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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道常变易 运数杳难寻 ...

  •   雾雨烟岚绕与山涧,绿荫扶疏深处,两匹俊俏的乌云踏雪,驾着流苏金缕鞍,驮着青箬笠绿蓑衣的少年郎君,一路分花拂柳缓缓行来!

      至一处簇新的芭蕉前,御马在首的公子忽的勒马止步,望向某处懒洋洋唤了一声:“卫临。”

      缓行在侧的蓑衣男子,闻声利落的翻身下马,自腰间抽一柄软剑,绕至重重绿荫后,方看见俯卧在泥污里,被落叶掩去身形的人。

      谨而慎之的卫临未近其身,仅以手中七尺青锋挑开遮面容的薄纱,证其并无危险后,方才近身探其鼻息与脉搏:"将军,此女子尚有气息!"语毕视又线落与女子腰间,自腰间摸到一把短兵,随即将其呈上。

      马上的青俊未出其声,一双好看的眉微微上挑,莹白修长的手指抚上刀身,薄如蝉翼的刃寒意凛冽,是难得的好兵刃。据他所知,此物真正的主人,该是誉满一方的顾氏二公子顾庭云!

      思量片刻,男子手腕一翻便将短刀丢给随侍,留下带走二字便独自打马前行,薄唇噙着一丝笑,眼里却殊无笑意。

      江南又值梅雨季,仲夏夜极短,不知不觉铜壶漏刻已尽半,一丝光亮也无的室内,隐隐有个身影静坐妆台前。

      夜阑听雨,长长短短,轻轻重重,似一曲无字悲歌。骤雨疏风之中,惊雷乍起挟着天闪辟开夜空。光耀瞬息间明亮陋室,打磨光滑的瑞兽镜面上,印着一张女子消瘦面容,那本该是一副好看的容颜,偏被额间横生的一道疤毁了清秀,衍生出迫人的鬼魅妖冶。

      又一声轰然雷响,静坐之人身子颤了颤,尔后轻抬素手,一寸一寸摩挲过额头上疤痕,那道疤乃是烧伤所致。

      近些时日里午夜梦回,她总会被困与相同的梦境里,在自梦魇中惊醒,暂寄梦中的点滴,都如刀刻进她的记忆里,长久挥散不去。

      朦胧的梦境里,她站在云岭中峰,举目遥望远山,起初哪里只是半壁胭脂色,恶风横过撩起点点猩红,燃起万丈业火。她想要避开蜿蜒而来的火舌,却又见自己赤脚立与刀刃上,难行寸步,割开的伤口流淌着黑色的血液,她却察觉不到疼痛。

      虚空之中总会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要好好活下去!每每回首,想看清那人的脸,一转身场景却又退换了,变成她孤零零的站在一叶扁舟上,飘荡在鲜血汇成的河川中,水底的枯骨浮出水面,伸长了已化作森然白骨的手臂,要将她拉扯下去。而春站在岸边,忧伤的望着她,然后慢慢背过身子远去。

      她对春喊着别走,也未能阻止其远去,青天忽的变赤色,春的身体燃烧折裂如红莲华,最后化作齑粉,消散在一缕清风之中。她挣扎逃离,脚下却又生出带刺的藤蔓,生根发芽将她牢牢的缠缚,勒着她的腰肢,困住的她手脚,带来阵阵疼痛。

      那些是梦也不全然只是梦,净月庵倾覆与大火之中,春妈妈同那些姑子,皆因她丢了性命。那时候她被暗算困住手脚,无力反抗无力自保。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以为是必死了,却是奄奄一息的春,将她带出绝境。庵里上下九人,唯有她逃过此劫,虽然容貌就此损毁,却是幸免于难。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晓,净月庵后院被封的那口枯井,是很早前母亲就为她留下的一条路,春将她推下枯井的后,伏在井口对她说‘青瓷,春妈妈在不能护着你了,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她趴在井底仰望浑身是血的春,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愤怒。她哭着求春跳下来,春却只是对着她笑着摇摇头说‘小姐在这里,我要陪着小姐。’

      井口被石板封上时,漏下春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这是春妈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春是她母亲的陪嫁侍女,也是同母亲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当年她母亲也曾为春择了一门好亲事,奈何天不从人愿,春的夫君战死沙场,唯一的孩子尚未满月便夭折了。春又回到了母亲身边,将其一生悉数奉献给她母亲同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尚未来的及报答春的恩情,春却被她连累断送了性命。

      她素来是个寡淡之人,在云岭时便与人留有距离,不曾与谁交心,不曾与谁太过亲近。何尝想过有朝一日,因一己之身而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而更让她不敢置信的是,这一切竟是同她倾心已赠之人有关。

      少陵此人是他夫君口中,一等一忠心的侍从,可便是这个人,对她下了如此狠手。放火烧净月庵时,少陵捏着她的脸,同她说了这样一句话‘试问姑娘除了容貌,又有何配的起我家公子?姑娘若当真为我家公子好,便安心上路,保他前程无忧!待到他日公子功成名就,定然不会忘记姑娘这一番情意。’

      虽不知因何变故,使得少陵下此重手,可青瓷却深信这件事,流云是不知情的。即便少陵那番话说的模棱,可她仍旧愿意去相信她的夫君,相信他不是个会为了前程,便对她痛下杀手的人。

      她的夫君曾说过,他这一生再不济,最起码要护的起四样,身边的兄弟,脚下的土地,堂上的父母和怀里的她。他虽不是个大英雄,却是个堂堂正正的好男儿,决计不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断掉的筋骨在将养中已稍见起色,在有些时日她便可以正常行走了。春妈妈承的是西方梵境,修的是慈悲为怀,可她不是,虽耳濡目染诸多佛法,却未能休出一副菩萨心肠。她以为有冤自要报冤,有仇自当报仇。待寻到她夫君,寻到少陵,她必会手刃了少陵,已他的血祭奠净月庵那些枉死之人。

      只是现下除了尽快调理好身子骨,她还有件十分要紧的事要做,便是如何能自然不被怀疑的,甩掉救她的那主仆二人。

      她自枯井的密道逃出来已然是数天后,密道里环境恶劣没有水亦没有吃食,她是靠寄居在密道里的蛇虫鼠蚂果腹充饥,留得一口气才逃出密道,可也终因体力不支晕倒在路旁。

      后来她是自一阵钝痛苏醒来的,睁眼的一瞬间,她几乎是意未动身先行,抬手便向像身侧的人影劈了去。那一掌自然是落空了,她甚至未能看清原本坐在床边的人,是怎样变换身形站起来的,他手中甚至还托还一只粗碗,却未有点滴汤水洒出。

      那日阳光甚好,透窗而过正落在那人的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姿勾勒的更加俊逸,有片刻寂静,他将手中的粗碗搁置在桌上,一面整理绣有繁复花纹的宽袖,一面缓缓开口道:“好厉害的丫头,我救了你,你倒要恩将仇报。”

      那男子名叫相椅,是个临风玉树的翩翩公子,他道家中在王城经商,此次远道而来是为家中商铺收一批丝绸,却不想走错了道误入云岭,才恰巧得以将她捡了回来。

      他那一副好皮相及对吃穿用度的挑剔,任谁也不会怀疑他不是自贵胄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尽管如此,青瓷晓得他并非什么商甲出身。他一直隐藏的很好,可有些事情即便是想要隐藏,也是隐藏的不来的,譬如他带茧的双手,在譬如他那个带着峥嵘气息的随侍卫临。从前她见过类似感觉之人,就在她外公的军营里,那是常年在军营里打磨过,才有的铁血军士魂。

      她不晓得他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同她父亲有何关系没有,可他二人既从王城来,她便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了。过了这么些年,她也不晓得父亲的气消了没有,倘若没有,她在泄露了行踪,势必要被抓回去的,届时便在无人可以救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天道常变易 运数杳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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