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联名上书” ...
-
淡雪在县城念书的学校，是在她爸爸多方打听下决定的。那是一所小有名气的私立中学，叫南夏中学。据说名字源于校长和他夫人的名字，陈俊南和丁名夏，他们早年一起创办了这所中学。升学率高，学风好，口碑也好。
家长们都争着把自家的孩子往那儿送。淡雪爸爸也不例外。虽然学费贵，但为了女儿的学业，他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硬是将淡雪送到南夏。
他似乎在履行对淡雪的诺言。
淡雪很感谢父母把她从乡镇送到县城。要知道当时，在镇上是没有先例的，她是第一个，因为考了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第一名是她的好朋友叶自然，只相差了四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每个周都会去奶奶家。二叔是学中文的，搬家的时候没有将柜子里的书带走。淡雪经常翻来看。她参加了班上举行的诗歌朗诵比赛，选了郭沫若的《二月兰》，标准的普通话加上丰富的表情，为她赢得了比赛。她觉得自己不去当演员实在是可惜了。诗歌朗诵得了一等奖，语文老师奖励她20个本子。够她用一个学期。
在淡雪看来，这个世界很美好，她是这个世界的宠儿。她从不在乎自己是否有一个有钱又有地位的父母，她只想用努力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为自己，为父母，她想要活得有价值。之前的辉煌，足以让她对未来的世界充满信心。
她很喜欢笑，脸上总是浮动着两个浅浅的酒窝，一个很经常的动作，足以温暖很多人，加上她本就心地善良单纯，顺理成章成了班里的宠儿。她身边围了一大堆好朋友，跟班上的男生相处也很好。
在第一次英语考试中，淡雪考了90分，对于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英语的人来说，算是很不错的成绩。随后的几次考试，淡雪的成绩都排在第一。尤其是语文，好的没话说。因此，她被选为班上的语文科代表，全班唯一的女生班委。同学们都觉得她是才女。
慢慢地，她开始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时常在想，同学们喜欢自己的原因，估计是成绩占了很大比例。她有点沾沾自喜。但并非目中无人，目空一切。她只是还不太明白，该怎样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怎样才能在别人羡慕的高度，处理好一切的关系。
她不明白，高处不胜寒。
人之常情，一个人要是被夸奖太多，自己也会信以为真的，会飘飘然，会无暇顾及一步一步逼近的危险。她全然不知。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优秀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别人的施舍，跟别人无关，碍不着别人什么事。
她以自己的方式过自己的生活，在履行属于和爸爸之间的承诺，或者只是在完成爸爸交代的任务。她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她总是将这个世界想得太美丽。她以为她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同样对她好。她不知道小小年纪，也会有嫉妒。她更不会知道，嫉妒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爸爸同学的女儿黎蓝和淡雪在同一个班，她在乡镇读过初一，因为成绩跟不上转学到县城复读。他们家就她一个孩子，妈妈是老师，爸爸做生意，经济条件在班上算中上。那次英语考试，黎蓝92分，全班第一。
分寝室的时候，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对黎蓝说，你平时多帮助其他几位同学，至于倪淡雪就不用了，我相信她自己可以应付。
这句无心的话，竟然让淡雪成为众矢之的。黎蓝，从此开始对倪淡雪“另眼相看”。就是她，差点毁掉淡雪整个人生。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她就在心里，埋下了嫉妒的种子。然后一步一步开始部署，如何才能将淡雪这颗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淡雪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到别人设计好的圈套里。单纯无知如淡雪，哪里知道自己的优秀，成了别人憎恨的导火线。
黎蓝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锁定了好久。有意无意，黎蓝的话语里总是充满火药味。也许太过含蓄，淡雪没有看出来。即便看出来了，她也没有当回事。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黎蓝的“好心”。
也许人就是不能太幸运了，老天是公平的。终于，天真的淡雪，想也不想，就掉入别人辛苦设计的陷阱中，拼命地挣扎，抵抗，恨不得凭借一人之力，将那些不怀好意的冷漠、孤立、背叛和欲加之罪全部打败。
可是，淡雪有多么渺小。她怎么可以抵挡得了那么多四面八方飞来的砂石？最后，只是越描越黑，弄得自己满身是伤，而那些企图给她难堪的人，伤害她的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只是笑笑而过。
受伤的，终究是淡雪自己。
黎蓝当了室长，总是有意无意地开始针对淡雪。淡雪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她睡不着。可是住在学校的她，没有自由。
中午刚吃完饭，午睡的铃声又响起。这个时候，淡雪和其她同学一起，很不情愿地躺在被窝里，用被子遮住头，不让室长看见她其实没有睡。
黎蓝不愧为一个尽心尽职的室长。她会先下命令，让大家快点闭着眼睛，然后，她特意跑到淡雪床边，盯着淡雪看。只要有一点动静，她立马向值班老师告状。然后等待淡雪的惩罚就是扫厕所，一星期。
淡雪不知道，那是黎蓝看不惯她用来针对她的计策。几次下来，每次都被逮到，然后就是不断地扫厕所。
碍于室长之位，淡雪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听从。
半期之后，班上又开始大规模搬宿舍，淡雪和黎蓝一起，搬到另一个寝室。
淡雪不知道这层关系，其实一捅就破。她没有看穿，也不会去捅破。不管黎蓝怎样针锋相对，她始终没有主动出击。她只是稍微感觉到，寝室的同学开始疏远她，开始变得有点不怀好意。她没有一分钱的零用钱，星期天除了去奶奶家，就呆在寝室。她没有去处。没有书店，没有图书馆。
又是星期天。寝室所有人都出去逛街了，隔壁班的语文课代表跑来找淡雪。因为是同一个语文老师，又都是语文课代表，所以经常见面，慢慢就熟悉了。
“你怎么没出去玩？，你们寝室的都去哪儿啦”？
“我作业没做完，还有好多衣服要洗，她们应该去爬山了。”淡雪显得不开心。
“正好，我跟说一件事，你不许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嗯，我保证”。
“前天，我去办公室拿作业的时候，你猜我看见谁了？我看到你们寝室的人，好像是被老师叫去的。”
“老师找她们干什么？”
“好像是在说老师偏心你，哦，她们在周记里那样写的。”
“偏心我？为什么这样说？”淡雪觉得莫名其妙。
“她们说，老师批改你作业的时候每一篇都给“优”，不管有没有错别字。其他人的作业，即使没有错别字也不会给“优”。
“她们什么时候看过我的作业？”
“不知道，反正听说她们在周记里是那样写的。”
淡雪拿来她的周记本，翻开一看，果然，每一篇，老师给的都是“优”，还有很长的评语。她觉得委屈，这也算偏心？老师批改作业又不是她的错，字写得好周记写得好也有错吗？
她不明白，自尊心很强的她跑去找老师。老师刚好在办公室，因为晚上有她的晚自习，所以来得早。
“老师，您以后改作业不要再给我优了，给我们寝室的其她同学吧。”淡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谁跟你说的这些？”老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焦虑。
“我知道，我们寝室所有人，同一时间在周记里向您提出了这个问题。她们还集体签了名。她们觉得您偏心我。想要跟你讨个说法。这都是我的错，我不想老师难堪。”
“你没有错，错的是老师。是我的方法不对，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不，老师，这不怪您。我知道老师对我好，也很感激。只是这样，同学们会越来越不喜欢我。所以，还请老师以后，不管我的作业完成得怎样，都不要给我优。”淡雪说完，眼泪落了下来。
老师没说什么，脸色很难看。淡雪看见老师的眼睛红了，她转过身去，看向天花板。她才刚刚毕业走上讲台，就遭遇这样的质问和如此的“联名上书”。她该多伤心。做学生的，不会轻易体会到。
她们觉得那样做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却不曾想，她们对老师的宣战，同时伤害了两个人。
淡雪回到寝室，躲在被窝里哭。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她觉得委屈极了，想到之前的种种，哭得越加伤心。她不明白，学习好也有错吗？
门外响起脚步声。淡雪止住哭泣。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黎蓝没好气地回答。
“老师没有偏心我，以后她不会给我优了。”淡雪的声音断断续续。
“就是说这个呀。偏心不偏心，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说不偏心就不偏心了吗？”又是黎蓝发话，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好像我们在欺负你似的。”成君雅在一旁不屑地看着淡雪。
淡雪没有再说什么，默默走出寝室，伴随着大家的目光。她跑到学校的假山旁边，躲在角落里，任眼泪流淌。她多想有人理解，她不想这样。她希望同学们不再生她的气。她想和大家玩到一起。她讨厌被孤立的感觉。
她哭她伤心她道歉她做什么都无法消除她们对她的芥蒂。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只能眼睁睁地，泪眼汪汪地，受尽冷嘲热讽。
掉眼泪逐渐成了她的专利。
那段时间，她的生活，乌云密布，黑压压的，没有一丝阳光。多年后，为着这个，她把网名改成晴空，她希望她的生活，能够从此照进多一点的阳光。
她本想好好报答父母，遵从父亲的话，安安静静地过完初中三年。不想她那么不堪一击，被四面八方飞来的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击得遍体鳞伤，甚至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当然反击了只会更糟更差更惨烈。
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怜的淡雪。要是多年后，她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的话，她是断然不会去理会她们那一帮人的。她们的名字，淡雪一一记得。她总不会忘记那些曾经伤害的，对，断然不会轻易就忘了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联名上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