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长离》顾念之

6、尽职护卫

　　韩若非高估了唐霓，也低估了带一个弱质大小姐的麻烦。谁想到不过吹一夜秋风，大小姐居然就病倒了。

　　翌日早晨韩若非去催大小姐上路的时候，出来开门的唐霓眼圈浮肿两颊通红，一双眼似睁非睁，走起路来简直时刻就要往地上扑。

　　韩若非一把拉住她：“你没事吧？”

　　唐霓茫然地看他，半天没反应。

　　韩若非抚额：“病了？”

　　在唐霓理解他的话之前，手已覆上额头，韩若非沉默片刻，突然问：“你吃早饭了么？”

　　唐霓摇摇头。

　　韩若非叹息：“早知道该拿个鸡蛋来，这温度不利用可惜了。”

　　没有预料中的反驳，唐霓捧着脑袋哼哼：“晕……”

　　风寒虽说算小病，但对体质弱的病人来说也不可忽视，所幸韩若非自己就懂医术，也不必再找大夫来看，但这药不会凭空变出来，还是得自己去抓，顺便看看能不能租赁到马车。虽然对苍陌有些顾忌，但眼下病人不能没人照看，韩若非无法，只能去找苍陌。

　　苍陌像是从未见过病人，见到昏睡的唐霓第一句话还是“她死了？”

　　韩若非头大：“只是病了，我现在去为她抓药，还烦请苍陌兄照看她一下。”

　　苍陌坐到她床边：“嗯。”

　　额上温度十分烫手，韩若非走后无人再提醒，苍陌不懂什么是照顾病人，只隐约觉得既然热，那凉下来就好了。心随意动，银色寒光在掌心围绕，片刻整个手掌就如同千年寒冰一般散发着森森冷意。

　　只当是冰袋，迷迷糊糊的唐霓就着他的手蹭了蹭，口中含含混混喊着——

　　“姆妈。”

　　苍陌一愣。

　　“姆妈……”唐霓蹭得更欢，浓重的鼻音了带了几分撒娇味道，“囡囡好难受……”

　　姆妈？苍陌开始认真思考。

　　“囡囡想吃桔味糕……”唐霓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云片糕……豆酥糖……”

　　从没听过这些菜单的苍陌很迷茫。

　　“姆妈……”唐霓眉头皱得能挤死蚊子，神情有些痛苦。

　　苍陌也觉得不对劲了，分明额上已经结了层薄薄冰霜，温度却并没有多少下降，冰火两重天下，唐霓好像连说话的劲都没了。

　　苍陌猛地撤回法术，指尖重新聚起银光，这次他不再试图降温，而是直接划破手腕，将血一点点滴入她唇间。

　　的确有许多道行高深的修仙者能通过多年修行一点点改变自身体质，再辅之以良药，血就会有治愈功能，故而情急之下以血救人的事也不算稀奇。

　　所以当韩若非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就讶了一瞬。

　　以血治病虽然见效快，但对施血者功力损耗也较大，是以一般人绝不会轻易动用。韩若非目光沉淀下来，看样子苍陌对唐家小姐很是关心，若二人这有前世牵绊，说不准是前世姻缘今生再续一类。

　　就跟为了降温化出千年寒冰一样，苍陌下手毫无轻重，喂了大约有大半碗血后，苍陌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韩若非揉揉眉心，上前提醒：“够了，再多她承受不住，会反噬。”

　　苍陌看他一眼，再瞧瞧唐霓些微好转的脸色，停了手，腕上微光流转，伤口自行愈合。

　　此人的修为不是一般的高啊……韩若非端了药：“耗费这么多生血，苍陌兄还是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苍陌没理他，径自坐在床边不动。

　　韩若非碰了钉子，有些讪讪：“纵然是生血，起效也没有那么快，还需这些汤药辅助。”

　　苍陌头也没抬，一手端过药就准备往唐霓嘴里倒。

　　韩若非头疼：“汤药不比生血，这样倒她根本来不及喝。”

　　苍陌终于正视他：“怎么办？”

　　韩若非抬抬下巴：“把她扶起来。”

　　苍陌配合，一边还好奇地看韩若非怎么一点点把药喂进去，若有所思。

　　灌下一大碗汤药，唐霓脸色被热气蒸得好了许多，眉头也舒缓开来，看上去睡得安稳。韩若非看看天色：“再睡会就该醒了，需备碗清粥才好。”像是自言自语，脚下却完全没有挪动的迹象。

　　果不其然，苍陌二话不说走了出去。

　　韩若非轻笑：“真是尽心啊。”

　　唐霓醒来的时候，韩若非正惬意地自斟自饮，饮得兴起还拿筷子沾了茶水在桌上勾勾画画。

　　“醒了？不错，比我料想得快。”

　　唐霓按着额，缓了一会：“我好多了，抱歉啊，耽误了你行程。”

　　“多留一日也无甚影响。”韩若非仔细看了看画下的图，又添上几笔，“我已雇了马车，明日出发，你可撑得住？”

　　唐霓点头：“撑得住，其实我已好了许多。”

　　“自然。”韩若非饶有兴致道，“你喝了苍陌兄大半碗生血，自是好了许多。”

　　“生……血？”唐霓脸一白，“我……喝了人血……？”

　　“别紧张。”韩若非及时安慰她，“修道之人的生血有些治愈之效，比汤药有用多了。”

　　唐霓皱起眉：“你们修道之人真是……好生奇怪，要治病救人，炼丹也就是了，何必非要用血？书上说血气不足会致人手足无力、晕眩，这不是自损八百的法子么？”

　　韩若非赞一声：“果真是久病成医。”

　　唐霓怀疑地看他：“你对他有忌惮，是不是你怂恿他这么干的？”

　　韩若非喊冤：“既然都是修道之人，他自然知道这些，你可别以己度人，把别人也想得那么笨。”

　　“你……”唐霓一下被刺激精神了，见自己衣着完好，掀了被子就下床，“他去休息了么？我去看看他。”

　　韩若非正准备出声提醒，却听吱呀一声，白衣的少年推门而入，右手端一碗清粥，左手却拎了有大有小三个纸包。

　　“那是什么？”韩若非有种不好的预感。

　　苍陌放下粥，打开其中一个纸包递过去：“桔味糕。”

　　唐霓怔住。

　　苍陌把纸包塞进她手里，又打开一个：“云片糕。”

　　唐霓看了看手中的桔味糕，又看了看苍陌，回头看了看韩若非，一时弄不清楚状况。

　　苍陌又开了一个：“豆酥糖。”

　　看着捧了一堆零嘴的唐霓，韩若非佩服得五体投地。天上掉下来的护卫，啧啧，这运气。

　　而苍陌身后又探进一个脑袋：“几位，你们谁付账？”

　　苍陌一指韩若非：“他。”

　　“……”韩若非突然觉得，自己未卜先知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唐霓尴尬：“多……多谢，那位小哥，这钱我给。”

　　苍陌一副漠不关心模样，把清粥往韩若非面前一推：“你说的粥。”

　　韩若非忙不迭也把碗塞给唐霓：“这粥也是给你的，趁热喝，我可吃饭去了。”

　　唐霓来不及推，韩若非就跑得连影风都不见，一转脸，却是苍陌盯着她：“姆妈是什么？我没找到。”

　　幸亏还没喝粥，唐霓想，不然一定喷他一脸。

　　几番折腾下来，第二天唐霓果然活蹦乱跳恢复大好，本着反正大小姐有钱用不着替她省的原则，韩若非没有把马车退掉，带着唐霓苍陌朝九嶷郡出发去也。

　　经此一事，唐霓与韩若非也不再排斥苍陌，只当他是个脾气古怪的同伴，而同伴心情好的时候会偶然助他们几个顺风诀或者缩地咒，行程非但没被耽搁反而还快了不少。

　　“韩道长，你不是会腾翔之术么？苍陌好像也会，为什么我们不直接飞过去？”在苍陌施术召来的呼呼风声中，唐霓问。

　　“腾翔之术耗费灵力巨大，以我们功力无法支撑到九嶷，更何况还带着你这个拖油瓶。”韩若非回头逆着风大吼。

　　狂风一下子停了，苍陌淡淡道：“我可以。”

　　“………………”韩若非默默仰望苍天，师父曾说此次下山或许会有一劫，这个苍陌就是他的劫数吧！

　　风又起，马车如生双翼，一下越过界碑，上书的“九嶷郡”三字也在唐霓卷起车帘时一闪而过。

　　不远处的大街小巷隐隐有种熟悉感，眼下正当午时，街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跑了许久的两匹马有些精疲力竭，效仿先前的做法，休整后韩若非喂它们饱餐一顿，卖给了识货的驿站。

　　九嶷郡背靠九嶷山，许是得益于这道家福地，九嶷郡也是一派生机盎然之象。说来此处确实人杰地灵，当朝湘将军陆叙便是出生于此。据传陆将军与当今圣上乃是旧交，当年随着圣上西平吐蕃北定薛延陀，威名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战事渐息后，陆叙受封为湘将军，赐官邸一座镇守九嶷，同时也是为震慑邻近的南诏国。

　　九嶷湘将军与明州唐老爷也是故友，唐霓来到九嶷，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拜访。

　　韩若非没有异议，世侄女来访，陆家肯定要留下他们住几天，正好可以省了寻客栈投宿的麻烦，至于苍陌就更不会有异议了，反正问他他也不理。

　　日朗风清，天蓝得格外透亮，唐霓极目远眺，深深吸了口气，看上去似乎有那么点无奈。

　　韩若非观察得仔细，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