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晌时光》莲子意

9、点滴小事（2）

　　大三的专业课不比大二少，课程排得爆满，特别是周三，一整天都被排满，需要连番转换阵地，忙碌得不得了，堪称黑色星期三。
　　一下午疲劳轰炸，下课铃一响，时光抱着书本准备闪人，刚踏出班门，被人叫住，“时光，时光，请等一下。”
　　时光回头，是班长大人王等，他捧着刚收齐的几十本作业本，越过人群疾步向她走来。
　　“班长，什么事情。”时光靠在走廊边，和经过的同学点头招呼。
　　“晚上七点半学院表演小组开会，你过来一下好吗？”班长把重重一摞作业本放在走廊护栏上，双手搭在上面，用不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说：“上周，我们经过第一次彩排，老师提了修改的意见，添加进一个角色，需要你的加入。”
　　“啊？”时光万分惊讶，“那个女配，宁帆？”
　　历史学院在这个以语言类为主的院校里，是可以被忽略的人群，在人数上完全不占优势，偏偏这么个势单力薄的小学院有一个传统，每年的重头戏是大三的学生必须合力完成一出以历史题材为背景的原创舞台剧，并在学校演播大厅表演，相当于公共演出。
　　“对，就是她，”他说，“你很适合。”
　　“非得我来演吗？”她不确定地问，“能不能不要？”在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完成表演，只是这么一想，心都抖了三抖。
　　而且她根本就没加入过话剧社，没有那方面的培训。历史学院最悲催的现状莫过于歌不行，舞不行，即使有那么几个有特殊才艺同学，也代表不了整体水平，所以每年的表演以话剧为主。社团招新那会，懵懂的同学们在师兄师姐们的授意下，几乎都加入了话剧社，而恰巧那个时间时光正在办理休学，所以她是班级极少数没有入社的人。
　　而作为历史学院一年一度的盛事，台前幕后所有的人都必须参与进去，林筱月与肖时光领的任务都跟文字有关，区别在于筱月是编故事的人，她是看故事的人，专门修改错别字，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专职校稿人。剧本从上学期开始准备，在递交给教研组老师审阅前，经过无数次的修改，而根据教研组的反馈意见又修改了多次，换言之，她在这过程中校对了无数无数遍，对剧情发展了然于心，作为校稿人她自是知道新添的角色，只是没想到表演人会是她。
　　“你就不要推脱了，我们都看好你，你若不演，会让大家陷入困境。”他看了眼手表，重新抱起作业本，“你也知道上面说要加强男主人翁的情感冲突，更加突显他的内心挣扎，与宁帆的故事进来后，确实更有张力。”
　　陷入困境？班长用了很严重的词，时光犹豫再三。
　　“别犹豫了，”班长说，“她是小提琴演奏家，而你又恰巧会拉小提琴，让你来不是最好不过吗。”
　　“庄禾的小提琴不是有十级吗？”时光及时给出更好的人选。
　　“不瞒你说，我们首先考虑的也是她，”他解释，“但是教研组后来又给否了，说是气质不符。”他顿了顿，考虑要不要换个说辞，最后还是照搬了老师的原话，“论外貌当然庄禾更美，但美得没有神韵，不够沉静。”女孩子最是介意别人拿自己的外貌说事，班长不放心叮咛，“这话你可别对外说呀，他们都不知道呢。”
　　时光不由咂舌，教研组也太严苛了吧，又不是选美。
　　“就这么决定了，”班长大人抛下这么一句话，开始往外走，“我得先把作业本交给老师，你先去吃饭吧，晚上别迟到。”
　　“啊？”时光目瞪口呆看班长远去，这样就拍板啦？果然，民不能与官斗，哎，好吧，快六点了，先吃饭再说。
　　她从走道侧边楼梯下去。脚步太快，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从侧门出来的人，她吓了一跳，脚步堪堪往后退了几步，对方也没多好，虚晃着身子，后面有人撑他一把才勉强站住。
　　时光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学院的院长，惊魂未定连忙打招呼，一句简单的称呼说得磕磕巴巴，“院，院长你好。”
　　“我说是谁呢，时光呀。”院长站稳认出了自己学院的学生，历史学院学生少，数来数去就那么几十个，很容易被记住。
　　“不好意思，刚才我太急了，差点撞到您。”时光移到一侧让出走道，红着脸解释，站在侧面才发现院长后面站着的，刚才又恰巧伸手扶了院长一把的竟然是徐褚凡，刚才他站在里侧，处于视觉死角，时光才没看清。
　　“没事，没事。”院长恢复平常的不苟言笑，话里倒没多少训斥的意味，“下次要小心点，别那么莽莽撞撞的才好。”
　　时光低头虚应着，乖顺站在一旁等待他们先过去。天色将暗未暗，走廊路灯还未开启，光洁的地面上映照的人影一团团黑乎的模样。
　　院长大人还嘱咐了几句，无外乎注意安全，认真学习之外的话，她小心应承，乖巧得像个点头娃娃。
　　难得看到那么低眉顺眼的学生，院长很满意，不好再说其他，咳嗽了两声，又跟徐褚凡说了些什么，率先踏步离开。
　　徐褚凡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低头恭敬模样的时光，失笑，“你们院长已经走了，可以抬头了。”
　　时光抬头，不好意思地顺了顺发尾，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西装，合身的铁灰色西装内套浅蓝色衬衫，有型有款更显得身材挺拔。
　　“走，”他招手示意，“陪我逛逛。”
　　她想说晚上还要开会，不能耽搁太长时间，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好在他选的路倒和回宿舍的方向一致。
　　他主动向她说明刚和院长在一起的原因，原来是邀请他观看五月二十日他们的表演。
　　“那你来看吗？”
　　“为什么不？”他反问，“我很荣幸，我看了你们的剧本，很好，”他略微停顿下，“没有错别字。”
　　“……”是在夸赞她工作认真吗？
　　此刻，他应该还不知道她将要出演角色这件事。
　　她笑，“如果一切顺利你可以在舞台上看到我，没想到吧。”
　　他竟一点不惊讶，表情淡淡，“我知道。”
　　时光愕然，敢情她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看来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她边走边开始回想剧情。
　　新添的角色戏份不多，总共三幕。第一幕是与男主人公楚若南在德国的相恋，第二幕回国后见到楚，看到楚身边的美娇娘，愤而离去。最重要的是第三幕，中日战争正酣之际，她落魄街头，衣衫褴褛，手里唯一的一件就是小提琴，她站立街头为煎熬多年，无处为家的流浪百姓拉小提琴，琴声委婉。那时，她与楚再次相遇，而他已贵为一军统帅，两人遥遥相望，所有的苦衷、不甘在战争中显得微不足道：不管怎样，能够活着站在你面前真好。
　　最终天不如人愿，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在炮火纷飞中，她倒在他面前，成为他此生永远铭刻的记忆。
　　时光想着想着，一时没留意脚下，被突起的石块绊了一跤，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啊！”她惊呼。
　　时光没看清徐褚凡如何动作，她避开了跌倒的命运，晃神功夫人已在他怀里，仰俯间两张脸不过十厘米，或者更近，他眼神深邃，如黑色旋窝般将她紧紧吸附，身体完全被他的气息包围，所有的感官异常清晰，强有力的手臂，健硕的胸肌，跳动的心跳，扑通扑通作响的是他的？亦或是她的？
　　她屏住呼吸，定定地看他，仿若他眼底的光芒是这世界唯一的色彩，而在那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似乎她一直在那，被深刻铭记。
　　“要呼吸呀。”他扣在腰间的手未松，俯下身在她耳旁低语，呼吸扫过的耳际瞬间如火烧，“小光，乖，呼吸。”
　　胸腔因缺氧而疼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流通过鼻腔冲撞而入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她脑袋浑浊不知今是何夕，直到无意中捕捉到到身边经过的年轻女生艳羡的眼神，才发现自己仍在他怀里。她双手撑在他胸前，在准备推开时，他先一步放开她。
　　“我，”肖时光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走路要看着路呀，老那么莽撞怎么行，”他眉眼间笑意浓郁，温柔中带着叮咛，“真是个小孩。”
　　她像个高热病人，热意久久不退，而徐褚凡像还嫌她热得不够，笑对她说：“一个拥抱就不会呼吸了，那以后接吻要怎么办？”
　　那语气，啧啧，似乎说的真的是件值得伤脑筋的事情，时光抚脸，这是被调戏了吗？并且，她以后接吻跟他什么关系？

　　徐褚凡送她到宿舍楼附近才转身离开，说到底是他在陪她。时光还处于飘忽状态，没细想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宿舍在哪，在进入宿舍楼，刚要上楼梯时，又被人叫住，看来今天是宜交友聚会的日子。
　　她回头，竟然是庄禾，今天的庄禾难得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若是平时遇到，她最多是扯个微笑示意，不知怎么，时光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似有若无的敌意。
　　“听说你要演新添的配角。”她说，“恭喜呀。”
　　“希望不会拖后腿，”时光当然不会说出“我觉得你才最适合的人选”那么欠打的话。
　　“不会，”她拾级而上，时光跟在后面，“我觉得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