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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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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試煉
「老大,那小子皮細肉嫩,捱得住嗎?要不小的去把他救上來……」身旁的林擒也隱隱感覺到不安,不由得開口勸道。龍嘯微瞇著眼睛,眼裡射出攝人的寒光。他並未立即回答,隔了片刻,才方回道:「不必了。」林擒正欲再說點什麼,龍嘯再度開了口:「若他連這關也過不了,便不配假扮半邊月!」林擒聞言一愕,張了張口,終是沒問下去。
在谷底下,鳳凰浴血而生。面上沾滿鮮血,沿著面龐兩邊滑落。這一個多月來,她接受的都是非人訓練。她學會了如何一招使對手斃命,她學會了如此哂皿w內的內功。至於明曉藍的寒冰指,她一直未能參透。她一躍而上,停在樹幹上,手握著染血的降龍刀,目光冷凜如冰,俯視著樹下的狼群。在黑暗中,她的眼睛如同天際間的寒星,又冷又亮。她是一名出色的演員,她盡力演好每一個角色,在不知不覺間自己的悟性極高。龍嘯教她武功,只需習一次,她便能掌握。
緩緩舉起降龍刀,血滴落在她的面上。在月光的映照下,降龍刀閃著陣陣寒光,寒光一閃,白衣縱身而下,連斬十八刀,白影輕盈的飄回樹上。再望向腳下,十八頭狼均被一分為二,毫無遺落。她驟然抬眸,彷彿能越過這片樹林,對上那雙總帶著寒意的眼睛。那個人,全身碰不得。他是毒王,渾身是毒的毒王。
邊月緊握著降龍刀,只剩下一頭人熊,只要十招內把人熊擊斃,她便超過當年全盛時期的半邊月了。狼群驟散,邊月雙目一凝,天地間一陣抖動,她勉強隱住了身子,只聞見一聲震耳的吼叫,樹幹倏然斷裂,她閃身而下,落在地上。她低垂著頭,她看見自己的影子被另一個影子所覆蓋,那是人熊。
邊月猛地轉身,奮力一刺,降龍刀刀身彎曲,卻刺不進人熊的腹部。人熊一揚掌,她連忙向後一躍,原先的位置已成了一個洞。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人熊果是刀槍不入嗎?人熊,以馬牛為食,甚至連虎見他也要避退三舍!人熊一掌襲來,邊月一躍而上,甩掉了降龍刀,順著人熊的臀一躍而上,躍至牠的頭頂上。深吸了一口氣,將渾身的內力注在掌間,奮力一拍,人熊吃痛更為狂怒。邊月穩住了身子,渾功再送一掌。人熊的頭頂上結了一層薄冰,邊月連忙再送幾掌。一掌接一掌,人熊的怒吼漸漸低了一去,然後倒在地上,半晌已成冰塊。
她望著自己的手,那裡透著陣陣涼意,她攥緊了手。她很清楚,自己從此便要在血海中打翻。思及此,心中莫名煩燥,吖σ惶撸p易的把人熊的首級踢飛。她執起人熊的首級,施展了輕功,縱身一躍,借力一踏,輕易的回到了崖。邊月倒沒想到龍嘯會在這裡候著,她順手地把首級拋了給龍嘯,回道:「你要的東西。」
52-毒王
龍嘯低頭一看,首級上的薄冰已融化,混和著血水,在自己的指間滑落。他從林攭手上接過一隻白玉杯子,奪過邊月的降龍刀,在人熊首級上劃了兩道,鮮血從中滑落,然後又在自己手背上劃了兩刀,鮮血滴落在水酒中。龍嘯丟了熊首,把血酒遞了給邊月,命令道:「喝下它。」
邊月皺了皺眉,有一瞬間怕他下毒,不過轉念一想,他決心要下毒的話,自己已死了千萬遍了。
邊月接過,仰首一飲而盡。龍嘯的目光凝在的平滑的脖子上,微微一縮,又隨即回復昔日的冷靜。邊月沒注意到他的異樣,皺起了眉頭,這酒又腥又臭,可真難飲。龍嘯沒回答,著林擒退下,自己則拋了一瓶酒給邊月,隨後席地而坐,舉起酒塗了兩大口。
「竹葉青?」邊月抿了一口,已知這是什麼酒。她坐在龍嘯身旁,大口大口地灌著酒,她早已忘了酒醉的感覺。
「方才那血酒,可提升三年功力,且百毒不侵。」
「這麼厲害?」邊月一愕,她知道那酒是好東西,卻沒想到有這樣的神效。龍嘯沒回答她的提問,反是開口說出了另一件事:「她,請過我喝一種酒,奇香無比。至今才知道那叫『半月酒』,是她自己釀的。喝來喝去,也喝不回那種味道,只找到跟它有點相像的竹葉青。那天我看見你,我以為你是她,遺憾的是……你是他。你們很像,你知道嗎?」
也許是酒精的關係,他的眼神有點迷離,彷彿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中。邊月先是一愕,隨即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誰。
「你恨的,並不是《孤王賦》,亦不是半邊月。你恨的,是你自己。」邊月深嘆一聲,忽道。龍嘯無言語,等待著邊月的下文。
「你恨你無法與她並肩看天下,所以才會淪為流寇吧?楓嘯月。」龍嘯雙目猛地一睜,酒醉也醒了好幾分。他率先的站了起來,背著她道:「明日至姬洛那裡自薦吧。」
「你沒話要問我嗎?」邊月從後叫住了他,龍嘯腳下步伐一滯,卻無回頭,丟下兩字:「沒有。」便往前步去,再無回頭。
邊月搖頭失笑,望著空空如也的酒瓶,喃喃自語:「龍嘯啊,龍嘯,你在怕什麼呢?」
他知道的,他只不過是不想承認而己。風嘯月,風千夕之族弟,自小離家出走,受半邊月賞識,後成為邊國鬼面鏢騎副將,人稱鬼面修羅。
龍嘯,你還是不能接受半邊月與白風逆為伍吧?現在,你知道那個半邊月是假冒的話,你會否重回鬼面鏢騎?
邊國。
月牙彎彎,年輕的國主負手而立,仰首望著天際間的半月。眼中流露出關切的神情,雙手不自覺地凝成拳,隨即鬆開。
「國主,為何還不反抗?趁東溟﹑北溟交戰期間,我國趁虛而入……」
「邊月,仍未回家呢……」面對身後人的質問,他微微一笑,淡淡的回道。
「國主,邊國將亡矣!公主﹑公主根本沒理會邊國的存亡!容臣領兵出發……」
「張啟之,本王明白你的憂慮。」邊城轉過身來,微笑著打斷了張啟之的話。
53-真假
月光灑在邊城的素衣上,顯得他的身影更加單薄。他語氣雖輕,卻是不容置疑的:「鬼面鏢騎只聽命於銀帥令,憑邊國三千精兵,有勝算麼?半月捍衛邊國山河,你敢說她將邊國的存亡置諸度外?」
張啟之雙腳一軟,跪在地上叩了兩個響頭,邊城斂去了笑意,罷了罷手:「你下去吧。」頓了頓,話峰一轉:「只是──別讓本王再聽見半月的壞話。」
翌晨。
龍嘯竟然為邊月備了兩匹馬,一黑一白,外貌神俊。邊月也搞不懂龍嘯到底在想些什麼,居然會與她一起離去。
「在參軍前,我想先去京城一趟。」邊月跨了上馬,輕輕的把面具覆在面上,銀色的面具在陽光下格外耀眼。龍嘯雙眸忽閃,沒有言語。她從林擒口中得知白風逆來了東溟,無論如何,她都要把伴月救出來。
兩人一夾馬腹,奔馳而去。邊月一身白衣,戴著銀面具,路上的人紛紛投來目光,均道看見了半邊月。
此話很快傳至姬洛口中,姬洛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溞Γ逖诺穆曇魩е魂嚴淝濉阮^望向自己的師兄,白風逆,不由得出言譏諷:「這世上,半邊月何其多!」
白風逆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抿了口溫茶,似是漫不經心的回道:「是嗎?」身側坐著的伴月聞言微微變色,望向了窗外,彷彿能越過千里,對上那雙清亮的眼睛。
倏地,一人一腳踢開了門。邊月與龍嘯兩肩而來,邊月揚起了一記大大的笑容,朝姬洛道:「對啊,這世上半邊月可真不少!」白風逆的雙眸一閃神,心中掠過一陣異樣,她是邊月?又不太像。她雙目閃著的不再是昔日的純粹,竟有一種浴血重生的傲氣!這份傲氣,只有真正的半邊月才擁有!然而,半邊月是不苟言笑,這人到底是誰?
「今日,本帥是以半邊月的身份投靠你。」邊月的笑容更加燦爛,轉首望向伴月,又道:「哎呀,這裡也有個半邊月啊!」
「你憑什麼說你是半邊月?」姬洛一面看好戲似的,支著頭,輕輕在桌上叩了兩下。邊月輕笑兩聲,理所當然的回道:「很簡單。就憑我身旁的風嘯月,以及我在這深宮中來去自如!」
姬洛揚起了一抹意明不明的溞Γ春脩蛩频陌沧谝紊稀_呍罗D首望向白風逆,觸及他的目光時並沒有退縮,嫣然道:「其實誰是半邊月,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邊國三寶,公子,我說得對嗎?」
白風逆面上一沉,隨即回復昔日的儒雅,但笑不語。只是攥緊了手中的茶杯,他的手甚至在微微顫抖。
邊月提唇一笑,帶了幾分嘲意,曲指一彈,白風逆手上一痛,手上已被截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湧現。白風逆笑容一僵,她在恨自己?她這身武功,可能不在自己之下。邊月,這數月來,你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手上的冰塊刺在傷口中,白風逆卻毫不在意的拔走了冰塊。他感覺不到痛,因為心比手更加痛!
這盛夏,竟然也是冷的!
54-都督
連邊月也料不到,戰事會來得如此的快。姬洛藉著邊月的加入,再向北溟挑起戰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邊月居然沒有號令鬼面鏢騎。姬洛封了邊月成了都督,自己則親征,都督下有八名統領,各人雖聽說過半邊月的威名,但一女子忽然間騎到自己的頭上,八人自有不滿,但礙於姬洛,眾人只是敢怒不敢言。
五月陽光明媚,邊月執著長槍與龍嘯在沙場上練武。汗水落在佳人的面上,長髮高高的綁在腦後,雖然只是半邊面,卻已是風華絕代。邊月笑著擦了擦額頭,朝龍嘯連呼救命。言罷便順手把長槍插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躺了在沙地上。若非這清秀的面容,否則眾人也不敢相信一女子竟有如此的舉動。
「不過是幾下花拳繡腿,也敢說累。」忽然,人群中傳來了一把男聲,他的聲音控制得非常好,眾士兵都聽見了,但卻聽不出是誰說的。她接過龍嘯拋來的酒,扭開,一把倒在面上。酒水沿著銀面具滑下,在陽光下閃閃生輝。在遠方的姬洛看見這一幕,揚起了一記玩味的笑意,停在原地,看好戲似的望著邊月。
邊月彷彿沒聽見那話似的,那人便更加放肆了,嘲諷道:「切,這樣也聽不見,也配稱帥!」如方才一樣,是用內力壓低了的話語。邊月拋了空酒囊,轉首直直望向八統領中的其中一人,揚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本都督想與你砌磋武藝,如何?」
其餘七人面面相覷,剛才這位都督的武功實在……只怕錯手打傷了她,皇上怪罪下來,可受不住啊!
為首的人不屑的望了下屬們一眼,斜睨了邊月一眼,半嘲半諷的道:「我先來。」
「不,你們八人一起來。」邊月揚起了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八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早有不服,難得大好機會,何樂而不為?這樣想著,紛紛執起各自的兵器向邊月殺去。
邊月從容地扯了扯嘴角,一腳踢起了插在地上的銀槍,見他們已撲過來,銀槍隨意的一擋,紅纓在半空中劃過,邊月單手擋住了八人的攻勢,吖δ墩疲肟罩信娜ァ�
「啪──」倒地的聲音響起,每人的身上皆結了一層寒冰。邊月伸出右手,再用右手握著銀槍,銀槍在瞬間化成冰柱。邊月毫不在意地丟了長槍,用仍帶著寒意的手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嫣然道:「誰還不服?」清亮的雙眸環視一圈,眾人下意識的回避了她的目光,她的目光淡如止水,卻如雪水般帶著一份攝人的寒意!那八人可是軍中的統領,八人一起上也不敵這女子,其他人還敢不服麼?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將士忽然跪在地上,齊聲道。邊月回眸一望,毫不意外地發現了身後的姬洛。姬洛的面上掛著慣有的笑容,身穿著靛藍色的戎裝,顯得英姿勃勃,見邊月沒有下跪的意思,便扯了扯嘴角,道:「在軍中,這些繁文缛節便罷了吧。」頓了頓,又朝八大統領道:「你們進來。」邊月掃了他一眼,也懶得與他周旋,掉頭便想走。姬洛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邊月﹑龍嘯,你倆也來。」
邊月皺了皺眉頭,只好跟著姬洛到了主將營。
55-火攻
一進主將營,姬洛便坐到了一旁,低頭品著茗。其餘的人已習以為常,研究在帳內正中的地圖。邊月掃了他們一眼,發現眾人面色均是大變,這場仗怕是不好打!然而,姬洛還是氣定神閑地品著茗,邊月則直直的望著他,比起地圖,她對這位姬洛更有興趣。
其實他與白風逆很像,不是容貌上的相像,而是神韻。白風逆為了爭天下而開創亂世,他又為了些什麼呢?他應該不在意這片江山吧?否則他又豈會容許邊國不交出至寶?
姬洛無聲地扯了扯嘴角,抬頭迎向邊月的目光。邊月忍不住瞇起了眼睛,偏無法從那份潭黑中捕捉到半點異樣。
「都督,你怎樣看?」邊月聞聲回首,望也沒望地圖一看,便回道:「不知,我又不通兵法。你們想好對策,我自會配合。」
眾人嘩然,堂堂戰神半邊月竟說不通兵法?邊月也自覺失言,才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俯首望了兩眼,目光驟然凝住。今次的對手……竟是北溟!
心中一沉,慕容逸,你我刀劍相向的日子竟來得如此快……
「你怎樣看?」龍嘯見她望著地圖發呆,不由得沉聲問道。邊月如夢初醒,蹙眉深思。東溟若要勝,必須取下北溟的北雁城。但北雁城位於兩山之間,易守難攻,敵人更可能會埋伏在路上,情況實在不太樂觀。
「嗯……我需要四萬兵力,以及一千死眾。一千死囚騎馬由大路上北雁城,其餘四萬步兵則由山邊東西兩旁攻入。」邊月斂去了笑意,在地圖上指指點點。
眾人反應幾乎一致地變了面色,紛紛嚷道:「以四萬兵抵抗別人的十萬大軍?」姬洛卻在此時抬起頭來,問道:「邊月,此話怎解?」
「沒怎解。就是人多反會自亂陣腳。敵人肯定會採取火攻……」話仍未說完,嚴夏嚴統領已嘖笑道:「這天氣連日大雨,火攻?恐怕燒不起來吧!」
「東溟大雨,但不代表身在北邊的北溟同樣大雨。北溟氣候乾燥,就算是這種天氣,也絕對燒得起來。」天雲統領一聽,不禁反駁道。邊月頭了頭點,再度說了下去:「若然火攻,我們人多反會自亂陣腳。至於為何以少擊多……因為我有良策,可以令北溟不敢出城迎戰,只敢在城內亂箭驅趕。他們被困在城裡,我們便贏定了。」
邊月彈了個響指,面上回復了昔日的笑容。
「都督,縱是把他們困在城裡,也不代表我軍必勝啊!」朱雪統領一聽,皺起了眉頭。邊月哈哈大笑,罷了罷手,眼裡閃過一抹狐狸般狡黠的光,好笑的問道:「他們會用火計,難道我們便不會啊?」
「嗯,就先這樣定下來。你們速去準備,明早便起行,明晚進攻。」姬洛放下了茶杯,淡淡的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止住了眾人對邊月的眾疑。邊月一聽這句,便馬上跟著他們往帳外步去,姬洛卻從後叫住了她,他難得地斂去了笑意,聲音仍是這般好聽,卻失掉了慣有的柔情:「你怎了?」
56-酒醉
「我能有什麼事?」邊月揚起了燦爛的笑容,不待姬洛回答,便出言止住了他的話:「我回帳了,方才跟龍嘯打了好久,都快餓死了。」言罷,便埂姬洛審視的目光中離去。一出帳篷,發現天已黑下來了,原來時辰不早了。她一把掀開帳篷,鑽了進去後,發現龍嘯竟跟在身後,手上還拿著酒囊,她想也不想,一把奪過龍嘯的酒囊,扭開便往嘴裡灌。
酒既辛辣又苦澀,一口灌下去,宛如火燒心的感覺傳來。眼前已出現了重影,她再灌了兩口,拋掉了酒囊,便躺在帳內,喃喃的問道:「龍嘯……你是毒王,那你來回答我。這世間有沒有一種毒,是可以使人忘記痛苦?」
龍嘯眼睛忽閃,望著已沉沉睡過去的邊月。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櫻唇半張著,似乎在說著夢話。這是她唯一看起來軟弱的地方。如受整蠱,他伸出手來,想去觸及那份柔軟,剛觸及她燙手的體溫,便猛地收回了手。咬了咬牙,他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格外廖落,聲音是如此沙啞,沙啞得令人心疼。
「若然有……我便不用如此痛苦了。」
炎日裡,夕陽的金光灑在地上。邊月策著銀馬背脊挺直,正坐在馬背上,一雙清眸望著前方,天邊一片緋紅,宛如鮮血的顏色。
「就在這裡紥營,休息片刻,入夜後便攻過去。」姬洛翻身下馬,見主帥帳已搭好,便叫朱雪及邊月入主帳。
「朱統領,你方才說有破綻疑問,現在提出來。」姬洛倚坐在帳內的椅上,順手執起了預先準備好的溫茶,細細品嘗。
朱雪攤開了地圖,問道:「敢問都督,這山路崎嶇不平,今夜一旦欠手,我軍有何後路?」
邊月揚起了一抹自信滿滿的笑容,指住了地圖上的一道河,續道:「我們乘水急流而下,直接以水路回帝都。」朱雪一愕,邊月趕緊道:「今晚我會領一千騎兵直上北雁城,龍嘯則會領兵由東面進行火攻,每位騎兵的馬上都要有兩個火把。」朱雪張了張口,正欲說些什麼,卻被邊月打斷了:「雖說是棄子,但我會盡量將傷亡減至最低。」
「若無其他事的話,我先回帳了。」邊月一望見那幅地圖,便不禁想起了慕容逸的笑容,握緊了拳頭,下意識的想要回避。
她掀起了帳篷,大步流星的離去,步伐極急,回到自己的帳篷,毫不猶豫地一把掀開,卻見龍嘯正在帳裡喝酒。
龍嘯頓了頓,把酒囊拋了給邊月。邊月接過,卻沒有喝下,放下了酒囊,嘆息道:「龍嘯,我忽然想喝茶。」
然後逕自著人取來了溫水,抓了一泡茶葉,開水灌下去。此茶是軍中解酒中的,異常苦澀,灌下後邊月卻更加想念龍泉之水的甜味。慕容逸溫柔的聲線再一次在耳邊響起,一次又一次,揮之不去──「喝過龍泉之水的人,無論走至多遠,終有天會重回北溟。」
57-順服
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忽有感觸,又再嘆道:「龍嘯,江山……並不導人向善。鮮血,只會摧毀一切。偏偏……我是浴血而生的修羅。我這雙手,注定是要沾滿鮮血。
「於一女子而言,這的確是不容易。」龍嘯少有的點頭同意,邊月哈哈大笑,回道:「可我是男子。」龍嘯微微一愕,隨即反應過來,她是故意說給帳外的人聽。
帳外的嚴夏﹑朱雪聞言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聞見邊月續道:「我身上有著銀帥令,他們才會把我當成半邊月,可任誰都知道,我不過是個長得清秀點兒的少年罷了!」
嚴夏一聽,面色竟然緩和了過來,朱雪也知道偷聽並不禮貌,於是便扯走了嚴夏。嚴夏走遠後才哈哈大笑:「原來那是個小子啊!幸好不是半邊月那女娃,要不叫老子的面子往哪擺啊!」
待他們走了以後,邊月隨意的一靠,舒了口氣。其實她一身鬆身的素衣,又戴著面具,行為舉止流露著一份隨性及灑脫,毫無女態。若非半邊月的名號,被誤以為男子亦不足為奇。龍嘯明白她的用意,倒沒出言提問。她這樣不過是想讓將士服氣罷了!顯然地,邊月這如意算盤打響了。晚上出發進攻的時候,將士望她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少了幾份輕視。如她所料,這軍果接受不了女兒身的將領。她很清楚,士氣有時往往就是戰敗的關鍵。
城牆下,在夜色中,邊月的銀面具顯得格外耀眼。今夜是個漆黑的夜晚,沒半點星光﹑月光。唯獨是北雁城下的點點星火,燃亮了這片沙場。
北溟也早有預備,弓箭手已排滿在城牆上,如同緊繃著的弓,一觸即發。
邊月抬眸望著城牆,城牆同樣有點點星火,他居然使用火箭應對。在烽火中,兩雙黑眸遙遙相對。在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火光。火光照亮了兩人的黑眸,誰也不願下達命令,誰也不願破壞這份平靜。最後,還是邊月首先挪開了視線,薄唇微啟,利落的道:「殺。」
一千死囚同時往前衝,在同一時間,火箭如同雨點般灑下。邊月一揮長槍,將火箭盡數灑下,以一夫當關之勢護住了身後的將士。火圍著她洪洪的燒了起來,城牆上的人略略動容,一咬牙,揚起了手。
邊月舉起了長槍,等待著敵方的下一輪攻勢,面上不知在何時劃破了一道血痕。她眼神堅定,身後的死囚一見她如此,不由得心生感激之情,紛紛盡力攻城。在火海中,她面容平淡,策馬向前奔,揚聲道:「戰士們,我們能輸掉身體,卻不能輸掉靈魂,誓死保衛我東溟!」
聽見這把清越的聲音,城牆上的慕容逸的手抖了抖,朝身旁的副將江成揚問道:「那是半邊月?」
「非也。他只是個執著銀帥令的少年。」
邊月見他停住了攻擊,提起了唇,從懷裡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玉笛,輕輕的吹了起來。笛聲細如流水,傳遍了這個沙場。樂曲,還是那首《高山流水》。驟然,在城牆上,一把清脆的笛聲和應著邊月的笛聲。時而高歌,時而低沉。宛如一龍一鳳,在半空中追逐,分不清彼與此。一曲終了,邊月不捨地擱下笛子。
死囚趁著慕容逸分神,早已將鐵鏈拋上城牆,紛紛爬到城牆上。
而城牆上的慕容逸早已變了面色,她是情兒!他的情兒!這絕不會錯!思及此,他再也無法開口下令進攻,忽覺不妥,連忙朝身則的江成揚道:「傳令,封住東路城門!快!還有,把那女子帶上來!」
58-人質
慕容逸的話音剛落,一女子便被押上城牆,長髮蓋住了她的面,使人無法看清她的面容。邊月瞇了瞇眼睛,人質?這可是苦了這無辜的女子,殺人質可能激勵一下士氣。這樣想著,從背後取過弓。這把弓有別於一般的弓,弓身長而峰利,可當作刀刃使用。是半邊月獨有的武器,銀月魂弓,據說是姬洛從邊城手上取來的。
取過箭,定定的指向那女子。驟然風一吹,吹起了她面上的秀髮。邊月手一抖,箭羽無聲的墜下。
她……竟是武春秋?武春秋豈會在這裡?然而那容貌……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江成揚看出她的動容,已將刀架在女子身上,揚聲道:「姬洛,這位女子,你忍心痛下毒手嗎?」
姬洛沒有回應,只是一支箭直直的射向武春秋。邊月見狀,連忙一躍而上,取過脹間挎著的銀月短刃,甩手飛了出去。江成揚見她襲來,舉起了箭,勾起了一抹冷酷至極的笑容,朝她射去。只要殺了偽邊月,他便會從此聲名大噪!說不定會立下大功!
距離極近,她沒來得及閃避,肩上一痛,一咬牙,落在城牆上,腳才剛到地,無數把長刀已架在她的脖上。她半蹲在地上,雙眸直望著那女子。那女子感覺到異樣,緩緩抬起頭來,邊月的心都涼了。她,確是武春秋。
「邊月……對﹑對不起。」頭一歪,便暈了過去。邊月長弓一揮,寒光一閃,擊退了身旁的士兵,撲了過去武春秋那兒,利落地割斷了繩索,然後把她扛在肩上。一轉身,一把長劍架在她的脖上。她不敢亂動,逕那隻手望去,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眸。面上一涼,面具已被抓下。
「真的是你……」慕容逸深嘆一聲,望見邊月這個樣子,不由得笑道:「你可真適合當戰俘啊!」邊月此時此刻其實用「狼狽」來形容也甚是貼切,一頭亂髮在趕過來的時候經已散了一半,一半垂在腰後,一半束在頭上。
邊月也料不到他還有心情說笑,不由得一怔,其後聞見慕容逸的聲音淡淡的飄來,使她心頭一顫。
「朕當真無法想像,與你再度相見,竟會是這種情況。而你,竟成了偽邊月。」慕容逸再度深嘆,刻意地加用了「偽邊月」三字。再抬頭時,眼內浮起一陣炙熱,燙得她不敢直視,「那麼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真正的邊月,還是偽邊月?」
「重要嗎?」邊月沒有回答,反問道。慕容逸並沒回答,無聲地收回了刀,挪開了視線,望向天際間不知何時出現的新月。聲音帶著一份惋惜,「你走吧。帶著這女人,帶著你的計忠黄鹱摺!寡粤T,收回目光,隨手把刀丟了。敵兵得令後,頓時退開。邊月知道,這場仗她輸了,徹底地輸了。她把面具再度覆上,望向慕容逸廖落的背影,心下一沉,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不殺我?」
59-不忍
「情兒,你叫我怎樣下得了手?」慕容逸背著邊月的回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望到地上的鮮血,那是江成揚方才傷射她時遺下的鮮血。望著那團血紅,忽道:「情兒,血一旦沾上了,是怎樣洗也洗不走的。」忽然回頭,直望進邊月眼內的深處,一字一句的道:「這天下縱是染血,北溟皇宮裡永遠有你的位置。我可以保證,那裡絕不會有半點鮮血。」
邊月一聽,張了張嘴,想抬起來,去蓋住眼睛,遮住慕容逸熾熱的視線。偏偏動彈不得,原來早在不經意間失掉了渾身的氣力,她望向城牆下,火已洪洪地燒了起來。一千死囚全部戰死!她徹底地輸了……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原來她只是件次貨,一個偷了別人的面的小偷。她並沒有半邊月的致裕磺卸疾贿^是她紙上談兵!撫上肩上的箭,此箭射的距離極深,已穿骨而過,輕輕一觸動已覺痛。一咬牙,奮力將箭拔了出來,鮮血噴滿一地,她的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甚至咬破了下唇,鮮血無聲的沿著嘴角滑下。
「慕容逸,我欠你一條人命。」邊月隨手丟下了箭,抱起武春秋,忽然回眸一笑,百媚橫生。火光照亮了她的銀面具,上面的血跡清晰可見,她半認真半開玩笑的道:「塵埃落定後,若你我無恙,必以身相許。」言罷,一縱而下,踩著輕功退了。
過了片刻,眾人方才從她的邪笑中回過神來,有人追問道:「皇上,就這樣放他走?他手上可是坐擁著足以改變江山的鬼面鏢騎啊!」
「那又如何?」慕容逸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轉身離去,走至一半,腳步一滯,嘀咕道:「我喜歡的,又不是她的銀帥令。」
江成揚沒聽見他後半句話,腦海再度浮現那張清秀俊逸的面龐,分神片刻,顫身一抖,道:「好一個傾城禍國的斷袖!」
仍未走遠的慕容逸腳步一凝,蹙眉回眸,笑容不再,雙眸劃過一陣冷然。江成揚沉聲道:「江副統領,方才你未得朕命令,擅自射傷敵將偽邊月。違反軍令,自領五十軍杖。」
江成揚面上一白,身旁的人聽見時也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五十軍杖?即使有武功之人亦會被打至半死!江成揚射傷偽邊月,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何以要判處仗刑?
但眾人一觸及慕容逸的眼眸時,便把話吞回肚子裡。一向溫和的慕容逸,何曾露出過這種眼神?江成揚心下一寒,莫非皇上鍾意那斷袖?但又不敢多想,只好自認倒霉,下去受罰。
慕容逸極首望去,天邊一輪孤月。心中更是惆悵,背著天下,喃喃自語:「情兒,別騙我。因為──我會當真的!」
邊月退回山林之中,與姬洛會合後,姬洛面上仍是一貫的儒雅。其餘人等因看到邊月捨命救將,眼內滿滿是臣服。嚴夏出奇地沒有發爛,他心中很清楚。其實今次火計是成功的,只敗在邊月的介入。若非她飛身撲入城牆,成了慕容逸的人質,姬洛才會逼不得已下令收兵。這一仗,輸得漂亮。眾人均知道他的得耐,但很諷刺地,這場仗輸了。
60-受傷
「戰場上綻放的花,不能光有美貌。」姬洛淡淡的話傳來,便轉身回帳了。邊月也自知理虧,悶悶地坐在一旁,手裡依然不肯放手,緊緊抱著武春秋。
朱雪不忍,上前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都督不必太在意。況且今次也大撼北溟,只犧牲了一千死囚。」見邊月面色仍未緩和,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邊月面色大驚,朱雪摸到她的肩膀濕漉漉的一片,執著微弱的火光一望,頓時大驚。先是喚人通報姬洛,自己則手腳麻利地把軟甲解下。解下軟甲後,更是心寒,白衣染成了紅衣,由肩至胸口一大片全是鮮血。他欲把白衣挪開,邊月卻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凝在傷口處,邊月藉著劇痛找回一絲意識,氣若浮絲的道:「我沒事……別叫軍醫。」
「你這樣子豈會沒事?」朱雪心中浮起一陣來歷不明的煩躁,拉起壓在她身上的女子,邊月卻死不放手,一手抱著武春秋,一手按著朱雪的手,面容慘白的道:「別叫軍醫……」
「你就這樣怕見軍醫?」身後傳來一把溫軟如玉的聲音,不知是否失血過多的關係,邊月竟覺得有點冷意。朱雪挪開了手,朝姬洛行了個禮,「皇上,都督似乎受了傷。」
「傳本王的御醫至主將帳。」姬洛彎身抱起邊月,她的手卻死死抓著武春秋的衣角,姬洛雙眸一暗,沉聲道:「把那女人殺了。」
「不要……我不要見軍醫……不﹑不要把她殺了。」邊月強忍著劇痛,語氣近乎哀求。
「你就這樣護她?」姬洛忽然溫柔的笑了,邊月卻渾身發寒,此人笑得愈溫柔,手段便愈狠辣。
「都督,你何以如此維護這女子?」朱雪忍不住把壓在心中的疑問說出口,方才他看得一清二楚,邊月一見這女子,全失掉了理智,不顧千軍馬兵在前,不顧一切的往前衝。皇上欲刺殺那女子,她竟然把箭擋下,還直直的挨了江成弓那一箭。其實江成弓那一箭,她定能避過,只是一旦閃避,便無法落在這女子身旁。江成弓那股蠻力是出了名的,當時距離又這麼近,都督本領再好,也難免會受了內傷啊!
「她是我的意中人……絕﹑絕不能有事。」邊月噴了口鮮血,比起肩上的傷口,她的身體更加難受。體內的內功如同沸騰了此的,五臟六腑異常劇痛,看來真的是受了內傷。
姬洛雙目驟寒,聲音卻保持著平靜,似是淡淡的道,只有邊月一人清晰的看見了他眼內掠過的冷森,「把她女子帶進都督的帳內,好生照顧!」
「別叫軍醫……讓﹑讓龍嘯過來……」邊月死命抓住姬洛的手,甚至在他的手上遺下一道血痕,姬洛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朱雪沒看見他的表情,轉身就想去喚龍嘯,但姬洛卻阻止了他:「不必了。龍副將方才表現極為勇猛,想必也累了,讓他得在帳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