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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劫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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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公主待嫁之身,不能见陌生男子。那日进城后便直接去了容王别院,一直不曾出来。什么事只交给严绍做主,待严绍把仆从,官兵都安排好,这才拟定了行程。
余君领着虎贲军静立在门外,远远的看见严绍护着公主朝门外走来。这公主穿着那日的大红嫁衣,头上蒙着红纱,由喜娘扶着,端着身子,亦步亦趋。待他们走近,余君才上前行礼,“末将参见公主。”
“公主,这是容王爷特意派来护送公主銮驾的余将军。”严绍为公主介绍。
但见公主微微福了福身,并不多言。上了撵车,也是一派泰然。
余君带着虎贲军护在公主銮驾的两侧。严绍则神思不属的在阵前打头。
傍晚时分,路程尚远,严绍见大队人困马乏,便下令休整。一队人浩浩荡荡,停在路边。这处地势平坦,官道两旁是密密的芦苇荡,足有一人多高。傍晚温度适宜,还带着徐徐的风,将芦苇荡吹的摇曳多姿。
余君正要走到余君跟前商量明日行程,不料芦苇荡边突然闪过一个身影,余君听那响动,猛然记起那日的字条,心道,“果然来了!”他一个纵身,折到公主驾前,大喝一声,“护驾!”三十几个虎贲士兵立时将銮驾合围。虎贲军乃容王精锐部队,战士们个个身经百战,以一当十,此时正严阵以待,数十兵刃在夜色中泛着阴冷的寒光。銮驾里没什么响动,倒是其他人被他这一声吓得不轻。
余君朝严绍使一眼色,严绍领会,立即吩咐众人聚拢,又令属下几队士兵分头向芦苇荡扫荡。这时,天色已近昏暗,芦苇荡又密,几趟下来,士兵们苦寻无果。
严绍捋了捋眉毛,将领头的副将叫过来,小声吩咐几句。那副将领命后,着人给士兵们各发了一柄火把,顺着路的方向,在芦苇荡各处点火。天气干燥,傍晚时又有风,不多时,这芦苇荡便哔哔啵啵的着了,一时火借风势,风助火起,半边天都叫火点的亮堂堂。
只见那烧着的芦苇荡中突然窜蹦出几十人影,被火势逼的无处藏身,要跳进芦苇荡后的河里,哪知一跃身便被早已埋伏的士兵砍杀。有些执着剑朝路中的队伍杀将过来,严绍忙调了人阻止。原本静谧的官道上喊杀声四起。
刺客身手不凡,又极有策略,果然早有预谋!
“陆凡,秦远,你二人各带十人去协助严大人!”余君皱眉吩咐,突起的喊杀声惊了拉车的马,四匹白马躁动不安,马车摇摇晃晃,险些把里边儿的新娘颠出车来。余君飞身到车前,双手一拉缰绳,硬是将发狂的马匹制服了。他转身对着车窗道,“请公主殿下放心,末将与严大人必护得公主周全。”
“有劳余大人跟严大人了,本宫自然安心!”唐晔涵声音轻飘飘的,让余君猛地一怔,没想到公主居然开口了。
余君站在撵车上,身在高处,只见严绍那方与刺客相持不下,普通的士兵根本不是这些刺客的对手,好在刚刚调了两拨人周旋,那些刺客只被严绍缠住,一时也脱不开身。
这芦苇荡后是一处荷塘,微波荡漾,碎了一池月光。不对!河里有人!余君心下一惊,果然,就在双方打的胶着之时,那原本平静的河中忽然溅起水花,扑腾扑腾,竟是埋伏在水中的刺客!那些刺客从水中跃起,直冲到官道上,又将他们围了起来。
严绍那厢大批人马被困住,余君手头仅剩十余人,势力单薄,刺客便一股脑的都来攻击公主车撵。剩下的虎贲军虽个个骁勇,但对方有备而来,人越来越多,渐渐的便有些吃力。
余君心里一合计,跨步到车前,对着公主道,“殿下,情势危急,我带你冲出去!”不等公主开口,便驾上马车,扬鞭一挥,那銮驾晃晃悠悠冲出刺客的包围,留下虎贲军与对方缠斗。
众人不防马车突然冲撞,纷纷向一边避让,到叫他冲出来一条路。
刺客要追,严绍大喝一声,“弟兄们,围起来!”原本被打得四散的人群,迅速聚拢。第一批刺客遭了火攻,已伤的七七八八,那些水里来的,又全聚在一处围攻公主,严绍这才下令,在外侧又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刺客合围在里面。
刺客们眼见处于被动,变换了阵势要突围,不想眼前一花,只见漫天的白色粉末撒过来,落在刺客身上,那几十个水里来的,登时像着魔一般,大叫着扔下兵刃,撕扯自己,有的滚到地上,似难忍痛楚,不停的翻腾;有的衣服被撕破,竟又用手抓挠身子,像是生生要揭掉一层皮,皮肤也是红肿不堪,仔细一瞧,竟还生了泡,冒着烟!
一场恶战尚未结束便变成了修罗场。严绍看着那些疼的在地上打滚的黑衣人们,轻轻喟叹,“啧啧,天女散花,还挺残忍。”石灰粉遇水生热,那些刺客身上的水迹尚未干透,这回,可不就是烧的他们百爪挠心呢!
严绍上马,朝余君奔逃的方向瞄了一眼,对着束手就擒的刺客们:“剩下的,带回去!”
“严大人!这是个女的!”
余君驾着公主銮驾出了官道,闯进路边农家的大片麦田。微微顿了顿,“殿下,这车太大,不好进山,我们得步行!”
“好!”本就轻薄的帷幔被撩开。路上颠簸,唐晔涵将盖头取了下来,连凤冠、首饰也摘了,只一身红衣便下了车。一路颠簸,公主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下了车身子还微微发抖,面上汗津津的,几丝碎发粘在侧脸颊上。稍稍站定,便侧过身来对着余君。
陈国公主身份尊贵,况且对方又是前来联姻的待嫁之女,毕竟君臣之别,男女之妨,余君立在一旁,想着不好与她对视,便垂下眼睑,恭谨道:“殿下,那些刺客看来早有埋伏,眼下被严大人拖住,咱们先在这里休整一下,等到明天直接去钦州府,再想办法与严大人联系,如何?”
公主没有表示,余君眼睛朝下,看不清公主的脸,不知公主是个什么意思。他略等了等,仍旧没有人回答。
余君疑惑了,抬头望向唐晔涵,却见那陈国公主一双杏眼看着自己,余君对上那晦涩不明的目光,心里没来由的一惊。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下了车,惊魂甫定,那张原应白皙的脸微微泛红,公主抿着嘴,呼吸也不算平稳,只是脸上无悲无喜,无惊无惧,那双眼睛定定的将他看着,平静无波,他甚至可以在她的明眸中看到自己略略惊疑的表情。
红衣女子被朦胧的月色笼罩,竟让他觉出一种柔和的美。余君看着这盯着自己的公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有些慢。
那公主似未察觉,仍旧看着这个皱眉的副将。余君惊觉自己失态,刚要再次提醒,只见唐晔涵竟上前一步,抬起手朝自己伸过来。他两人说话间站的并不远,这么一走近,根本一臂之隔都不到了,余君眼见公主纤细如葱的嫩指到眼前,有意无意的掠过自己带着汗渍和灰尘的脸!惊得忙要侧身躲避,那公主的手却顺势而下,指着惊慌的将军的左肩道:“余大人,你受伤了。”
原来是指肩上的伤!余君暗叹口气,“不碍事,劳公主挂心,待找到休息的地方,上点儿药便好了。”
公主“嗯”过一声,便不再说话,转身朝山林走去,可恍然间,余君竟觉得自己看到了,那转身错落的瞬间,女子嘴角勾起的淡淡笑意!
竟叫他微微有些不安!
待进了山林,余君拣了柴生火,时辰有些晚了,气温降了下来,生了火两人围在火边,稍稍暖些。
余君肩上的血越流越多,逃的时候十分匆忙,连肩上被刺了一剑都未发觉。血有些发黑,粘在衣服上,并不好涂药,余君憋着气,用力一扯,将肩上的衣料撕开,破碎的布料黏着血污,扯着皮肉,疼的余君闷哼一声。
唐晔涵坐到余君身边,道:“把药给我,我来帮你涂。”
余君迟疑一下,将腰间的匕首递给唐晔涵,“有劳公主,先将我肩上的腐肉剔去。”
唐晔涵接过匕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这是我随身带的安神丸,你吃下,能稍缓疼痛。”
余君扯出酒壶,刚要说“喝两口酒就可以”,就见唐晔涵一把夺过,揭了酒塞子,将酒淋到匕首上消毒,又从自己红色的褶裙上撕下一截,拿酒浸湿了,细细地擦余君肩上已经暗红的剑伤。
余君咂咂嘴,一壶竹叶青就这么没了,无奈将安神丸咽下,只觉身体确实畅快不少。擦干净了血迹,唐晔涵轻声说道,“忍着点。”那声音果断、干脆,还有一丝命令。余君暗笑,果真是个公主!
虽是叫他忍着,公主殿下手法却很熟,没有让余君太难过。“幸好那剑上没毒,不然还挺麻烦。”唐晔涵松了口气。一转头,却见余君微微皱着眉看自己,是不解,是研判。
公主噗的笑出声,“很惊讶?我可也是拜过师傅的呢!”
她笑了!
刚刚略转头便看到她认真专注的神情,眨眼间,却绽放出这么美丽的笑容!就像暗夜开放的夜昙花,突然就叫他看到了绝美的绚烂。那清瘦白皙的脸上映着忽明忽暗的篝火,好像那笑容里都有种温暖,看的余君竟挪不开眼了。
确实呆了一呆,可余君毕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多谢公主殿下,下官铭感于心。”
那公主见他如此,略顿了顿,神色敛住,又恢复一派泰然,“嗯!”唐晔涵往边上移了移,将匕首还给余君,“余大人的伤还要多加小心,虽没有毒,但这一剑也不轻。早些休息吧,明早赶路。”
“是!”余君应下之后便闭目不言。
林中簌簌有声,很急,不是风声!
有人来了!可余君觉得自己脑袋沉沉的,竟有些嗜睡!怎么回事?“公主!公主殿下……”他有些急,可口中竟讷讷不能语。
林中果然闪过十几个黑衣身影。余君握了握手中的剑,晕过去的瞬间,却恍惚听见刚刚那轻灵的声音,带着欣喜和急切,喊了谁一声——“师兄!”
严绍看着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始终一言不发的女子,无名指轻轻的掠了一下眉毛。端起酒杯,漫不经心的走到她面前。“姑娘这样可不好,既不告诉小生芳名,竟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么?”
那女子梗着脖子不说话。严绍放下酒杯,伸手捏住女刺客的下巴,逼得她与他平视。这个刺客应该是藏在芦苇荡中那一批,身上不见水迹,沾着石灰粉,还有一股糊味儿,脸上也是,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若不是抓的时候她头发散了,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女的。严绍看着,竟笑出声来。
“大人!”士兵抬了两个人进来,严绍摆摆手,侧过身,似是特意要让这女子看见。果然,这女刺客僵硬着身子瞥眼一看,骇得叫出声来!原来是被石灰粉撒了的水中刺客!那两具尸体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了,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有抓痕,有剑痕,有的地方皮外翻着,有的已经见了骨头,还有的地方遍布破了的留着脓血的水泡!
“我给落汤鸡加了点儿佐料,他俩就这样了,”严绍走过去,蹬了一下其中一具尸体,那尸体跟散了架似的四散开来,圆滚滚的头竟还滚到了女刺客的脚边!惊得她忙缩起脚,扭着身子缩到一边。却见严绍又走过来,抬手抚着她的脸,“还好你身上没有水,不然,可不就毁了这张脸么?”严绍弯起嘴角,“说到这儿,我倒是想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儿呢,嗯?”嘴上说着,一摆手又吩咐人下去,不一会儿,士兵拎了一个桶进来,女刺客见那桶里叮里咣啷,登时气息都弱了!无奈下巴又被捏住。
严绍看着这女子,明明都怕成这样了,却还死命的撑,那眼神倔强、愤恨,怎么,怎么还有一丝委屈?
那女子磨磨牙,慢慢吐出字来:“你!变!态!”说完,还瞪着严绍!
“姑娘,不要这样,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怎么还由着性子叫我呢?姑娘不愿意说,我都不勉强了,如今只想一睹芳容,竟也不许么?”严绍手端着杯子,只用手背摩挲这女子光滑的皮肤。
哪知,这女子突然转头,对着严绍的手就是一口,严绍惊得“咣啷”一声,酒杯都掉在地上,却怎么也甩不脱,只疼的大叫!门外的士兵听到了闯进来,合力把女刺客摁住,强行掰开她的嘴,严绍这才看到自己的手背,已经见了红,血还不停的往下滴。严绍扯出方帕子捂住手背,直疼的头顶冒汗!
那女子却还对着严绍骂道:“淫贼!色鬼!混蛋!”两个士兵都不好意思了——严大人干了什么?
严绍无力的摁着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罢了罢了,给她洗干净点儿!”
“是!”士兵给女刺客塞了块粗布在嘴里,转身去拎那个桶!
女刺客顿觉腿都软了,想叫却叫不出声,只骇得泪水在眼眶里转。
严绍在门外,还是能听到些声响,想那女子的表情,还真是有意思。捂着自己的新伤口,他竟又笑了出来。
桶倾泻而下,女子惊魂未定,便已经结束了。努力的眨眨眼,扭着身子动了动,没有冒烟、没有气泡、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无比,生不如死。只是,眼睛有些睁不开,呼吸有点儿困难,身上似乎还,粘嗒嗒的。
凑着鼻子闻了闻,这不是水,是菜油!
严绍见两个士兵出来,便吩咐等候的侍女进去给那女刺客洗漱更衣。这时,副将近前,躬身说道,“严大人,找到殿下的銮驾了,只是,公主和余将军……不知所踪……”
严绍闻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下去吧,此事不可泄露,咱们暂时安顿在这儿。过几日再上路。”那副将心中打鼓,送亲连新娘子都丢了,差事办不好,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越想心中越怕,但见严大人虽面色凝重,却也并不心急,当下不敢妄言,转身退下了。哪知走了几步,却又被严绍叫住。
副将附耳过来,严绍低声吩咐几句,只见那汉子惊得一时语塞,也顾不得上司下属的尊卑,直瞪着眼睛望着这面色如常的严大人,“这这这……”饶是“这、那”了半天,也没下文。良久,他见严绍主意已定,无法更改,便慢慢恢复了神色,沉着气艰难的拱手道,“末将遵令。”这才转身下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