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之樱花宣言》阿醪

4、布偶

　　“这叫幽闭恐惧症，幼儿时被独自放在黑暗里，嚎哭后无人救助，片刻后会因惊吓而昏厥。”
　　夫人把他从橱柜里抱出来，平放在案几上，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案几下长长的腿。
　　“放到床上去吧，夫人？”病人苍白的脸，没有呼吸。
　　“他要看到光，看到光亮才行。这里有月亮。”
　　是啊，这是整个屋子里最明亮的地方。
　　此处，就是窗口处一只水盆里，一只大大的月亮映在里面，像只大镜子。
　　夫人抚那孩子的胸口和后背。
　　我惊叫：“有呼吸了，活过来了。”

　　“你把那窗口上的人偶拿来。”夫人叫。
　　我回头，再看那窗口上的小鬼头，才发现自己眼瞎，那不就是个布偶吗？放在檐下，下面缚个铃铛，在风里庆铃庆铃的响。
　　我踩了椅子上去从窗口摘下来，放在手里，它只不过比平日里见的略丑而已，可方才我却差点儿被它吓死。
　　“我明明看到那月亮消失的。”
　　“那孩子就用的这招来吓你的。那玩偶挡住了月亮，可月光还在啊。”
　　“幽闭恐惧症是见不得没光的！”
　　我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唐狄仁杰。
　　夫人拿过我手上的布偶，在手里把玩了半晌，叹了口气，才抬头笑笑说：
　　“是啊，他怕黑暗和密闭空间。”

　　一阵阵的喘咳后，那孩子在睡梦里。大叫：“别走，我不要一个人。”
　　叫声和抽搐中，他终于醒来。
　　月色清辉间，那是怎样一双眼睛，让人心悸后再也忘不掉。
　　它在夫人的怀里，月光洒在他白玉般的脸上，瞬间那月光也黯然失色。
　　“不会死，不会消失，不离开你，你不是一个人。”夫人温柔的答。
　　那孩子竟然平静了下来，再不挣扎，有一个瞬间，幻觉那孩子不是躺在她怀里，而是依偎。
　　“你是谁？”他问。
　　“来接你的人，来接你走出黑暗的人。”她答。

　　各位看客，你们敢说这不是文学院男女生在对哈姆雷特台词吗？
　　但其实，外面已经开始上演水漫金山了。

　　“闪开，违抗大奥者杀无赦！”那分明是大奥总管阿四的公哑嗓。
　　“大总管，那是间鬼屋，进入者暴死，没一个活着出来的。”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
　　戏院老鸨？
　　“新娘子是有儿子的，她倒是把自己打扮成大花姑娘，其实早就是拖着油瓶的半老徐娘。”另一个尖嗓子女人的声音。
　　声音未落，一群人哄笑。
　　“儿子是有的，早就死了。”一个低而有力的女声答道，新娘子？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尸首在哪里？怎么见你成天笑着，没见有个泪影。”尖嗓子逼问。
　　然后是两个女人扭在一起嘶打和尖叫声。
　　这些声音中，登楼的脚步声最重，越来越重。终于停在门口。
　　“开门，我倒要会会这个厉鬼，看它生得什么模样。”阿四喊。
　　紧锁的门瞬间被刀砍脚踹，一干人等，杀将进来。
　　四围的火把，把鬼屋照得通亮。

　　“哪里有鬼？”那个尖嗓子的女人立在当场，斗志昂扬。
　　“哪里有人？”那个低而有力的女人靠在门上，松了口气。
　　“翻！”总管阿四一个字后，尘土飞扬。
　　“大总管，在这里。”一个兵丁打开橱柜。
　　那孩子从另一阵昏厥中醒来，倒着气的功夫已经被人拎小鸡样摔在当场。
　　头发披散，衣衫褴褛。粉红色绸裙，四月里，薄薄的一件。

　　众人退散，那阿四走将过来，拂开那披散的乱发。
　　“怎么是个女孩？”旁边的兵丁失望的说。
　　“夕颜，你的儿子你可认得？”阿四抚住那孩子的下巴。
　　“我的儿子早就死了。”那靠在门上的女人声音虚脱。
　　“我不是……她的儿子。”那孩子倒着气，挣扎着答。

　　“可惜这幅样子，拔皮变鬼怕也认识。”阿四的面部横肉上浮起一阵冷笑。
　　那女人和那孩子都不答，怔在那里。
　　阿四仰头对虚空说：“是人是鬼都没有关系。有人来抓人，有人来探鬼，各得其所，各自方便。只因为将军圣谕，总要个皆大欢喜不是？”
　　他知道我和夫人来？他怎么知道的？
　　“大总管，这话正是，这话正是。”旁边的老鸨忙不跌的说。
　　“将军让我来办这个酒，来拿这两个人，都是你怡春院几辈子修来的福。至于之后的事情，管住嘴，也就保住了命。”
　　“是，是。”
　　那阿四俯下身，抱起那瑟瑟发抖的孩子：“拿人，收队。”
　　那母亲还穿着朱红嫁衣，此时被一个兵丁反背在肩上，象个货品一样抗下楼去。
　　那孩子不愿见这景象，紧闭了眼，怀里抱紧了一样东西。
　　阿四几次夺也没夺下来。
　　那是个布偶，脸上有几颗雀斑，狰狞着牙齿，在一簇簇的人影里暗笑。

　　我和夫人被藏在橱柜的夹层里。
　　一切来的太快了。
　　只能听任这孩子的安排。他把我们一人一边藏进去，又两边各塞进两个夹被。
　　“拉我进来。”孩子有气无力的喊。
　　忙完这些这孩子要进来却怎么也爬不进来。
　　我们一人一手拉他进来。
　　三个人，两个被，挤在一起。
　　“我要关门了，别害怕，我不是鬼。”
　　他呵呵的笑，天使样的笑。
　　门关处，黑暗袭来。
　　那孩子挣扎着，痛苦的呻吟着，因窒息挣扎的身体。
　　只一会儿功夫，那身体由僵直变成绵软，再无声息。
　　黑暗里，我开始害怕。不是害怕外面冲进来的手持利刃的官兵，甚至不害怕我和夫人被总管阿四发现。
　　我害怕，这个小鬼真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