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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三十二章】皇室秘辛(2) ...

  •   岁末向各方天神祈求来年祥瑞是惯俗,在鸿胪寺火祆教祀官的住持下,天子元诩率领群臣前往祆祠奉祀拜火教主神火天神。祭祀大典之上的礼官均由胡人担任,在琵琶鼓笛齐奏之声中,信徒按礼奉上祭天舞,场面蔚为壮观。

      也许是受身为契胡的尔朱英娥影响,元诩对火祆教的兴趣越发浓厚。听闻长乐王元子攸从府上带来一名从西域远道而来的拜火祭司蜜多道人,元诩立马派人宣召前来觐见。蜜多道人能说四方语言,与他交谈甚欢,言说及西域拜火风俗,声称藏有教内典籍,邀请元诩前去观赏。元诩在元子攸的陪伴下,来到蜜多道人暂居禅房,却见里头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以帷帽遮盖真容,只向他们致礼,始终未曾出声,令元诩颇为怪异。只等蜜多道人手捧典籍而出,正欲询问,却见道人翻开典籍,里头夹带的只是一纸皱巴巴的契书。元诩惊奇地发现,上头虽被水浸泡模糊,但仍可辨别出刘腾等人的签名。

      那个沉默的人摘下帷帽,就如同揭开掩盖多年的秘密。这个秘密伴随先帝元恪的驾崩早已埋入深土,但此时却因一个个疑点的冒出,像成群的蛾子在用翅膀扑打棺盖,呼之欲出。

      说起他的父亲元恪,早年也算一代英主。南攻益州,北伐柔然,四方无不畏大魏国盛。然而后来却沉溺在丰功伟业的幻象中,投身于虚无佛法,将朝政大权交给宠臣高肇,任其胡作非为,搅扰清明朝野。群臣怨怒不敢言,笼罩在威胁的阴影之下。

      洛阳城内越建越多的佛寺,越来越多的香火,大魏的国运日渐迷失在朦胧的烟雾中。面对此情此景,悲痛的不仅有像任城王元澄这样看过孝文盛世的老臣,还有渴望秉承父业的清河王元怿。任凭他如何好言相劝,元恪每一次与他秉烛夜谈都满口不离佛教玄理,眼看宗室诸王在高肇的构陷下一个个愤恨离世,元怿不愿再这样无动于衷了。

      与高肇的最后一次争执爆发在尚书省门廊内,元恪模棱两可的劝和让元怿彻底心寒。对这位兄长偏袒外人的心寒,对这位君主偏袒奸佞的心寒,还有对大魏未来国运的心寒。

      比起元怿对先帝的追忆,任城王元澄更怀念的是那位控权珠帘之后的冯太后,但在元恪之妻高皇后的身上,他看到的只有未来外戚擅权的黑暗,而没有大魏昌盛的光明。当时元恪的太子元诩并非高后所生,她足以逃过子贵母死的祖训,日后控权珠帘、母仪天下。可元澄却不甘心在元恪百年之后,将国脉交到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妖后手中。

      高皇后嚣张跋扈,强大的家世背景使她除了天子,其他人都不放在眼中。身为长秋卿的刘腾历经三朝,好不容易在宫中熬成今日地位,但高后的不看重让他不得不忧心,在元恪死后,自己的地位会面临怎样的衰败。在子贵母死的祖训下侥幸逃生的胡萱仪,让刘腾看到了一线生机。丰富的宫廷经验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去扶持自己选定的人,以为将来稳固的地位打下坚实基础。
      在刘腾的巧言下,任城王元澄注意到了这个在后宫夹缝中的胡充华,并从她身上看到了妇人少有的坚忍,以及心怀大魏的孤勇。他希望日后坐在珠帘之后的是这个女子,更希望能够借助扶持她,让自己日后能在朝中继续保持威望。

      与元澄等人的大志相比,禁军统领于忠有的不过是一己私欲。在后位还握在于氏手中之时,于氏还算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外戚之家。然而却因高氏的得宠,于后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地位,甚至还在高后的阴谋下失去了自己与孩子的性命。高后当权后,于氏彻底失去了来自帝王的恩宠,一落千丈。身为禁军统领的于忠不但憎恨高氏,而且对元恪的始乱终弃恨之入骨。刘腾正是抓住这一点,毫不费力将于忠拉入同盟,让他在保护胡充华的同时,一步步深入他们的计划。

      平日看上去对朝政并不上心的高阳王元雍也并非真不在乎,毕竟只有在朝中立稳脚跟,才能坐拥万贯家财。他本来只想明哲保身,但高肇的索求无度彻底将其激怒。元雍在元澄的点拨下很快明白,高肇一日不除,自己迟早也会步其他宗室亲王的老路,身死名毁。

      他们各怀目的,别无选择。若想保住大魏国运,若想除去权臣高肇,将高氏一脉彻底败落,所有矛头直指高氏一族最坚实的靠山,也就是当朝天子元恪。

      在他们的筹谋下,小小的胡充华不仅躲过了高后的屡次谋害,甚至还重新赢回了元恪的恩宠。这一切都归功于来自西域的奇虫碎叶金,它的虫卵细微如尘埃,轻而易举便能通过饮食进入元恪的五脏六腑。它们在他的身体甚至头脑内生长、繁衍,创造属于自己的王国。

      当碎叶金在元恪体内肆意扩张之时,天子看上去并无异样,红润的气色甚至让他更显康健。然而一旦碎叶金嗜咬五脏六腑、吸食鲜血,疼痛就如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潜入头中的碎叶金哪怕轻轻扇动鳞翅,也能在元恪头中掀起一阵风暴,搅得他不得安宁。

      只有碎叶金熟悉的玉烟檀香,才能缓和它们的躁动,让它们无声无息地藏匿,平静如尘埃般依附在元恪体内,一点点吸食鲜血。信佛的胡萱仪总香满衣袖,也许这正是元恪后来喜欢亲近她的原因。然而景明寺一行,却意外让他发现玉烟檀,元恪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这种香料,因为只有闻着它的香味,自己才能安宁入眠。

      高阳王元雍的万贯家财正是众人买香料进奉佛寺的有力支撑。但他们彼此之间并非全然信任,毕竟这是一件足以身死族灭的大事。五份签署有各自名字的购置契书如同投名状,成为他们彼此保命的关键。

      延昌四年的冬夜,元恪的生命就此终止,大魏也因此迎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就连他们五人也没料想到,这场改变逐渐偏离他们的构想,成为国运终结的预演。

      “刘腾本将我们这些小黄门以病故为由偷运出宫,实则安插在各个佛寺中成为他的耳目。然而有一日,他却按照先帝的体格身形将其中一些人选出,逼令他们服下掺有虫卵的汤水。他每隔几日便将服下汤水的人传召一次,剥下我们的衣物仔细观察变化,后来我们才恍然大悟,自己只不过是他试验的工具。”刘奇残破的脸上无法做出一丝表情,但眼底的异动却将他的悲愤暴露无遗,“或许已经明白了大概,有一日,刘腾将我们这些人召入景明寺中,以疫疾之由将我们禁锢在佛塔之中,自此不与外人会面。本以为将这样沉寂无闻度过后半生,不料某夜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处火海之中……”

      佛塔之中的人几乎都被烧死了,只有尚存一息的他被蜜多道人救下。刘玄从火海中死里逃生后,意外发现五脏六腑不再不时作痛,不断有虫尸从他体内排遗而出。他自此皈依拜火教,至今仍认为是火天神留下了他的性命,为的是有一日能将真相揭露于世。这些年本随蜜多道人四处传教,听闻胞弟刘玄之死,这才意识到自己该重返洛阳,完成未完的使命。

      或许以为使命已尽,次日刘奇便自尽于房,蜜多道人按照拜火教俗为他举行火葬。

      在烈火中,刘奇的内心归于平静,而回到宫中的元诩却陷入夜不能寐的境地。他甚至梦见,自己来到父皇的帝陵之中,鬼使神差地掀开一层层棺椁。当最后一层棺盖掀起时,成群的碎叶金扑飞而出,如烟雾般消失在眼前,而棺内只剩下一具赤红色的人骨。

      元诩几乎是惊叫着醒来,将身侧的尔朱英娥一并吓醒。他在尔朱英娥的怀中痛哭,像个受惊的孩童般全身颤抖,久久难以平复情绪。

      英娥这段日子本为父亲尔朱荣南下被阻一事焦头烂额,闻听此事后,先是劝慰元诩冷静下来。心绪不宁的元诩却说:“父皇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迟早有一日,我也会被害死!”

      “还未到最后一刻,陛下何出此言?”尔朱英娥劝道,“不过依妾身看来,与其将来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可我能有什么?”元诩哭丧道,“我什么也没有!”

      “陛下忘了,妾身出自秀容川尔朱部。尔朱部的每一个男子,皆有万夫莫敌之勇。只要妾身修书一封,尔朱部尽归陛下所用,万死不辞。”

      元诩闻言,竟也镇静不少,“可他们身在万里之外的肆州,如何能为我所用?洛阳如今尽在她掌中,一举一动尽在她眼下,就算尔朱部勇士有心效忠,也无力进入洛阳……”

      “这有何难?”尔朱英娥笑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力主奉迎广阳王及其部众遗体入城,外头的人不就可以趁机入城了么?难不成,有谁会去特意检查那些人的棺材,惊扰为国献身之人的亡魂?就算他们有心要查,洛阳的百姓还不乐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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