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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三十章】借刀杀人(3) ...

  •   “你是蝴蝶公子?”

      萧赞愕然,他曾在江东听过这个名号。有人说蝴蝶公子是半仙之身,看上去如青年男子,其实早已两百多岁了,也有人说,多年前曾有人见过他,他的面容其实更像中年男子。关于他的年龄,众说纷纭。但众口一词的是:他喜爱蝴蝶,在世外桃源隐居,御风行云,来去无踪,有世间罕见的琴技。

      据说有一年某地盗贼横行,霸侵村镇,屠杀百姓,劫掠钱财,公然与官府对抗。后来甚至连朝廷都派下人马前去清缴,依旧无果而归。

      有一日盗贼们正开庆功宴,门突然被风吹开,有人不请自来。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自称蝴蝶公子,抱琴自请奏曲助兴。盗贼自然欣然应诺,毕竟世上能听他弹琴的人屈指可数,谁都想大饱耳福。谁也不知道蝴蝶公子那日奏的是什么曲,也不知道他除了奏曲还做了什么。只听说盗贼们听到一半便纷纷抱头痛哭,拔剑自刎。一曲奏毕,只有蝴蝶公子一人走出那扇门。此事传开后,如风传遍千里,不知是谁给他起了个诨号“琴杀”,后与“笳杀”田僧超、“篪杀”朝云并称“三杀”。

      萧赞当初听闻此事,只觉得是世人将之传得玄乎其玄,虽说那伙盗贼的确暴死当日,但怎么可能是被一首曲子给杀了的呢?如果不是此人有妖法,那肯定就是市井中人习惯地添油加醋。毕竟他对市井百姓也不是仅了解一时半会了。

      “蝴蝶公子从不说谎。”

      “谁知道那蝴蝶公子是不是江湖骗子。”萧赞不屑道,“不是说,蝴蝶公子在江东隐居么?怎么,今日竟能在洛阳见到?”

      “殿下,这地上有山水兵戈阻隔,天上可没有这些,只有一片云海。长白仙会多年不遇,在下正要赴会,不料见有一团五彩云气,芳香扑鼻,便中途折道于此,打算看个究竟。”蝴蝶公子闭目轻嗅,“嗯,就在这里,就在眼前……殿下,您的蝴蝶真令在下着迷。”

      萧赞一头雾水,避开他道:“你究竟与永兴公主做了什么交易?据我所知,这串银铃是她亡母给她留下的遗物,她向来视若珍宝,这些年从未摘下。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换给别人。”

      “故人遗留,昨年旧物,除了留下回忆,什么价值都没有。”蝴蝶公子笑道,“回忆即为身份,就如茧衣,只有从中挣脱,永久丢弃,才能蜕变新生。殿下改头换面,流落于此,在下这一番话,殿下肯定感同身受。”

      “既是无用,那你拿来做什么?”

      “呵,在下对蝴蝶一向情有独钟。而这个,就是她的蝴蝶。”

      萧赞只觉得此人说话玄怪,不耐烦得正想离去。

      “殿下。”蝴蝶公子仍在原地,“想复仇么?在下或许能效绵薄之力。”

      萧赞发现他似乎还在轻嗅什么,一副惬意沉醉的模样。

      “帮我?你能帮我什么?”

      “你什么都可以提,甚至是帝位。”

      萧赞嗤鼻一笑:“我什么都可以提?天下好像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吧?”

      “殿下所言甚是,”蝴蝶公子笑道,“在下所求不多,不过是殿下如今并不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蝴蝶公子的眼睛散发光亮:“您的蝴蝶。”

      “我没有蝴蝶!”萧赞愤而离开,“你是来消遣我的?我告诉你,曾经有人愿将储君之位拱手让于我,可我拒绝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他萧衍是窃国贼,我不要窃国贼儿子的施舍。我是真龙之子,要堂堂正正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你不过是个精通幻术的妖道,没有资格帮我拿回帝位。”

      “殿下——”

      那个声音突然缥缈如风,吹散在水上。

      萧赞一回头,却发现那人踪影全无,只有声音从云天传来:

      “若是想通,在下静候尊驾。”

      “妖道!”

      萧赞蓦然睁开眼,只见四周昏黑一片,金陵馆外悄然无声,正符合他的料想。

      不久前,秦州叛乱,朝廷苦于用人,便将削职为民的萧宝夤重新征召为雍州刺史,命他率部前去关中平叛。萧宝夤临走之前,托人给他送来一封书信,上头空无一字,但萧赞却意会于心。关中本为高屋建瓴之势,握有兵权的萧宝夤驻守该地,划地为王是早晚之势。萧赞心知叔父这是向他暗示,复国之机终于到来,正打算伺机奔走关中投奔,今日月黑风高,正是逃出洛阳的绝佳机会。

      伪造的照身帖很快骗过昏昏欲睡的守卫,萧赞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便到了洛水畔。

      马蹄刚踏上河桥,正当他寻觅方向时,后头突然有守卫追来的马蹄声,其中一人高呼:“站住,河桥之上严禁策马——”

      **

      洛阳的雨连日不绝。长乐王府内,元子攸驻步于亭台之中,眉头深锁,思虑出神。豆大的雨滴一颗颗砸入松软的泥土中,纷乱的声响令他心神难安。

      近来洛阳街巷内,闹得沸沸腾腾的不过三件事。

      其一是郦道元不知从哪儿查出,汝南王手下一个名叫丘念的男子竟擅权买卖州官。

      当他派人从元悦的城东别馆中将其捉捕后,才发现所谓丘念不过是个小挽郎,因长相柔美而备受元悦宠爱,收作面首金屋藏娇。此事不胫而走,洛阳之中这才传出元悦喜好男色的议论。倒是元悦为了救出被捕入狱的丘念,竟也放下脸面入宫请求陛下赦免。但一向刚直的郦道元从不吃这套,赶在元悦求得赦免诏书之前,便飞快将丘念审讯过案,当场斩立决。

      汝南王元悦赶到之时,只见那颗美丽的头颅落在地上,便哭得死去活来,扬言要让郦道元好看。郦道元倒也不惧其威,照常拟写好卷宗呈报刑部,让此案再无翻审之机。

      其二便是长秋卿刘玄在宫外遇刺身亡之事,虽说宫内也对此十分上心,但始终没查出前因后果。据说太后身边的女常侍绿衣曾径自找到郦道元府上,请求他帮忙彻查此案。一开始郦道元并不愿意掺和与自己职责无关之事,但当绿衣将一个奇怪的锦囊交给他后,郦道元便将此事一口应下了。丘念案一结后,他便全身心投入刘玄案,某日蹲在洛水旁张望了半天,也不知在观察什么。

      前两件事对于元子攸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但这第三件事却与他息息相关,并让他这半个月来都寝食难安。

      半月前,秦州叛乱,朝廷重征萧宝夤为雍州刺史前去关中平叛。诏书刚颁下不久,长乐王府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此人正是前雍州刺史杨椿之子杨昱,身为征虏将军的他本该随同北海王元颢征战豳州,却不知为何突然回到洛阳,并登门造访,着实令元子攸意料不及。

      元子攸当然记得此人,当初他与元诩躲在殿外偷看,正见杨昱义正言辞驳斥元叉等人的污蔑陷害,虽说形容狼狈,但一身傲骨令他钦佩不已。这样的钦佩并未因时光变迁而浅淡,杨昱高声吟诵杨氏家训的模样,仍然历历在目。

      年近五十的杨昱依旧没有改变心直口快的性子,一登门便直报来意。

      原来杨椿老将军虽然已致仕归乡,但毕竟做了大半辈子的朝臣,一时也难以完全放下。听闻朝廷让萧宝夤接任雍州刺史一职,又将关西全权交予其节度,杨椿左思右想,深觉不可,这才派儿子杨昱千里迢迢来面圣。

      虽说眼下朝中的确苦于无人可用,征战沙场多年的萧宝夤的确是秦州平叛的最佳人选,但毕竟是萧齐后裔,怎么能把关西要地托付给一介外臣?杨椿认为雍州刺史之职可以交给萧宝夤,但他身边的佐官,必须由朝廷亲派心腹大臣担任。朝廷百虑一失,等于放虎归山。眼下情势紧急,千万要在萧宝夤立稳脚跟之前挽回局面。

      元子攸深觉有理,便答应杨昱要一并入宫面圣,但他心中其实也无甚把握。

      这些年来,元诩的所作所为在朝野内外一直声誉不佳,不是听说他与哪个宠妃在朝堂上追逐打闹,就是听说他将奏表乱批一气。甚至还听说,有一回,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臣子在朝堂上质问他为何迟迟不批自己的奏章。元诩被惹急了,抓起朱笔在奏章上留白处画上一只长须老龟,标上了老臣子的名号,还得意洋洋地向满座公卿展示自己的画工,将那老臣子气得差点没当场口吐鲜血。

      他与元诩早已形同陌路,朝中宫内相见,不过作一番君臣之礼,年少的亲昵早已荡然无存。元子攸不敢把赌注下在自己与元诩的旧年情谊之上,只能暗暗期盼向来胡闹行事的元诩能在这关乎山河危亡的大事上能头脑清醒,听从杨椿老将军的谏言。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想,元诩听闻此事之时,正着急前往左昭仪殿中。

      “这些事等朝议之时再决断吧,明相的病突然加重了,正等着朕过去呢。”

      “可是,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拖延……”

      “行吧,”元诩不耐烦地回道,“你们先回去,和母后商议后,朕自然会把诏书送去。”

      元子攸只得无奈告退,在王府中等候之时,心绪却怎么都安宁不下,就连元莒犁前来劝他早些休息,也被他敷衍打发了。一直在书房等到次日,终于有人从宫中赶来,带来的诏书中却只字未提关西之事,反倒出乎意料地为元莒犁安排了婚事。

      当得知将要嫁给丹阳王萧赞之时,元莒犁鲜有地大发脾气,将屋内的物什砸了一地。

      萧宝夤调去关西几日后,萧赞半夜在河桥被以违反禁令之名拦下,元子攸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打算去投靠萧宝夤。这么看来,将元莒犁赐婚给萧赞之事,倒像是一场制约。既可留下萧赞作为威胁萧宝夤的人质,又可以让他们姊弟与萧赞相互牵制。只要萧赞出事,他们长乐王府也就罪责难逃了。

      元子攸想及此,不禁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卷入一场纷乱之中。

      正当元子攸思虑不安之时,家仆蔡毅突然来报,说是府门外来了个少年郎,声称要见他。

      元子攸赶到门口时,那少年郎正蹲在地上哭泣。见他们来了,才迅速把眼泪抹去,以湿润的鼻音说道:“是义父让我前来求见长乐王殿下的,若是见不到他,我就蹲在这里不走了。”

      “小郎君,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蔡毅笑道,“这位就是长乐王殿下,还不见礼?”

      元子攸细细打量,见这少年郎长得格外秀气,眉目深邃不同中原之人,倒像来自塞北异域,便问:“你义父是谁?为何非要见本王?”

      少年郎闻言,反倒径直跪下,将怀中木盒递上:“我乃御史中尉郦道元义女,名唤伊姿。今日宫中颁下诏书,要我义父担任关右大使,偕同家眷前往关西督察萧宝夤之军。萧宝夤反心早已昭然若揭,实是汝南王与城阳王早对义父怀恨在心,怂恿陛下做此决策。义父心知此行凶险,听闻长乐王宅心仁厚,便命我前来投靠殿下。还望陛下能够接手刘玄一案,好让义父能够了却心愿……”

      元子攸打开木盒,只见里头有一张契书、一只飞蛾死尸,还有一个鼓鼓的锦囊。

      锦囊的系带刚解开,便有一股浓郁的幽香扑鼻而来。这个味道似曾熟悉,元子攸猛然想起幼年伴读宫中时,元诩曾将一只香炉放在他案前,里头正有雪白的香烟袅袅升起。

      “闻闻看,是不是很好闻?”元诩当时稚气地对他说,“这可是父皇最喜欢的玉烟檀,每当闻到这个味道,我都会想起他……”

      元子攸猛地从回忆中惊醒,“蔡叔,快请伊姿姑娘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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