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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别时容易见时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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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午时,东海国,玉麟殿
大殿中央的红木椅上坐着一个极为美丽的少年。
他身穿白色龙袍,清丽出尘的面孔上现出一丝焦急,显得楚楚可怜。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雪白的牙齿咬着淡红的嘴唇,漂亮的杏眼圆睁着,目不转睛的望着面前跪着的老人。
过了片刻,他说,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老人嘶哑的声音答道,回禀君上,除了君国,西夏也派人去找了。
这座上的少年,正是东海国之王赢梓。
赢梓问道,那他们谁找到了?
老人默然片刻,答道,臣不知道。
赢梓又问道,那破军会以何种形象临世?
老人低下头,回道,臣不知道。
赢梓攥紧双手,沉声问,那本王问你最后一句,破军会在何方临世?
老人没有说话,头低得更低了,几乎趴在地上,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赢梓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向老人扔去,厉声喝道,庸才!本王养你们这些道士有何用?左右侍卫,给我把他拉下去,杖毙!
老人被茶杯砸中额角,血流满面,当即崩溃,扑倒在赢梓的双脚下,连声哭喊着说,请君上饶命!请君上饶命!
原本在旁边静默伫立的俊美少年走上前道,请君上饶他一命,将他逐出宫廷就够了!
赢梓瞪了那少年一眼,厉声怒道,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俊美少年赢战低下头,默然的退下了。
老人枯瘦的手拉着赢庆楠的袍角,死死不肯放手,赢梓眉头一皱,抽出长剑,竟一剑就将老人的手齐腕斩下!血喷得到处都是,有几滴溅到了赢战的脚上,他隐忍的默默握紧了双手。
一众侍卫将尖声哀号的老人拉起,往殿外拖去,赢梓美丽的嘴角浮起一丝残酷而阴险的笑意,对侍卫吩咐道,别堵上他的嘴,让他叫!叫到死为止!
大殿外传来凄厉的哀号,和求饶的声音,赢梓不但不为所动,反而抚掌大笑,极为开心,过了一会儿,哀号声渐渐减弱,最后终于归于一片沉寂。
赢梓这才收起笑容,不无伤感的道,唉,从没有人能坚持过半柱香,好玩的游戏总是最快结束!
一个美艳的有些诡异的少年凑到赢梓耳边说道,君上,赏心有个主意!下次打的时候打断他们的筋骨却避开他们的心脉,直到把人打烂,应该能打的久些!
赢梓低头思索一阵,抚掌大笑道,好计好计,我几乎迫不及待,现在就想找人试验了!
那美的诡异的少年赏心立刻撒娇道,君上,时候不早了,你答应我今天要带我去看荷花池的!神态骄矜,语气恶心至极。
赢梓听后站了起来道,好,我们这就去吧!你一定想不到荷花池里有什么!
他带着随从离去,赏心趁他不注意回头看了一眼赢战,嘴角微微露出胜利的笑意。赢战脸色阴沉,如同暴雨之前的天空般,令人忽然产生胆战心惊的感觉,刚才沉默温和的俊美少年,竟在那一刻换上一副天煞雷神般可怕而暴戾的面孔。
午时三刻,西夏国边境,幽州城门
夏日的艳阳炙烤着城门前的黄沙地,知了在树上不断叫着,令人越发觉得闷热干渴。一胖一瘦两个士兵正靠在城门的阴影下乘凉,忽然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们不约而同的睁开眼睛,只见到滚滚黄沙尽处出现一群小黑点,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一队骑士,黑衣黑马,风驰电掣,急驰出了城门,城门上写着两个大字:幽州。
看门的小兵张乙问同伴道,三哥,刚才过去的可是黑甲骑士?
他的同伴李三道,我也没看清,应该是吧!
张乙瘦如竹竿,当下随意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矛,兴奋的说道,黑甲寒,浴血战,一骑破城万骨枯,说的可是我们西夏的这支黑甲骑士?!
李三十分高大健壮,大脸上却长着一对精光四射的小眼,他抠抠牙缝,半倚在自己的长矛上得意洋洋的道,黑甲骑士是我们西夏精锐中的精锐,天下莫敢与之为敌,就是君国的千君卫,只怕也要退避三舍!
张乙的长矛险些划到李三的盔甲,立刻住手道,听说黑甲骑士只听命于大将军一人,是真的么?
李三摇摇头道,大家都这么说,谁知道呢。
张乙思索了一阵后道,那君上不怕大将军有不臣之心么?
李三立刻扑过来用手捂住张乙的嘴巴,小声道,嘘!你不要命啦!君上对大将军信任有加,若让人知道你有这等言论,还不判你个挑拨君臣关系,散布流言!
张乙缩缩肩膀,心里十分后怕,笑嘻嘻的问道,三哥,你不会把这句话告诉别人吧!
李三豆眼一翻道,当然不会,传播流言也是大罪啊!
两人想到本国严苛的法律,不由得各自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张乙问道,黑甲骑士从不轻易出动,这次是为了什么?
李三叹口气道,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在乱世中苟活下来就不错了。幸好本国强大,没有外敌欺负,听人说后唐的人比西夏的狗还要贱!李三说着,语重心长的拍拍张乙的肩膀道,你以后别这么多话,须知祸从口出!
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们回过头去,只见马蹄扬尘处又有一个黑衣骑士飞驰而过,出了城门,似乎在追赶前一队骑士。
李三叹道,要出大事了!
未时,幽州城外三百里处
黄沙绵延,一望无际,烈日下只有一队黑衣人马倏然闪过,快的转瞬之间就消失在黄沙尽头。风吹起沙粒,掩埋了他们的马蹄留下的印记。
后来的黑衣骑士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同伴们,取出腰际悬挂的响箭,一箭射出,风声鹤唳,前面领头的骑士立刻勒马,他的同伴们也纷纷停了下来,前进的速度如此之快,竟能令出立止,马蹄下不带丝毫扬尘,可见马是名驹,马上骑士的驾驭之术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后来的黑衣骑士停下马,从马鞍上跳下,几个大步,走到领头的骑士面前,将一幅写着字的白绢递给他。
领头的骑士接过白绢,细细看过,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后来的黑衣骑士从他手里拿过白绢,不知他用了什么功夫,那白绢竟在他手中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变作飞灰散去。他对领头的骑士说道,大将军的意思你已经知晓了?他在信中说的很明白,西夏军力之胜,天下无敌,只有君国可以稍做抵抗。不出十年,必将一统天下。与其让其他国家得到破军,节外生枝,不如灭了破军,彻底了断他国的痴心妄想!
领头的骑士转过头对同伴道,你们都听到了?遇破军,立杀!
说完转过头对后来的骑士道,我等即可出发,请连兄转告大将军静候佳音!
连程道,连某在这里祝和兄马到功成,此事万万不可让君上知道!
和铭道,请大将军放心,和某一定守口如瓶!
言毕,率众扬鞭催马,鞭声起处,烟尘滚滚,片刻间已不见踪影。
未时,君国长安城南一百多里处
远山如黛,蔚蓝的天际上没有一丝云彩,炽热的阳光照在青翠的山峦上,令暑气骤然减轻了许多。路边的瓜田里结满墨绿色的大西瓜,旁边几株李树,树影重重,一阵风吹过,带来些许微微的凉气,梨树下的石桌边坐着一个少年,一身淡绿衣裳,腰悬宝剑,风神如玉,正是已经出城的琉西。
他的面前摆着几张整齐叠起的吃过的瓜皮,瓜子都被聚成一小堆在旁边。
看瓜的王婆望着少年的背影,心里暗暗道,这么俊的后生,吃瓜都吃得这么斯文!
一阵风吹过,琉西望着来时路,心里不禁想到,他应该正四处寻找自己吧。
再见面也只是奢望,一旦听到他亲口说出名字,美梦就会即刻破灭。
那段二十四小时的爱情,是他一生难忘的温柔。
想到此处,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抓起包袱,走到马前,最后向长安的方向望了一眼。
谢谢你,陌生人,给了我最美的梦!
心意已决,立刻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继续向南飞驰而去,再不做丝毫留恋。
未时,君国长安城西一百多里处
面前出现一片金黄色的麦田,一望无际,正是收割的季节,田里的农户都挥汗如雨,抢收着麦子,今年是个大丰收年,就怕龙王爷不给面子,如果来一场大雨,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这里很少有人使用马这种高级牲畜,随着马蹄声到来的是一种清冷肃杀的压力,逼迫的人难以呼吸,农户们在大暑天里忽然感到脊背上泛起了凉气,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向着马蹄扬尘处望去。
远处一匹骏马载着一个美少年飞驰而至,他一身朱红箭袖,似乎已经纵马疾驰了几个时辰,骏马漆黑发亮的毛皮上滚落下一滴滴血样鲜红的汗水,农户们不识得汗血宝马,初时还以为是马受伤了,但看那骏马虽然挥汗如雨,却丝毫不显出疲惫之色,不禁在心里暗道长了见识!
那少年在烈日下行了大半日,白玉般的脸上竟然没有一滴汗水!如冰似雪的面孔上现出一丝焦急,当看到这片断绝前路的麦田时,那焦急竟转化为深深的绝望!
那少年正是追随琉西出城的君朱仪,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琉西竟然没有一直往西走,而是向南去了成都的方向。
他心想就算琉西走得再快,终究是一个看起来不会轻功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走的比这里还远!何况眼前一大片麦田,再也无路可去,他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被西夏人抓去?!会不会遇到了强盗?所谓关心则乱,此刻君朱仪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素来无往不利的他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下马走到最近的农户面前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少年从这里经过?
那农户眼神不好,此刻离得近了,才发觉君朱仪风姿绝世,竟不是凡人,是神仙,说不定正是玉皇的公子下凡视察人间,当下跪在地上,拜了又拜,口中嚷着,大仙在上,受小人一拜!
君朱仪往日也曾被人当作神仙的,都只是一笑了之,此刻却觉得怒不可遏,当下喝道,大白天的,不要装神弄鬼,快回答我!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少年从这里经过!
农户抬起头,望着君朱仪,不明白神仙也似的人怎么转眼就换上一张恶魔面孔,当下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心里暗道,不好了,大仙发怒了。听到君朱仪厉声责问,立刻就吓得失禁了。
君朱仪闻到气味,当下满腔愤怒又骤然化成可笑和失望,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地上,激起一片沙尘,自问为何着了魔一般的去找一个对自己毫不在意的男子。
还是旁边村长的儿子见多识广,稍镇定些,猜到君朱仪非官即贵,于是说道,大人,小民等在此劳作一天,并没有见到有黑衣人经过。
君朱仪毕竟素来镇定,此刻已稳住心神,闻言思索了片刻,想到自己可能与琉西错过,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抛给村长的儿子,口中说道,多谢!
回长安的路上,君朱仪想,初时自己以为他孤身一人,又来自另一个世界,必然不懂人情世故。现在看来,此子毕竟是破军临世,那份智慧和勇气必定不同寻常,能够敢于独自离开自己的府第,敢于面对未知的前路,这份勇气已令他不由心生敬佩,想要找到他的愿望也就更加强烈了。
他会去哪里呢?
许久没有吃饭的他,会不会先去吃饭?
君朱仪出身高贵,从未了解金钱的重要,此刻他竟一时没有想到流夕身上并没有钱。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灵光一现。不错!身上没有钱就会寸步难行,他必须想办法弄到钱!
君朱仪虽然从未去过当铺,但也知道当铺的存在,当下就催马向前,向长安的方向急驰而去,企盼能在日落之前找到琉西的下落。
酉时,君国都城,长安
还没到打烊的时候,琉西早上到过的当铺门口,花白头发的老掌柜正在把门板一块一块的合起。孙女嘱咐他别忘记买一条鲜鱼带回去,今晚是儿子的四十大寿,儿媳要下厨做一道最拿手的糖醋鱼。想到这里,他不禁感慨,幸好他们是在君国,今天听一个客人说,后唐国主病重,此刻流言四起,说是西夏铁骑要趁机挥师南下,攻打后唐了,唉,后唐的百姓就要受苦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是一个朱衣少年,眉目如画,风神俊朗,只是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他不禁有些失神,心道,早上见的那一个,已经惊为天人了,现在竟还有另一个,只怕这两人已经占尽天地精华灵气了。
君朱仪下马,走到老掌柜面前道,我只打扰你片刻,请问你今早有没有见到一个黑衣少年?
老掌柜吃了一惊,当下拉着君朱仪的衣袖将他拽进店里。
君朱仪看到这种状况,原本已经凉透的心又忽然燃起希望。
老掌柜低声问道,容小可冒昧问一句,他是公子的什么人?
君朱仪黯然道,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出身高贵,年少气盛,一时负气走了,如果被我父亲知道,他老人家一定会急出病来的!
他面容带着一丝疲惫,神情哀伤,是装也装不出来的。编出的故事也极为感人,更能引起老掌柜的共鸣。
老掌柜心道,年轻人气盛,负气出走也是常有的事!果然同情的说道,今早是有一个少年经过,不过小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令弟。
君朱仪看出老掌柜存心保护琉西,温和道:“我弟弟风神俊朗,一双秋水凤目与母亲一样。”
老掌柜想起早上的少年确实有一双光彩流转的凤目,当下说道,请公子稍候。
原本已经几乎失去了希望,此刻又听到他的消息,怎能不令君朱仪心情激动!
过了一会儿,老掌柜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放在了君朱仪面前。
打开一看,是一对不知镶嵌着何种宝石的黄金小环,在夕阳的余辉下发出美丽而耀眼的光芒。
君朱仪想到这是琉西留下之物,他接过锦盒道,请问我弟弟将它当了多少钱?我想赎回它。
老掌柜道,三百两。
君朱仪立刻掏出一叠银票递给老者:“这里是三百两,多谢了!”
老掌柜接过银票:“公子快去找令弟吧,他早上走的时候很伤心呢,现在秦岭盗匪横行,快些去,别等出了什么事才好!”
老人苦口婆心,君朱仪在内心里问自己,如果真能找到他,如果他真对自己有一丝情意,是否自己就不再忍心像现在这样将他利用的如此彻底?
那双光彩照人的眸子又再次浮现在他心底,有些甜蜜,又有些心痛。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君朱仪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从不动心,一旦动心就爱上一个根本不该去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