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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九嶷袁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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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霓本想避过所有人,尤其是陆晼晩和苍陌动不动就拔刀相助却总帮倒忙的,没成想这俩竟迎头碰上;瞒着韩若非则是下意识所为,谁知韩若非也旁观了所有。
唯一庆幸的是,她并不知道韩若非也在。
“哗,原来陆斯言被戴绿帽子了!”宁敷唯恐天下不乱。
“小孩子别乱说话。”韩若非纠正她,“那不叫戴绿帽子。”
“那叫什么?”宁敷来了兴致,“红帽子还是黄帽子?”
韩若非揉揉额角:“算了。”
这边厢韩若非和宁敷传音入密聊得开心,那边厢陆晼晩哑口无言,陆斯言拍了板,唐陆两家婚约作罢,急急拖着妹妹跑了。
只剩下唐霓和苍陌。
安静了许久,唐霓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弹琴的时候。”少年侧身站得笔直,有朵云飘来挡住光线,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唐霓郁闷,这么远还能听到琴声,看来真是估计不足。
苍陌忽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你能想起这首曲子,一定也会想起我来,”
“可……”唐霓摸不着头脑,“这是我从小学的,我当然记得啊。”
苍陌执拗地摇头:“不对。”
唐霓明智地放弃探究,像哄自家妹妹那样哄他:“好了,你们修道之人不是万事看机缘么?机缘到了我或许就想起来啦。”
苍陌目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缓缓凑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带着海水味道的气息与微凉的手指一同移动,抚过她深入浅出的眉,抚过她因惊讶大睁的双眼,抚过线条柔和的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唐霓一颤,本能地扬起手。
“没以前好看”苍陌的话音和巴掌声一同落下,二人俱愣。
“你说什么?”
“你又打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迷惑,一委屈。
“喂喂喂你媳妇被调戏了!”宁敷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树,兴奋地拉着韩若非蹦蹦跳跳。
韩若非瞪她:“不许乱说,女儿家的,名声要紧。”
宁敷指指:“她自己说的啊。”
韩若非捏捏眉心,唐陆两家都明知唐霓与陆斯言并非良配,贸贸然退婚唐家的面子往哪搁,但若是报恩而退众人只会认为唐家有情有义陆家通情达理,于两家名声全然无碍,而自己是个道士,若坚决不肯娶亲,唐家也不会硬逼着自己沾染红尘,只要唐家小姐身体能好,多守个两年另嫁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真不愧是商贾之家,一石二鸟,干脆别姓唐姓狐算了。
然而,韩若非没算进去的是,唐老爷是真想招他为婿,临行前也交代了唐霓,唐霓自作主张没有透露半分,本打算悄悄解决了陆斯言再行打算,谁知还来得及没动作就遇上陆斯言的荒唐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苍陌,一路来承你照拂,唐霓很是感激。”另一边,唐霓像被点着了火,气得无语伦次,“先前记不清楚是我的过错,但前几日我已明言你我从前并未见过或许你认错了人……即便、即便没有认错,就能如此轻薄故交?”
苍陌迷惑地眨眼:“你不轻。”
唐霓真的怒了:“你少避重就轻的!我不知道你来自扶桑还是琉球,但既然来了我朝就该入乡随俗!你们那的女子就能如此随意?”
苍陌想了想,似乎明白问题在哪:“对不起。”
“……”唐霓深深吸气。
“我不知道怎么入乡随俗,你教我。”
“…………”唐霓按住额,“或许你真是认错人了。”
苍陌肯定道:“不会。”
唐霓叹气:“但我不记得几时打过你。”
苍陌目光渺远:“很久以前。”
说了等于没说。唐霓无力:“入乡随俗第一课,男女授受不亲,今后不得随意触碰女孩子。”
“嗯。”苍陌应得干脆,不得随意,事出有因就可以了,刚才就是事出有因。
学生的态度太好,当先生的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眼看又要冷场,唐霓当机立断逃之夭夭。
苍陌在原地顿了顿,一双眼扫过偏院内几株腊梅,几竿修竹,精准无比地落到为十八年生香樟树树冠所覆盖、并不起眼的角落,正好与隐藏了身形的韩若非目光交汇。
已经耽搁了几天,次日一早韩若非三人便告辞。九嶷郡因背靠九嶷山而得名,这九嶷山又称苍梧山,乃是道家名山,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传说是舜帝下葬之所,故而灵气充盈,极适于结庐修行。
那出了名的怪脾气杂学大家袁周先生便是隐居于此。
袁周年少成名,非僧非道,不参禅不礼佛,但佛学道学均有涉猎,医术法术皆有修行,行事不羁,降妖除魔当杀则杀从不顾忌什么,凡人生老病死也从不滥施怜悯。修行几十年,自己创了个学派称“缘”,帮你忙是缘,不理你是缘,看你不惯揍一顿也是缘,世间万物万事仅仅讲究个合我眼缘否合我心缘否合天地机缘否。
所以你们大中午的晒在太阳底下也是机缘罢了。
不知哪里弄来的银杏矮枫杂植在一起,往内便是一大片翠竹,目测约有几千竿,银杏枝高叶少,挡不住半丝半缕日头,矮枫不过比肩高,枫叶小巧,连当个扇子也不能。唐霓欲往竹林去遮遮阳,那些银杏矮枫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总能挡住去路,转来转去竹林分明尽在眼前却像是大漠中的海市蜃楼可望不可及。
“这莫不是阵法?”
唐霓求助地望向韩若非,而后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嘴角斜斜挑起甚至有些报仇雪恨的架势。
“丹枫百扇阵,这么多年还是这个,袁先生还真是给我省心!”韩若非面上轻松,一手正拼命掐指计算。
唐霓恍然记起,以前在书上见过,有时候他们修道之人的掐指一算不过是没有算盘,拿手指当算盘罢了,但毕竟不是真算盘,所以算错也是时常有之。眼前这个阵看起来很复杂,看韩若非那个专注的样子怕是更容易算错,唐霓在包袱中翻了半天,递过去一个精巧的白玉小算盘。
韩若非神情僵了一僵:“你出门还带这个?”
唐霓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算学一直学得不好,也不喜欢打算盘,本想着路上可能有盘缠不济的时候,这个做得精巧,或许能抵一阵。”
出门还不忘带上时刻准备卖掉,这是有多大仇啊。韩若非腹诽几句,修长好看的手指上下拨动,当真噼里啪啦打起来。
算了好一阵,韩若非眉头渐渐皱紧:“不对……算的结果没错,但那里绝不可能,到底是……”
日头已移至头顶,初冬的太阳直直晒着头顶,同样能感到一阵火辣辣。韩若非心下着急,正准备拔剑招呼苍陌硬闯,忽一眼瞥见唐霓脚下影子已缩至最短。思路豁然明朗,双眉一下舒缓:“我道这么多年不改阵法不是袁先生的性子,原来是加了一味时辰。”
韩若非以自己为轴心,拿着小算盘比了比太阳高度与角度,又结合了银杏矮枫与竹林的排列,仿佛又回到了少时拜师学艺的时候,三道算学题同时呈现在眼前,手中算盘不停,心中计算未滞,片刻,他抬起头,遥遥指着一个方向无比笃定:“苍陌,砍那棵矮枫。”
苍陌二话不说抬掌就拍。
“住手!”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吓得唐霓险些软了腿。
韩若非恭恭敬敬一礼:“袁先生。”
脚下传送法阵退去,袁周一身青衫,连带着脸色也发青:“混账小子,你解了阵进来就是,毁我灵阵作甚!”
韩若非一脸无辜:“晚辈岂敢真毁先生耗费二十年心力完成的灵阵,只是若非如此,恐怕见不到先生。”
袁周哼一声:“你不过是计较当年老夫没买你的账。”
“不敢。”韩若非笑得温良,“只是晚辈年轻不懂事,只怕又有那句话说得不大中听惹得先生闭门谢客,只能用些粗暴法子引先生出来再说。”
袁周自知理亏,说话不再那么有底气:“你家这仗势欺人的事做太多,老夫不过以常理踱之。”
“自然自然。”韩若非顺着道,“先生行事皆有依有据,晚辈岂敢有所不满。”
你刚才还在威胁破坏人家法阵……唐霓张了张嘴,没出声。
袁周负手引着他们往里走:“小子,来找老夫做什么!”
韩若非把唐霓推到跟前:“麻烦先生看看这位姑娘是何病症。”
袁周脸黑:“看病找郎中去!休找老夫!”
唐霓见周围多是枫、竹,竹林中央的小木楼后有两株松柏,楼旁栽着菊梅,足见主人偏爱岁寒的花木。从袁周的几句话推断他多半同松菊梅一般一副傲骨,对自己的心血之作极为满意也极为珍视。对付自傲的人请将不如激将,唐霓微微一笑,矮身一礼:“唐霓本也觉得区区小病不必劳烦袁先生,我明州城虽小,名医却也不少,未必全然不行,袁先生既不愿,我们打道回府就是。”
袁周扫她一眼:“明州城距此两千六百余里。”
唐霓理理鬓角,淡然道:“唐霓自小就听闻九嶷袁先生有通天之能,所谓闻名不如见面,故千里迢迢赶来,如今已如愿以偿见到先生,唐霓再无遗憾,先生不必挂怀。”
袁周显然捕捉到了重点:“你在明州城也听说过老夫?”
“幼时听的故事罢了。”唐霓转向韩若非,“多谢韩道长不辞辛苦将唐霓带来九嶷。虽然道长说这神魂之症非袁先生不可,唐霓却不信,烦请道长受累带唐霓走一趟齐云山等白羽真人出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