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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匪 ...

  •   苍叠山地处滇南,虽与陈国相连,但山多起伏,颠簸崎岖,山民多打猎为生,鲜与外界沟通,五十多年前修了官道,多少方便山民下山,做些以物易物的营生。
      山路难走,官道上人也不多。连带着路边的茶寮生意也不好,小二百无聊赖,舀了两碗水兑进酒缸里,又拿瓢搅了搅。抬起眼,看见远远的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这天儿晴了几日,路上风尘大,小二知道,又是赶路的来了。
      果然,由远及近,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到茶寮附近便缓下来,赶路的车把式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未及走近,小二便迎上去:“客官,您要点儿什么,一路辛苦,要不给您上二两酒解解渴?”那汉子斜觑一眼,并不搭话,随手将缰绳一甩,抬脚走进茶寮,小二无奈,跟上前来,赔笑道:“这位爷,您坐着歇会儿,马车我给您栓到后头?”说着,眼瞟到几步外的马车上。
      “不必了,爷急着赶路。你赶紧给爷准备些馒头熟食,酒水也要一些。”说罢,瞪圆的眼睛环视四周,这时正过了晌午,歇脚吃喝的人也不多,只三个穿着短打的年轻人在一旁喝酒,看样子像是附近打猎的年轻小伙。
      “好嘞,爷您稍后!这就来啦!”小二涎着笑脸退下了。那壮汉自个儿坐了一会儿,与旁边小伙攀谈起来,“各位,兄弟向您几位打听个事儿,哥哥我遇着急事要赶往云州,官道太远,这附近是否有近道可在两日之内到云州的?”
      其中一个蓝葛布的小伙眉眼含笑,“这位大哥,官道虽远,到底好走也安全些,这些年来,世道不好,苍叠山也有些流寇悍匪,杀人越货的勾当,也是有的,若不是火烧眉毛,最好不要贪了近啊!”
      那汉子心急道:“不瞒兄弟,我家小姐出门省亲,哪知老爷新丧,这赶着回去奔丧,真是不能耽搁了!”
      蓝葛布的小伙面色一凝,拱手道,“这确是等不得了,大哥你看,再往前二里,出了官道,便是山路,官道多平缓,绕着山走,山路是不好走,但过了这山头,能省一日的路程。”壮汉刚要道谢,那小伙又说,“只是山里也危险,吃人的畜生不说了,占山为王的绿林,可不好对付。”
      这时,小二拿着吃食上前,“爷,您的东西。”壮汉接过手来,略一沉吟,朝蓝衣少年道了声谢,抬步往马车走去。
      马车的帏裳掀开一个小缝,伸出一双细嫩的手,接过汉子手里的吃食。那壮汉腾出手,一跃跳上马车,勒住缰绳,招呼一声,“驾!”,马儿应声而起,又卷起一路风尘。
      留下茶寮里的众人,各怀心事。
      “掌柜的,看来这次的货不错!瞅那马车上的帘儿都是丝绸的呢。”小二在掌柜耳边提醒道。“嗯,剩子你脚程快,去给当家的报个信儿,提前准备着,说不定是只肥羊。”掌柜的四十多了,两眼泛着精光,“小心着点儿,莫走了风声。”说罢眼瞟了瞟正吃着酒的年轻人。“明白,这就去了。”得了准儿,小二绕到后门,往山林里去了。
      “诶,饶是我提醒的这么明显,还是不听劝啊,看来是免不了这劫难了。”刚与壮汉搭话的蓝衣少年不禁叹息。掌柜的跟小二的声音虽小,练武的人却是耳力极好,刚刚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拉的落进了旁边三人的耳朵。
      “爷,您看这怎么办?”蓝衣对面坐着的少年尚显稚嫩,只不过十四五岁,正和蓝衣少年一起望着坐在中间的褐衣少年,询问道。
      这褐衣少年看来二十出头,约莫是三人里年纪最大的,刚放下酒碗,微一皱眉,抬眼看了看蓝衣少年,道:“你也说了,人家都不怕,你怕个什么,既然那厮着急,那便让他代我们探探路吧。”身边的两人听后不语,表示同意。
      “歇了这么久,该上路了。”说罢,这褐衣少爷站起身,手里掂着枚铜板,腕稍用力,将铜板击到旁边的酒缸上,陶制的酒缸上铿然被砸出个洞,汩汩的流出酒来,却甚隐秘,不易察觉。
      “掺了这么多水,一点儿酒味儿都没了,白费我一个铜板。”褐衣少年指了指店小二刚出走的方向,领步去了。剩下两人拿了随身的短刀弓箭,将刚刚猎来的獐子拎了,跟上前去。

      山路着实不好走,尤其是入了夜,更是颠簸难行,马车速度不得不稍慢下来。
      “卢四,到哪儿了?”马车上传来个女孩儿的声音,颤巍巍的,看来被这山路折磨的够呛。
      “茶寮的乡亲说,这就是近道,过了这个山头,能省一天的路程,这么算,明天晌午就能到云州了。让小姐放心,保管误不了事儿。”赶车的卢四眼睛紧紧盯着前路,分辨方向,一边应着车里丫鬟的问话。
      马车继续颠簸着,一时没了人声。可走了没一会儿,卢四的耳朵竖了起来。林子里窸窸窣窣,一霎间火光四起,照的原本黑漆漆的山林登时如白昼一般,晃得卢四忙拿手挡了眼。
      原以为四周都是鸟兽的声响,不想仔细看时,十多个壮汉拿着火把,把受了惊停下的马车围了个透。卢四心道,“奶奶的,果真是遇着山贼了。”
      稍一定神,卢四下马车,依次打量众人,站在众人前头,一个身材魁梧,背手而立的中年男人,蓄着络腮胡子,也不拿火把,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马车。
      卢四心里一紧,朝着他拱手作揖,“各位好汉,兄弟我夜里赶路,不想冲撞了众位,我这边儿给大伙赔礼了,有什么需要,大伙尽管说,都是自己人,切莫伤了和气不是!?”一边说着,却伸手去摸别在腰后的哨棒,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了那人望着帏裳的目光。
      “你这话说的有意思,敢情打劫的跟被劫的原是自己人,既如此,那就让车里的姑娘下来,让兄弟们瞧瞧,回了寨子,好好的做自己人可好?”说话的,是站在络腮胡子旁边儿的茶寮小二——剩子,原来他上山报信儿,就一直呆在当家的身边,等着卢四驾马车羊入虎口。
      剩子这么一开口,这十几个年轻后生哄笑起来,当家的络腮胡子,却还一瞬不瞬的盯着马车。卢四见他们这么调笑,登时气血上涌,脸红一阵白一阵,奈何力量悬殊,对方人多势众,当下也不敢妄动。
      当家的不说话,后生们再心急,也不敢擅自冲上马车,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一时间,只听的夜里寒风刮擦树叶的声音。
      马车里似有声响,卢四附耳到帏裳边儿,一会儿功夫,他得了主子的令,接了包裹,又转头对着这当家的说道,“各位山里讨生活不容易,这是我这车里所有的盘缠,连带着我家小姐的首饰细软,请各位行个方便,放我家小姐回家看望老父吧。”说罢也不敢近前,将那包裹扔到那当家的大胡子脚边。
      “哈哈,姑娘如此抬爱,庞某岂有不当面酬谢之理?”原是等着车里的富家小姐自己战战兢兢出来求饶,哪知这车里的女子直至现在仍是处变不惊,甚至颇有气势。庞瑾便生了兴趣,将她一军。
      卢四脸都绿了,看来真是遇上不要脸的悍匪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思忖着该驾上车,冲出重围的时候,卢四听到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当着我的面,你要如何酬谢?”说话间,帏裳打开,缓步走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立在马车边。扫视众人。
      庞瑾不由深吸一口气,这女子着淡紫色的褶裙,上身是白底绡花的衫子,身上首饰不多,自有一股清冷之气,不能近前。
      月色稀薄,庞瑾借着身边的火把打量着不远处站着的女子,四周寂静,年轻后生们也被这女子骇住,娥眉淡扫,只一双眼丝毫不见惧色,直直盯着庞瑾,手下们都望着似在对峙的两人,不敢吱声。
      那双眼睛,映着清冷的月光和莹莹的星火,直看到人心里去,反而勾起人心里淡淡的惶惑,庞瑾愣神,竟一时在小姑娘面前失了分寸。
      “姑娘,众位兄弟刚说了,请姑娘到咱们寨子一聚,略尽地主之谊,姑娘可得给这个面子,不然我这当家的,脸上可不好看啊。”庞瑾定定神,拿出山寨当家的派头来。
      “小女子初初到此,寨主盛情,却之不恭。”那姑娘不卑不亢,应声答道。
      “小姐,别去啊。”一旁十五六岁的丫鬟心里一急,扯住小姐紫色的裙摆。
      卢四早慌了神儿,跟众位爷们儿一样,愣在原地,没想到这女子答应的如此干脆。
      小姐给了急红脸的丫鬟一个安心的眼神,伸手抚开了她的手。
      “那就请吧。”

      虎封寨并不远,不多时,三人就被带到了密林中这处隐秘所在。庞瑾坐在堂上的大梨木交椅上,玩味的看着堂下的女子。
      “小姐能如此坦然,真叫庞某佩服。”
      “寨主何出此言,难不成寨主这儿是龙潭虎穴,叫人心下不安?”这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听得把式说,小姐的父亲病重,为何小姐面不见急色?莫不是唬我们众位兄弟?”
      “家父病重,小女子正是要赶回家,奈何途中被寨主请了来做客,如此盛情,却是推辞不得。”
      庞瑾闻言,走下堂来,“如此说来,倒是庞某不是了,”庞瑾捏着胡子,眼睛直逼那女子的双眸。“可不巧,那云州城里也有我相熟的弟兄,却根本没有姓叶的宅门老爷。叶小姐,你这又作何解释?”
      “寨主多虑了,父亲只是略有薄产,并不是富户老爷,自然入不了寨主的眼。”
      “哈哈,好一个略有薄产,我已让兄弟带着你的丫鬟给你父亲送信儿了,小姐天姿国色,庞某不才,正缺了一位压寨夫人,不知道岳丈大人会准备多少薄产给你做嫁妆呢?”
      那小姐这才仿若初醒,怔然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络腮胡子遮住了他大半边面容,一道深深的刀疤自左眼角下,蜿蜒入密密的胡须中,微微泛着褐色,隐在深色的皮肤下,不仔细看,也觉不出来。
      “来人,将叶小姐请回房,好生伺候着。”庞瑾不理女子的茫然,挥手指了指后堂。
      “当家的,好福气啊,那小娘子看来撑不住了,这回弟兄们可得好好乐呵乐呵了。”剩子满面红光,好似他要成亲一样。
      “剩子,准备准备,今晚就成亲。”
      “可当家的,二成领着那丫头还没回寨呐。”剩子一脸迷茫,不明白向来稳重的当家的何以如此急色。
      庞瑾不置可否,只习惯性的捋着胡子,似在深思。

      寨子里简单的装饰了下,倒也红红火火。看着喜庆。厨娘忙进忙出,年轻汉子们三五成群坐着喝酒。庞瑾穿着新郎服,并不见喜色,似在等着什么。
      喜娘拉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进门的时候,庞瑾才回过神儿来。
      “一拜高堂……”茶寮掌柜的这时敛起眉目,少有的正色道。
      “虎封寨的庞寨主娶媳妇儿,岂能没有兄弟的贺礼!?”庞瑾这一拜还没弯下腰,门外一温和的男声响起。说话间,两个少年进了门,领头的那人抱臂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庞瑾。
      掌柜的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下午喝酒的两个年轻人么!说话的正是那褐衣少年,而蓝衣少年正和褐衣少年一样,望着穿着大红喜服的庞瑾和新娘子。
      庞瑾回身,见到这两个少年,也不吃惊,仿佛早就等着一般,拱手道:“庞某今日小登科,虽不曾与两位相识,但来者是客,况两位远道来贺庞某大喜。早就预备了两位的位置,”庞瑾伸手扯住立在一边儿的新娘子,似是示威一般,“但不知,兄弟给庞某准备的是什么贺礼?”
      那褐衣少年轻笑一声,扫了一眼早已剑拔弩张的众位爷们儿,从胸前拿出一个令牌样的物什,“自然是——容王爷的招降书!”
      “混账,爷爷剁了你!”一旁年轻汉子一听是这二人是朝廷的人,心下愤然,举刀便要动手,被身边的剩子生生按住了,当家的不发话,谁都不能先开杀戒。
      “二位也看见了,我这虎封寨什么都能容下,就是朝廷的鹰犬容不得,二位如此,不怕有去无回么?!”庞瑾说罢,冷眼一横。手里更使了劲儿,疼的新娘子呼出声来。
      “鹰犬二字我们当不起,我还是比较喜欢做猎人,不知道庞将军喜不喜欢?”那褐衣少年将那三个字咬的极重,眼睛盯着身前这人,似是在等答复。
      庞将军,庞将军,十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自己了吧,自从进了苍叠山,跟兄弟们落了草,那三个字便如前尘往事了。这少年是如何得知的?难道容王爷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哈,那好,老子就跟他再干一仗,爷爷早等不及报那亡国灭家之仇了。
      那褐衣少年看着庞瑾面色百变,似是知道他的心事,又说,“将军,历来高位有能者居之,将军何必守着旧礼不放,何况归降之后,凭着将军的能力,又何愁没有高官厚禄,王爷可是让我传话给将军……”
      “不必了,当年战场上我吃了他一记暗箭,侥幸活过命来,这么多年,兄弟情义早已断绝,他既为乱臣贼子,那这家国仇恨,便不是我说了算的!”说罢,向众人使一眼色,早就按捺不住的弟兄们一齐上前,将二人围住。
      “我兄弟二人来此,自然有准备,山下也都是容王的部署,将军不降,不怕玉石俱焚,连累众位兄弟?”
      “我虎封寨的人个个顶天立地,管你这朝廷的狗贼什么阴谋,兄弟们只管杀了祭旗,既然落草为寇,就得对得起绿林好汉的名头。”
      “哈,将军果然豪气!看来庞将军已然想起旧事了,那不妨我再帮将军多回忆回忆。”褐衣少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直朝庞瑾面门飞掷,那少年动作迅猛,一气呵成,众人不防,竟都没拦住。
      庞瑾见那物飞来,忙一侧身,抬手接住,原是一封锦囊,里面装着一封信和一枚印章,庞瑾略有惊疑。打开一看,过了半晌,脸色似大惊大喜,又似不能置信,竟一时无法言语。他紧攥着信,连忙挥退众人,又将那二位少年请进内室,留下握着刀的众人面面相觑。
      不多时,庞瑾领着二人又出来。脸色淡然,已与之前大不一样。
      “当家的,莫不是你答应了招降?我虎封寨都是被朝廷逼上梁山的弟兄,现在要回去看朝廷脸色,我老张第一个不答应!”说话的男人五短身材,粗声粗气,喝了酒也顾不得许多,冲着庞瑾嚷嚷。余下的弟兄也不拦着,看来,大家都是这想法。
      哪知庞瑾一摆手,众人安静下来,“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断不会委屈兄弟们做不愿意的事情,大家放心。”朝着那褐衣少年示意,“现在,咱们听余君余兄弟说几句。”
      那少年也不推辞,“各位兄弟忠肝义胆,也该相信你们当家的,自不会做那数典忘祖的勾当。”见众人不语,又道,“这以后,虎封寨还是大家伙儿的虎封寨,当家的还是当家的,大家该抢的抢,该劫的劫,若短了什么,我也会差人送来,不会薄待大家的。”
      一番话说的众人不明就里,这算哪门子招安?可余君说完便不再言语,庞瑾见场面尴尬,便笑道,“余兄弟,与你做内应的那位姑娘,临危不惧,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众人这才想起堂上还有一位新娘子。
      余君却道,“新娘子便是新娘子,可不是我的内应。”庞瑾愕然,这时,一个男子慌里慌张的冲进门来,“当家的,不好了,大家伙儿被下了药,这会儿全都不省人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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