中便辍学成为了雾都酒吧的店长，他最终没有实现和同龄人一起进入大学校园的梦想。偶尔有几次，莫君黎会看到夏宇轩站在玻璃门前，出神地看着放学时从店门口路过的背着书包有说有笑的学生们，眼里流露出温柔、又有些羡慕的神色。

　　“你想他们了么？”莫君黎问。

　　夏宇轩的脸色一变，闭了闭眼睛他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记忆里的最后一面，是冲过来的母亲抱住他倒在血泊中的笑容，是离去的父亲替他们挡住那些杀手时候绝决的眼神。连着整晚反复地做着相同的噩梦，在梦中呼唤他们的名字，然后惊醒，在黑暗中怕冷似的将全身抱紧，发现眼角有湿润的痕迹……

　　当然，夏宇轩从不会让莫君黎知道这些。

　　因为剑，永远不能够有弱点。

　　“我倒是，有时候还会想起我父亲。”莫君黎说，迎上夏宇轩投来的有些惊异的目光，“我一直很瞧不起他，觉得他懦弱、无能。甚至我回头想想，长这么大似乎也没有跟他好好说过几句话。他总是很忙，我也是，整天把自己封闭在自我的圈子里。我叫他一声爸不过因为他养育了我，所谓的亲人也只是这样，有没有父亲，我都能活得很好。”

　　“是不是，有点冷血？”莫君黎突然问。

　　夏宇轩点点头，又摇摇头。

　　略微迟疑了片刻，他说，“可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忘。”

　　没有忘记父亲的死，没有忘记家破人亡的恨。三年来，莫君黎除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之外，也在暗中调查父亲的死因和幕后的真相。他要查清楚当年那场谋杀是谁的指使，他想要复仇，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王者的道路，永远少不了鲜血与尸骨。

　　哪怕对手，是自己的亲叔叔。

　　“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我可以，不择手段。”

　　“那么，在那之后呢？”

　　夏宇轩的反问，让莫君黎一时间语滞，答不出来。

　　在报了杀父之仇，夺回被叔叔霸占的家业之后——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莫君黎发现他从未考虑过这些，并非目标太遥不可及，而是总会下意识地回避那个无可回避的问题——到了那时候，君临天下的帝王将不再需要为他出生入死、打下江山的“剑”。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将夏宇轩留在身边？

　　有些漫长的沉默，莫君黎说，“我会解除契约，给你自由。”

　　“‘自由’么……”夏宇轩喃喃道，眼底的光芒暗了暗，但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抬头间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很晚了，你明天还要工作，早些休息吧。”

　　“不急，我还有事要确认下。我刚才出去见了一个人——白狼。”

　　夏宇轩的神情一僵，反问了一遍，“你说……谁？”

　　“用得着明知故问么？你跟他很熟，不是么？”莫君黎看着夏宇轩，尽管夏宇轩是一个演技高明的演员，却唯独在他的面前每每不攻自破。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太容易看穿夏宇轩的伪装，包括——刚才他在听到“白狼”的名字时，故作镇定一瞬间的慌乱。

　　“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夏宇轩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莫君黎反问。

　　“告诉你，什么？你又想听到什么？”夏宇轩对上莫君黎的眼睛，有些自嘲地一笑，“我的确私底下跟白狼见过几次面，仅此而已，如果这是你想确认的事……”

　　话未说完被莫君黎一把扼住了手腕，“他对你说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

　　“我要听实话。”

　　“什么都没有。”

　　一模一样的回答让莫君黎的耐性终于到了极点，他猛一用力将夏宇轩拽近自己，狮子般威武的眼睛盯紧了他，里面似有火焰在静静燃烧，“是让你离开我，对么？”

　　“……”夏宇轩的沉默，代表了默认。

　　“果然。”莫君黎冷笑。

　　既然白狼敢公然找到他做出那样一番信誓旦旦的挑衅，那么很容易推测他之前找夏宇轩的目的是什么。莫君黎不知道夏宇轩对此的回答是什么，会，或者不会，反正都无所谓。

　　他低头霸道地覆上他的唇，碾压那两片柔软，抚摸他俊美的眉角。

　　“唔……君黎……”

　　夏宇轩有点生硬地想推拒莫君黎的亲吻，可随后的那句话让他的手冻结般停在了半空。

　　“夏，你是我的人。不管是生，是死，就算被我莫君黎抛弃，也只能是我的。”

　　他如是说道，动作温柔，语气残忍。

　　这一刹那，莫君黎从夏宇轩脸上看到了清晰的神情变化。像是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归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冷漠。

　　这是他第一次从夏宇轩眼里看到这种表情。

　　悲哀莫过心死。

　　夏宇轩推开他，默默地转身，走到床边躺下去背对他道，“我累了。”

　　“睡吧，明天记得来找我。”莫君黎说罢，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声音，盖住了那句轻到不可闻的低语。

　　“你什么都不知道……”夏宇轩说。

　　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你……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