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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何言哉 ...

  •   浓稠的夜色已将浮华淹没,清冷的月光如一泓醴泉泻下一抹光华,氤氲着噬骨的寒气。

      在一片或浓或淡的灰色之中,有一片错落雅致的院落。大门紧阖,只有门口的狮子静静的在月光中沐浴。大门上挂着写有“碧落”匾额,黑底红字,气势磅礴,似乎要脱匾而出。大门两侧有一幅对联。

      上联:浩歌不觉乾坤小
      下联:酣饮方知日月长

      原来此处竟是一家酒馆客栈的存在。可整片院落中并无丝竹管弦的喧闹之声,寂静的夜里只有偶尔的狗吠与风拂过树的沙沙声。作为酒馆客栈而言,似乎显得有些凄清了一些。但大门上雕刻精细的被摸的发光的铜门环宣告着这里并非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远处传来马车倾轧路面发出吱吱声,声音由远及近,在这寂静的夜里越发的响亮。

      片刻之后,两辆马车停在大门前。后面马车上跳下五人,一人前去敲门,剩下几人到前面马车前等待。

      车帘掀起,为首一人不让人扶,潇洒的从车上跃下。这人身着海蓝色洛丹锦织长袍,头顶束着玉冠,上面镶着熠熠的碧玉,腰系蓝白色嵌玉带,绕八字绣纹绒带缀。身形修长,气度不凡。

      “少爷来了。”碧落的大门打开,为首的老仆看到车上的人大声喊道。然后他便看到他家少爷扶着一人从车上下来,明明背着光,看不清容貌。但却觉得干净出尘,好似将这四周也照亮几分。待那人走到近处,不禁吸口气。人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脸。这人又配上淡淡的神色。没有丝毫尘世的烟火气,让人不免担心他是否会像天上的流云飘逸而去。

      “忠叔,我回来了。这就是我常说的乐子尘。”

      “少爷不是明日回么,老爷还不知道,我这就去通知老爷夫人。”忠叔看到少爷很是激动,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神仙似的乐少爷,说:“乐少爷,我这就吩咐下人去打扫客房。”

      早有机灵的下人去通知夏老爷夏夫人,此时二人也出来,看着半年未见的孩子,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这郊外的寂静被打破,整片院落的灯火瞬间点燃。

      “与乐。长这么大了,长的真好。”夏夫人拍了拍乐子尘的肩。夏依旧环姿艳逸,仪静体闲,于温婉中又透出几丝逼人的贵气。

      “夏姨,好久没见。”自绑架案后,乐家和夏家关系一直很好,夏祁悠更是在乐府里混大。乐子尘和夏夫人也熟悉起来。夏夫人感谢他对夏祁悠的救命之恩和教导之情,对他比对夏祁悠还好。从五年以前,夏家移居到上京,两家才淡了下来。

      做商人要做大,一定要有官府背景。所以,乐子尘提过联邦高级会所那类经营模式,没想到,夏恒很适合做商人,不但行动了,更将碧落的名气扬了出去。如今,不怕花钱没门路,那些当官的和他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

      碧落仅建了五套单独院落。除东部“羽”是主人夏家的居所,其余四处“宫”“商”“角”“徵”都是客人居所。在中部则是表演休闲娱乐的地方。如今,有一些高官经常携家眷到此游玩,虽然要提前两月预定。

      夏祁悠十四岁离开洛城,离开乐子尘后就放弃读书,跟在父亲身边学经商。刚开始遇到各种困难都要给乐子尘写信抱怨,乐子尘的回信有时候是些道理,有时是小寓言故事,有时只是简单的闲聊。可每次都能从中找到灵感,后来,夏祁悠就将这些信收起来,隔段时间翻出来看看,总觉得自己又有收获。

      夏父也看过这些信,只说了句:“好好保持联系。”

      三年前十四岁的乐子尘突然宣布要和顾秉之去游历,带着几个下人,简装出行。两人就断了音信。

      此次的夏祁悠首次去洛城独立走货,没想到会遇上回到洛城的乐子尘。他简直无法相信当年那个软绵绵的小包子张开后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仅仅五年,乐子尘简直像是脱胎换骨般气质大变。

      听闻乐子尘要到上京科举,便从乐家接手了这项任务。从皖南到上京,一路住宿饮食安排的妥妥帖帖。

      路上,他不停地说着这几年的所见所闻,乐子尘总是耐心倾听。当说到自己的困惑时,乐子尘也能很好的解答。他觉得乐子尘更厉害了,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羽园里有六个院子,东园叫尘莲院,当时建碧落前就说好专门给乐子尘留的。

      此时,四人聚在尘莲院里聊天。

      “子尘这次到京是什么打算?”夏恒关心道。

      “科举。前些年就过了前三轮考试,今年打算把最后两轮考过。”乐子尘说的很淡然,似乎不把这考试当回事。

      “咱家与乐多自信。”夏夫人一脸骄傲的神情。

      “本就没什么,我又不强求要考状元。小悠要不要试一下,他这走南闯北的,总归要有个身份。”

      “他哪里是读书的料。”夏父无奈。当年在洛城,有乐子尘管着,夏祁悠还能学些东西。进了京后就完全放弃了。一旦让读书,就各种叛逆不听话。

      “小时候他和我一起读过书,底子还是不错了。这两个月他也没什么事,拿钱买个考试名额,我来教他。”

      “这,能行吗?”夏夫人一反自信模样,面对自家儿子就没底气了。

      “麻烦叔叔把《试学》找来,还有这届四位考官当年的文章,他们当考官时前三名的文章。”

      “哦,这没问题。那过几天我带你去见见人,拜访一下几位大人。”

      “谢谢夏叔叔,不过我没打算考状元,所以不必打点了。”要做状元,除了才学之外,必要的背景支持是不可缺少的。不过,他来上京的目的是看看那些孤本。

      “你家二哥乐子语现在是五品官了吧?”

      “是啊,走的祖父那边的门路,我明日也要去拜访一下。”乐子尘有些无奈,他祖父是当朝大将军,父亲是他第二子。当年因为母亲的事被过继到三房,继承小小的恩骑尉。身为人子,必要的走动还是要的,趁二哥为官一事将两家关系大大缓解,此次,自己再尽一把力。

      “这几年你和老师在外游玩儿,都去了哪?”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我收获了很多。”

      “那顾先生呢?”

      “老师坐船出海了,他想看看在我们未知的地方是否有人存在。”

      顾老师打算让他十五岁就出来科举,可是随着年纪增长,顾秉之说他身上缺些东西。

      这不是他能弥补的,他不属于这个时代,穿越者的身份使他总是游离于红尘之外,旁观这个时代,随他沧海桑田。乐子尘骨子里就没有对上位者的敬畏,也没有对天下人的怜悯。可现在老师却想教他沾染红尘,利用自己的才能书写一个大写的人。

      他们走过皖南,落地的闲花伴着细雨,坐着摇摇曳曳的乌蓬船,漆黑的夜里唯有那一盏残弱的烛火相伴,体会难得的孤独。

      他们一起踏入古老的建筑,在厚重的老宅里,品着香茗,捧着孤本古籍,享受静谧时光。

      他们也去热闹的集市,甚至像尝试着小贩一样大声吆喝叫卖。

      天下之人皆相爱,则强不执弱,众不劫寡。

      顾秉之用这红尘之中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来绑住他。让他感受这个时代,接受这个时代。

      济北的猎猎狂风刮了脸生疼,掩在在黄沙之下的鲜血浓的难以化开,战鼓似乎依旧在风中嘶吼,永远的陪伴着累累的白骨。间或夹杂着青褐浑厚断壁残垣显示着那段剽悍残破的时代。

      琚西的雨水从寺庙屋檐滑落,数不清的小铜铃此起彼伏的讲述。渡口处风草萋萋的芜草静候远处归来的游子。历史是由成功者书写,武力的成功转化文化上的成功再转化为精神上宗教上的侵蚀,大夏国是各中翘楚,利用佛教的手段举重若轻。

      如东的海边的白石屋上有着厚厚的沉淀,时光的沉淀出特有的色泽,记忆着潮起潮落,云舒云卷。一路走来,未见一处艳俗,未见一处苟且,这是如东小民对自己家园的期待与维护。

      历史是可以触摸,可以感受的。它需要一种良知和责任的熨焐,才可能获得一种长久的感念和悠远的恩泽。乐子尘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收集这种心情的冲动。

      没有相机,乐子尘只能用炭笔和画纸铭记这些记忆。

      天道无言,人道亦无所求,以无欲之心,体察万物。这是老师给他上的最后一课。

      去年,老师出海后,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继续自己的旅途。

      这一趟,他更关注的是劳作一年却毫无收获的农民,当过大街小巷人人喊打的小混混,也去闯荡过所谓的江湖,拜访过隐藏在民间耄耋老人,听听他们的独有智慧。

      乐子尘并未找到所谓的野心,但是他知道,他爱这样的自由,爱这样的生活。能够穿到这段历史中是他的幸运。人生苦短,自然要让自己过得更恣意洒脱一些。

      天何言哉?

      尽己所能,唯求吾心自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天何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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