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七章】鹿引华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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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青山巍峨险峻，遮天蔽日，唯有一线崎岖马道被灰白土质覆盖，如羽箭般穿过险拔山脉，直通武川，人称其为白道。
高欢成婚后，安家于此，日子过得也算和美。转眼间，昭君也已怀胎六甲。
身为娄司徒的爱女，昭君的陪嫁也算丰厚，其中最让高欢称意的，无疑是一匹名叫苍舟的黑骏马。自从有了马匹，他也得升任镇中队主，因而结识了诸多好友，其中往来密切的，常邀至家中，坐饮谈论天下事。
白道离武川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阿珩已熟悉了往来路上的一草一木，时不时出现，缠着昭君要截饼吃。年纪过小的她掺和不进高欢他们的谈话，只能吃饱了就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要我说，这申诉车根本没有多大用处。”司马遵业侃侃而谈的声音传来，阿珩强行捂紧耳朵，依然还是禁不住他们夹着一股酒气的谈笑声，“太后这名位不假，但论手段，她也就只能在内宫耍耍。这天下可不是三宫六院，而是四海八荒。百姓可不像妃嫔宫娥，不乐便耍几句酸话，天子摸几下便过去了。民怨声声哀如风，闷如雷，细小嘈杂如百虫交鸣，这小小的申诉车别说穿云龙大司马门，就算穿到南天门，也道不尽万民沸声中的只言片语。”
司马遵业是高欢不久前结识的朋友，二人一见如故，终日同饮共猎，畅谈无阻。但他身形虽文弱清瘦，嘴皮子却格外有劲，一说起话来便格外精神抖擞。
“万景，你道是也不是？”
司马遵业身边那黑汉名叫侯景，与高欢同为怀朔镇人。刀疤黑汉右脚微跛，但走起路来却比谁都有劲，咧嘴一笑便将脸上一道刀疤皱成一团。侯景虽说长得古怪，乍看之下令人心中发怵，但每当司马遵业揭她短处，他总会替她说话，因此阿珩反倒觉得侯景更易于亲近。
阿珩见司马遵业将话头莫名其妙就递给侯景，暗觉他肯定不怀好意，索性拾了块石子朝他丢去。眼看石子就要击在司马遵业肩头，谁曾想他不知何时察觉，一甩袖将它又弹回了草丛中。
“啊！”阿珩捂着被击中的额头，气鼓鼓地从草丛爬起身来。
司马遵业倒是悠然自得小酌一口佳酿，头也不回：“这次可怨不得我，是你先偷袭我的。”
“阿干你看他……”
高欢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早先还会替她说两句话，现在倒摆出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看我？看我做什么？”司马遵业朝她一笑，在她眼里颇有恬不知耻的味道，“虽然严慈二老赐我一副好面容，的确是玉树临风，貌若潘安。但你这么盯着我，我也会不太好意思的……”
坐在一旁的贾显智、孙腾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若不是侯景及时拉住她，阿珩早已恼羞成怒地上前动手了。
“万景大哥，这次你别拦着我！”阿珩愤愤道，“哼，我是没他年纪大，但真动起手来，他还未必是我的对手。平日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那么多，这次你也看到了，这石子不落这头，不落那头，偏偏落在我头上……不是他故意的，难不成石子长眼睛了？”
“诶，讲道理，这草生得如此茂盛，我怎么知道你就在那儿呢？”司马遵业不慌不忙地一拍手，“惩恶扬善，看来这石子还真长眼睛了，千古奇事，妙哉！”
“你……”
侯景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展开手掌：“你看这是什么？”
“哇，好大的促织！”
“送你了，别不小心让它溜走了，碰上这么大只的很不容易的。”侯景将蝈蝈小心翼翼地交给她，“你要是放他这一马，下次我再给你带一只。到时候看它们打架，肯定很精彩。”
“哼，我是怕他又刁难你，不然才……”促织虫有力的后腿在阿珩手中一蹬，方才的怒火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算了，看在它的面子上，我放了他这头马！”
侯景脸上的刀疤被笑容挤成一团，“好，这次就‘放了他这头马’！”
“我小人不记大人过，这次就不跟你计较！”阿珩朝司马遵业做了个鬼脸，待促织安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打开。
真是一只难得的促织虫，如披翠绿铠甲的大将军，铺张六足坐镇八方。阿珩正打算拔根草茎将它系起来，不知从哪儿倏忽闪过一抹黑影，羽翅一扑，手中静待的促织便不翼而飞。
回过神的阿珩再去追赶，却见那头苍鹰一敛劲翅，端端正正地蹲在了来人的肩头，尖喙动了两下，叼在嘴中的促织虫已尸骨无存。
来人正是刘贵，也是高欢最近结识的好友之一。
“还我大将军！”阿珩在刘贵的马下又急又跳，那只苍鹰偏偏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更惹她愤愤不平。
“大将军？”端坐马上的秀容人刘贵一脸疑惑，“什么大将军？”
司马遵业抢先道：“刘兄，阿珩的意思是，你这只猎鹰可真威武，活像一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哈哈哈，那自然，”那猎鹰在刘贵肩头一引脖颈，也如人一般自豪地挺起胸脯，“这只猎鹰可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从出生伊始，便是在驯鹰人的照看下长起来的。不是我吹牛，它可听得懂人话呢！”
“真的吗？那可真是奇货！”一旁的贾显智也忍不住凑上前来打量几眼。
“不信就给你们演示一番。”刘贵轻咳一声，“紫电，下马——”
一声鹰唳如惊雷，苍鹰凌空跃起，盘旋如羊角风。只等刘贵在地上落定脚，那阵旋风呼啸而来，又稳稳当当地在其肩头立好，敏捷的动作真可与电闪雷鸣媲美。众人见此一幕都目瞪口呆，方才还吵嚷要夺回“大将军”的阿珩，也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满眼惊艳地望向那威风凛凛的猎鹰。
“好厉害……”阿珩瞪直了眼，“刘贵大哥，能不能让它到我肩头试试？”
“那当然没问题！”刘贵满口答应，只轻轻一吹哨，苍鹰便随他手指之处落去。
“你可悠着点，眼珠子瞪这么大，可别让鹰给叼走了。”司马遵业见她看得出神，不禁笑道，“这小妮子，平日见了人都懒得打声招呼，现在看只鹰倒比看我还热切。”
“你有甚好看，我倒瞧着这鹰比你顺眼些。”
阿珩正欲伸手去摸那只鹰，谁知那鹰眸一闪，黑翅猛地一扑闪，倏忽又飞回刘贵肩头，倒将她吓了一大跳。
司马遵业大笑：“看来这鹰瞧你并不顺眼，有空向你阿姊学学，好好打理打理自己。”
“我倒觉得无需多理。我早说了，阿珩的眉眼像是玉匠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阿珩正欲反驳，却听昭君温声笑道。
她正得意，却听司马遵业的声音悠悠传来：“是吗？那这位玉匠是眼神不好，还是手不利索？这琢玉的功夫委实难看了点……”
“好了好了，”高欢止住阿珩正欲挥去的拳头，“既然猎鹰在手，不试试岂不遗憾？”
众人闻言，一拍即合，一扫慵懒醉意，纷纷勒弓上马。
“今日抓只野兔回来，正好给你补补身子。”高欢正与昭君告别，只见阿珩亟不可待便策马朝野泽的方向奔去，忙执起缰绳，“这臭丫头，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急！”
翻起绿浪的草海中，骏马驰骋，鹰击长空。
有了猎鹰紫电的帮助，寻猎果然容易许多。以往这段时间，能捕猎几只野兔已是不错战绩。可今日，这才跑了几里，不但射杀了数只野兔，刘贵还意外打到一头幼鹿，可把阿珩羡慕得眼红不已。
“这不算公平，要是我也有猎鹰的帮忙，肯定也能打到小鹿。”阿珩愤愤不平道。
“诶，阿珩，这可不能全赖这只猎鹰。”刘贵故意揶揄道，“我在秀容川的时候，时常看到尔朱部酋长尔朱荣带族中子弟出野游猎，那可真是猛士如云，常有少年赤手空拳猎虎豹之盛事。那里的人可都说，尔朱部出猎，就如赤毛狮群将山林扫荡一空。尔朱荣之女从小就行猎山林，每每满载而归，真有母狮之威。论年岁，你们俩貌似也相差无几……”
“赤毛狮有什么厉害的，我可是草原奔狼，真当面较量起来，还说不定谁输谁赢……”
刘贵干笑两声打算圆场：“算了算了，我也是说说，两个都是姑娘家，别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喏，紫电今日就借你一会儿。”
“可它好像不听我的话哦……”
“用这个，”刘贵从怀中掏出一根驯鹰棒，“自从它记得我后，这根驯鹰棒就没用过，今天暂且借你，可别弄丢了。”
“好诶！”阿珩喜滋滋地接过驯鹰棒，朝天空挥了挥，苍鹰紫电立马飞降而落，停在她的鞍头，“去——”
紫电一闻号令，平展羽翅朝前方飞驰而去，所过之处，带动的风流席卷草木，很快就发现了藏在草丛中的一只灰毛野兔。
“那我就先拿你开刀。”
有了紫电相助，阿珩兴致更盛，仿若脱缰般纵马而去，将高欢一众人抛在身后。紫电如挥舞之戈，时不时俯冲而下啄击，阿珩纵马在后与之应合，猎物如入罗网，任凭如何奔走逃窜，也冲不出包围圈。
高欢见其正玩得不亦乐乎，也无暇上前追随，便索性放慢马步，与众人悠游攀谈。
“你方才提到的尔朱部酋长，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刘贵道：“草原雄狮尔朱荣，以风骨刚烈著称，也算当今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人物。我与他素有来往，时常应邀与其部落子弟为宴，因此还算得上好友。”
“能得到你赞赏的人向来不多，”高欢若有所思，“能教养出如此勇猛的部族子弟，看来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英豪人物。”
“天下豪杰若他称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刘贵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尔朱部实力雄厚，虽说只是些部曲兵，但论武力，就算是虎贲羽林也难与之一决高下。尔朱荣崇尚武力，将族中子弟从小以将帅之材来培养，无一不具雄狮本色。更何况他们的牛羊遍及山谷，凭借这些实力，秀容川简直就是他一人的天下。”
“一支堪比虎贲羽林的雄师在手……”司马遵业不由啧啧称叹，“若是日后让他有了挤入朝中要职的机会，怕是整个天下都得成他们尔朱家的猎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七章】鹿引华胥（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