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觉一庭香》曲璃

2、二、

　　诗曰：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鹊踏枝》
　　晚上的时候阴凉起来，天气本就不热此时更觉冷，公孙述努力着向树上爬，谁知道这林中有没有什么猛兽，他不想自己不知不觉葬身兽腹，可毕竟这只是普普通通的身体，他笨拙的抱住树干，努力了几次才勉强爬上个低些的枝桠，手上被磨得渗出了些血，随手撕了块衣服抱了下，他就趴在树上发起呆，这般境况从未曾想过啊，林中晚上树影婆娑有些阴森，却还是很安静的，公孙述叹了口气，浅浅的睡了。
　　第二日清晨他眯了眯眼睛，小心的爬下树，手上顿顿的痛，再小心也还是跌了一跤，还好树不高却也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一只小鸟站着树丫上歪着头望着他，他望见那鸟浑身嫩黄好心情的笑了笑，那鸟似乎极通人性，飞下来看着他，慢慢靠近，公孙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只鸟胆子大了点，跳到他的手上啄了啄他的指尖，“真好呢，如今……”公孙述淡淡的笑，本是平凡的脸，晨光下却沾了仙气。等到那只小鸟飞走，公孙述复才起身，细细听了听这附近的水声，沿着寻了过去，洗洗涮涮了半天，终于觉得自己干净了些，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他坐在河边想了想今后应该怎么办，勉强果腹便好，他虽成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人，但好歹是银杏子，医术略懂些也能用得上，这么想想，他就好心情的去找吃的，人要有的不过就是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态嘛。
　　他找了些活血的药材自己慢慢嚼了，如今算是权宜之计吧，之后总会好的，忽的，他停下了，他身后一头狼猛的扑了过来，也许以后也不曾有了吧。公孙述狼狈的向前滚了几下避开致命一击，对上那绿油油的狼眼，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绝望或是什么心境他说不好，只是安静的等着死。那狼朝它的猎物扑过去，公孙述却没有等到预想的疼痛，灼热的感觉烘烤着面部，他呆了呆，眼前是早上看到的那种鸟，而那只狼似是被火烤过浑身焦黑躺在地上散发一股味道，“谢谢……“公孙述艰涩的说，命不该绝便是如此。
　　“不知道跑么？“口吐人言的鸟，声音清润，不辨男女。
　　“嗯，跑不过。“公孙述伸出手，让那只鸟落在手上”谢谢你“
　　“你已经道过谢了“那只鸟近看很漂亮，黄色的羽毛好像渡了金粉，头上有红色的冠，尾巴也是红色的，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公孙述，良久，它说”你，什么名字。“
　　“公孙述。“
　　“我叫敕阎“
　　敕阎带着他去了一处山洞，里面各种生活物品齐全像是有人居住此处，他看着敕阎，不解，敕阎偏了偏头突然叫道“人来了，出来吧。”公孙述正专注的看着敕阎，突然被拍了下，惊得踉跄了下。一个老人的声音佯装不满的说“一把老骨头了，容老朽慢些慢些。”敕阎不屑的说“也不知道谁追兔子追的和风似的，老的还真快啊。”那个老人也不为被揭短尴尬，反而笑眯眯的看向公孙述“还是年轻人好啊。”这时公孙述才细细的打量他，那个老人虽是头发胡子花白，面色却红润似少年人，身上随随便便套着件白色道袍不染一尘，想也是个能人。
　　“哦，您不介意晚辈叨扰就好。”公孙述忙回了一礼，敕阎拍拍翅膀落在公孙述肩膀上，对他说“认了他做师傅吧。”公孙述不免怔忪，若是从前也罢，他如今这幅模样会有人想收他为徒？那老人看他犹豫，笑眯眯的说“我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上西天去了，可惜，没人继承衣钵啊~“公孙述听他如此说也明了，施施然的叫了声”师父“那老人一笑说”徒儿啊，你自有仙缘，莫多想，莫多问。“公孙述应了，那老人见他乖巧，甚是高兴，仔细看了看公孙述复又说”这……三魂，只余一魂，怪了。“公孙述自是明白想是那两魂仍在原身上，见敕阎看他，他却不知说什么，老人淡淡的说 “罢了罢了，在人身外部，因天魂主阳地魂主阴，再加上命魂，这人运气好与坏，命贵或贱便是定下了，徒弟，只余命魂，命格不得而知啊。”
　　老人看公孙述不言也不扰他，只打发敕阎去寻些仙草仙果说是给公孙述驻仙身用，敕阎也不看他，对公孙述说“他虽不是什么有名仙家，却也有不少好东西，你好好休息吧，刚刚也受了些惊，我去了。”公孙述点了点头，老人跳出来，摆着委委屈屈的调调“小敕阎欺负人~还带着我的乖乖徒儿。”敕阎不屑的抖抖羽毛，忽的飞走了，公孙述看着自家师父撒娇眼角抽了抽。老人变脸也快，咳了下严肃了点说“徒儿啊，你虽是肉身极普通的，但是那一魂七魄还是会有很高修为的，虽说你年岁大了些，不也打紧，对了，你多大了……“公孙述愣了下说“……不知道”自家师父像是菜市场挑菜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边，自言自语“看着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营养不良，发育不好的样子”不理会公孙述的表情，忽然开心笑到“那为师就允了你十岁吧”。
　　“这是哪个朝代？”十岁的公孙述听的自己干巴巴的问。“小孩不记事正常……”老人嘀咕“现在是殷商，为师屋里有几件干净的道袍还有些书，你去挑挑吧。”他摸了摸公孙述的头发，转眼人就不见了。
　　公孙述向山洞深处走去，里面倒是别有洞天，白玉布满整个岩壁，中央一方与洞体相连的白玉床，屋里布置的也是很别致的可见主人也是讲究的人，一旁的书架，案几，软榻，屏风等都是黄花梨木，他去看了看架子上的书捡了几本初级仙术，想了想又挑了一本驻仙身的书，旁边的案几上果然有几件道袍，云锦的布料均是白色。
　　公孙述蓦然的想了想，多久他都没有穿过白色了？不记得了……自从那人走后。
　　不肖多时敕阎便飞回来，捡着一根树枝，上边两颗红艳艳的果子，妖艳欲滴，公孙述接过后，敕阎说“吃了”他尝了一颗，很苦，敕阎见他皱眉说“这是朱果，万年才结一次，也是你运气好这果子吃一棵便抵了普通人修行百年了，你如今也不能吃太多，两颗便好，慢慢来。”
　　公孙述本就有些感动它为寻找朱果，笑了笑当做谢了吃了另一颗，觉得身体好像驻进了什么东西，暖暖的，看了看肌肤也不似以前那么蜡黄了，敕阎见他如此也很高兴，说“我去寻寻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晚些来看你。”公孙述应了声“嗯”见敕阎飞走了，一直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了下来，乘此大恩，无以为报。
　　这是殷商，那么想想也不知何时，若是到了纣王或许自己能去凑个热闹，打起些精神，他翻着手中驻仙身的书，做到洞中央的白玉床上，盘起腿慢慢的吸收腹中的朱果。
　　老人站在洞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满意的离开，那老人与小路上出现的正是同一个人。
　　公孙述再次张开眼时已经是黑天了，洞中却亮如白昼，敕阎叼着一株灵芝看着他，他伸手，敕阎把灵芝放在他手上，公孙述喃喃道“谢谢。”敕阎也不接话，看着他服下，站到一旁的架子上把头埋在翅膀中睡了。
　　每日敕阎都会寻回朱果，前几日每天两颗后来渐渐多了，也坚持找些其他的仙草看着公孙述吃下，一日日他身体渐渐强健起来，面色改了许些，也有了翩翩公子的模样，那张平平凡凡的脸张开了也显出些儒雅清俊，公孙述最初捡了本木系的仙术学，如今也差不多了，转眼算算也是过了快白日。
　　敕阎看着他和看着自家儿子一样的眼神让他很汗颜，敕阎却没什么感觉，满意的打量下现在有些仙风道骨的公孙述，带着些许笑意“朱果百日后便是吃尽了，过几天找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公孙述嗯了声，敕阎又说“要不要出去走走，驾云学会了吧。”
　　站在高处视野更广阔，敕阎慢吞吞的飞，随时看着公孙述怕他一不小心出什么意外，公孙述知晓他什么意思，摸摸鼻子感激的笑了笑，下面的森林很大，尽是一片绿色，公孙述看着也舒心，敕阎突然开口“去朝歌？”公孙述爱凑热闹的性格自是许了，两人向朝歌飞，驾云倒也是快。公孙述斟酌了下，开口问道“不知，现在的王是哪位？”
　　“纣王”
　　“哦”公孙述默默的思付了下，怕是商朝气数尽了，又要开战了，这封神之战他自是了解，不过，那又与他何干，温润的笑了笑，看的敕阎倒是一愣，原来那个乞丐模样的人如今笑起来也有仙风道骨的意思了，成就感倍增啊。
　　公孙述看着敕阎看他的眼神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们下去看看吧。”敕阎长鸣了声落在他的肩上，隐去了身形，公孙述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停下掐了个诀变了个普普通通的样子走了出去，敕阎也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鸡揪住他的头发在他头顶歇着。
　　街上很热闹，卖些小吃食和新鲜蔬菜的很多，周围是民房，穿着布衣的女子开着窗户向外张望，看见公孙述头顶的小鸡，定定的看着他们，公孙述有些尴尬，快步走开了，前方许多人围在一起，他不免想去凑个热闹，敕阎揪了揪他的头发也被他忽视了。
　　挤进拥挤的人群才看到是个小姑娘卖身换银子给父亲治病，那小姑娘眉目清秀此时跪在地上哭起来凄凄切切的，周围的人见这般光景都指指点点，却没有几个人上前帮忙，公孙述转身想走，只是凑热闹又不想管这种闲事，却突然被抓住衣角拉住了，回头那姑娘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公孙述皱了皱眉说“在下只是粗人，姑娘还是找他人帮忙吧。”那姑娘也不说话只是哭，依旧死死的抓着手中的布，敕阎不满的恨恨的就着他的头发，似是不满他凑热闹凑出来个麻烦。
　　“好吧，你父亲此时在哪里？”公孙述只得让步，那姑娘眼睛一亮，拉着他就跑，到一处城外简陋的草房，房顶已经破了许多处连雨水都不能挡住，推开门就是一股霉味，那姑娘叫着“爹爹，爹爹，有人来救你了。”屋里穿来无力的咳嗽声。
　　“去看看吧。”敕阎低声对公孙述说，屋里只有一张草席，有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伏在上面剧烈的咳着，那小姑娘拍着老人后背，眼泪不停的流。
　　“这是结核病，姑娘还是离的远些吧。”公孙述斟酌了下开口道“北沙参，麦冬，百合，白及，元参，栀子各十克，百步、生地、丹皮各十二克，仙鹤草，夏枯草，藕节各十五真，用水煎服”
　　毕竟是重要的人，不想他离去，那姑娘是，他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