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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情深不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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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可今日总觉得疲倦嗜睡,照理来说她已有五月身孕,一切都该稳定下来不再有妊娠反应,且从昨日戌时一直睡到巳时,不应再有这样的困倦。自成为秦回的如夫人,她每一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靠着与青媚截然相反的懂事乖巧形象在秦府积累了良好的人缘,甚至因为腹中孩子的关系,秦老夫人待她比待身为正室的青媚更亲厚。秦府上下不喜欢她的只有一人,这点赵可心知肚明,碍于礼数名分,她不能表现出什么,但她原本就是个谨慎人,一觉察到异样立刻差了心腹去请大夫诊治。
“夫人只是思虑过甚,有些精神不济罢了。”大夫将药方递给侍女,“不是什么大事,夫人放心。”
赵可再三确认:“会不会中毒?”
大夫又仔细把了把脉:“不会,夫人身体康健,腹中胎儿也一切安好,只是精神头差些,多多休息就好了。”
赵可彻底放下心来。
贴身侍女将大夫送出门时,大夫犹在谆谆嘱咐:“不可过于劳心,多多休息为上。”
韩若非正靠着外墙思索该怎么把青媚之事瞒过去,正巧撞见老大夫絮絮叨叨侍女唯唯诺诺。韩若非并不认得赵可的贴身侍女,只想着或许有什么可以钻的空子,便多问了句是否府上有人身体不适。
侍女对他很是尊敬:“二夫人只是有些精神不济,劳道长挂心。”
韩若非笑着,意有所指:“精神不济就忙着请大夫,二夫人还真是小心啊。”
侍女柔声应着:“毕竟是秦家长孙,夫人不敢大意的。”
虽与二夫人不过一面之缘,但记得她是精力充沛的面相,不该精神不济到要请大夫的地步啊……韩若非摸摸鼻子:“二夫人既然怀着身孕,就莫要操劳太过了。”
“夫人腹中是秦家长孙,秦家上下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哪里敢让夫人操劳什么呢……”侍女也奇怪,“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不知怎么了特别嗜睡。”
韩若非眉心一动:“二夫人昨日吃过什么特别的么?”
耳濡目染下,侍女不假思索:“若说特别,只有夫人送来的鱼头豆腐汤。”
韩若非拱手一礼,和蔼可亲:“在下粗通医理,可否让在下为二夫人诊治一二?”
婚宴一事,侍女早就暗自担心隐匿秦府的妖怪是不是要对二夫人不利,本就打算送走大夫后去提醒一下二夫人,既然遇上了韩若非,干脆直接将他带去查看查看。
赵可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脸色略微发黄一些,懒懒歪在榻上,眼皮沉沉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
韩若非仔细搭过脉,也的确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房内也一切如常。整个秦府或多或少都有些青媚的气息残留,唯独这个房间,青媚本就不待见,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留下,即便是妖气于人身体有损,如夫人的房间也干净得很不会受到影响。
韩若非观察了会,敏锐地察觉到如夫人面上隐隐有股衰霉之色:“秦府有妖,或许是因为夫人体质过阴,不知二夫人可方便告知生辰?”
赵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
韩若非掐算几下,眉头越拧越紧:“夫人的命格当是苦尽甘来之势,前半生孤苦无依颠沛流离,后半生守得云开福寿双全,身上不该有这等衰败之气。”
“衰败之气?”赵可花容失色,“道长的意思,我……我……”
“此事可大可小。”韩若非沉吟道,“以我现在的道行还没有办法查探究竟是夫人命格被改还是仅仅染上不详之物,不如……”
赵可屏息凝神,将韩若非的低低叮嘱一字不落收入耳中。
一到冬日,青媚就有午睡的习惯,秦府人尽皆知,故而午膳过后,即便有事也无人敢去打搅她。
今日也与往日一样,青媚斜斜歪在美人榻上,身上盖了条羊毛毡,绣有石榴花图案的罗帕蒙在脸上,恍若时光凝止,静静融在午后阳光里。
身边的侍女见没什么事也就退下。
故而无人看到,一团浅浅幽光自青媚身上缓缓逸出,早晨的重云还未散尽,将阳光分割得参差不齐。一线明朗透过窗子,那青光也沾染上金色,悠悠然朝着远处另一个房间飘去。院落里有几人三两成群,却无人注意到那团浅得近乎空气的青光。
赵可也在午睡。
同样的羊毛毡之上还有一层厚重披风护在腹部,赵可睡得安详,平日里略显负担的眉际此刻也全然放松。她原本就生得娇小惹人怜,只是平日里心防太重反显刻意,此时神情放松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青光飘进帷帐,慢慢幻化成人形。青媚一手贴在赵可额上,昨晚的景象再一次出现。青媚缓缓闭上眼,贪婪地汲取着赵可身上柔和光芒,与昨晚一样,吸取柔光的同时身上青光也在一点点减弱,逐渐与柔光相融合。
只需要三次,一次晨,一次午,一次晚,三次之后,尘埃落定再无法回头。
睡梦中的赵可眉间纠结起来,神色似有些痛苦。
青媚未曾迟滞,所有光芒尽数汇于掌心,一点点向着自身流动。
“住手!”床帐被猛地拉开。
青媚一惊,手上动作却没有停,另一手急急结了个防护结界。
韩若非守株待兔许久,见状一手掐诀,一手凝气为剑,霎时有周身万千气流都如同霜雪一般凝成锋刃,铺天盖地地只冲青媚而去。
青媚掌中聚力,防护结界颜色一重深于一重,原本淡去的青色光芒重又鲜明起来,衣袂纷飞帷帐翻动,呼呼风声尖利得简直要刺穿耳膜。
毕竟人妖有别,此时的青媚又是魂体,所有潜力被调动力量不可小觑,且魂体虽然厉害却脆弱,一个不慎就可能被打得魂飞魄散。韩若非心有顾忌,处处制肘。相抗许久,眼看着青媚要吸尽赵可元气,韩若非再不犹豫,身后非夷宝剑出鞘,寒光凛冽一下破开青色防护结界。
青媚踉跄几步,不甘地回望一眼赵可,重又化作青光闪出窗外。
韩若非全力一击非同小可,更何况非夷剑乃是齐云山白羽真人亲手锻造,剑上带着仙灵,平日里从不出鞘故而剑刃上的凌厉杀气蓄酿已久,一旦出手更是势若惊涛难以抵挡。刚刚身魂合一的青媚不敢大意,结阵起煞,盘腿打坐调息。
门外脚步声匆匆而来,韩若非一掌破开房门,非夷剑遥遥指向她。
剑锋寒意扑在面上,青媚额上渗出冷汗,却已起阵不敢妄动。
跟着跑来的还有听到风声的唐霓,见状想去拉韩若非:“这是怎么了?”
韩若非面沉如水:“青媚,你刚答应过我不做任何伤人之事。”
青媚闭着眼抓紧调息:“我既然栽你手里了,要杀就杀。”
剑锋递进一寸,韩若非满眼失望:“我本已打算不再插手,放任你与秦公子一世姻缘,未曾想你竟为一己之私吸他人精神元气窃他人福德,天道再难容你。”
青媚双目微睁,十分平静:“我只想为相公生儿育女。违逆天道算什么,我说过,有舍有得,只要能得到想要的,我什么都能舍。”
非夷剑光华大作,韩若非怒气沉沉:“狐妖青媚,今日我韩若非就替天行道削你修为遣回青丘!”
“咯噔”一声,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滞,三人齐齐望去,却见秦回绊在门槛上,满脸错愕。
“相公……”青媚怔住,一下撤了结界跳下床榻。
“狐妖……”秦回跌跌撞撞后退,“你是狐妖?!”
“相公!”青媚急着去扶他,“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难怪……我道人间怎会有这般灵气逼人的女子……难怪……”秦回白了脸,一把甩开她,“可笑我不辨人妖,被你吸了两年精气,我……怕是时日无多了吧……”
“相公我不曾害过你啊。”青媚拉着他袖子不放,“我没有吸过你的精气,你几次生病还都是我治的啊……我这般喜欢你,怎么会害你呢?”
“花言巧语!”秦回挣了几下,一脸嫌恶,“妖物不都是害人的?你还诓骗我这么久,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青媚垂首:“我是瞒了你身份,但我对你的心意半点都不会有假……你们凡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两年夫妻你还不信我么?”
“不许再提夫妻!”秦回喝道,却有些底气不足,“我秦回有眼无珠,一时鬼迷心窍竟娶了妖物……从今日起你我再无干系,恩断义绝!”
唐霓看不过去,上前一步:“秦公子,别一口一个妖物的,当初喜欢她的不是你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秦回躲到韩若非身后,指着青媚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是狐妖,不是最擅迷惑人心的么?”
青媚傻傻立在那,眼中雾气蒙蒙,在冬日的冷清中结出了露水:“相公……我没有迷惑过你,我们之间……都是出自本心的……”
“闭嘴!”秦回大声,一个劲地催促韩若非,“婚宴上你就险些伤了我孩儿!韩道长,这个妖孽多留一时就多一时风险,还不赶紧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