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劫》a挽

4、泠歌缓缓笙

　　悠悠琴声如流水般泻落，整个山林平添了几分姿色。青衫少年静坐在梧桐树下，双目微闭，一双洁净不染纤尘的手轻抚琴弦，恍若喃喃自语道：“在下的琴音，姑娘可还听得入耳。”

　　“哈哈哈哈……”一串清脆的笑声从梧桐树上洒下。

　　早春时节，树木正是青葱，被隐在树冠中的白衣女子斜靠在树枝上俯视树下的人影，不由令人担心是否下一刻便会掉下来。

　　“公子好深的内力，我屏息止气，竟还能被你察觉。”

　　少年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声音如玉般淡然：“不敢。姑娘年纪虽小，功力却非常人所能及。”

　　白衣女子斜睨了他一眼道：“公子好雅兴，身中巨毒还能如悠闲地抚琴养神。”

　　“哦？看来姑娘还精通医理。”

　　“只是涉及一二。”话未了，琴声忽断，传来一阵马蹄声。女子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似乎在静待一场好戏。

　　马蹄声渐近，惊起一群飞鸟。

　　一路人马终在少年前侧止步。为首的一名将领下马走向少年拱一拱手，“敢问苏世子路经此处，可知温远身匿何处？”他缓缓摊开手中画有通缉之人头像的帛缕。

　　少年似不经意抬头，如兰气质霎时令周围的景色黯然失色。他不愠不躁道：“任将军若是想追回军饷，不妨到三芊桃庄逛一逛。”

　　“多谢。世子指路之惠，末将自当铭记。”

　　“举手之劳，任将军无需挂齿。”

　　那名将领后退几步，跨上马鞍，向后挥一挥手，“走！”便带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

　　“啧，公子好狡猾的手段。”闻马蹄声远，树上的白衣女子已然落到地面，凑近少年仔细观察。

　　少年也侧目打量这一身白衣不施粉黛的“小女子”，面上水波不兴道：“姑娘何以见得。”

　　“三芊桃庄之人又岂是等闲之辈，等到他们打到两败俱伤之时，你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下山顺手牵羊，又有谁能怀疑到你。”

　　少年颇为兴趣地凝视女子脸上的一颦一笑，问：“姑娘怎知在下得以自行解毒？”

　　“你见过身中巨毒不赶紧求医反而乐此不彼的人吗？如果没有，则说明这个人不是傻了就是他自己就是医生。你以为别人的脑子都是浆糊做的吗？”

　　“是吗。”少年直视那双琉璃似的眼瞳，“看来墨姑娘果真是心丝细腻，不负盛名。”

　　“你认识我啊！”是的，这个小女子就是墨长笙。
　　她忽地站起来，随意地拍拍屁股打算走人，突然又想到什么折回，“这曲子叫什么，倒是新奇。”

　　“叫知音难觅，如何？”

　　长笙思忖了一下，“何不命为‘渔翁得利’？”

　　少年微愣，露出颠倒众生的笑容，“甚好。”

　　唉，这才真是糟蹋了一首曲子，可恨当事人却一点觉悟也无。

　　长笙再次咯咯地笑开了，一路捻花惹草地下了山。

　　本来是想乖乖侍在原地等师弟回来找她，可再不下山恐怕就要掺进人家的浑水。只是等了这么久，师弟怎么还没回来。长笙无力地抚额，怕是又惹上什么莺莺燕燕了，这一路上，她是被折磨地不轻。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师兄弟们都已经开始收拾行囊。虽说去洛阳的路途不算远，但还是要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长笙是不可能带个家眷上路让师兄弟一路笑话的。好不容易说服弦月同学待在家里学学刺绣，又在汐痕同学的威逼下带了一包袱大瓶小瓶的伤药，终于走出了墨家。

　　夕阳古道，一人一马，吟赏烟霞。本该是很诗情画意的场景。但若是半道杀出一群劫匪来，你还惬意得起来吗？

　　长笙很不幸地成为后者，和众师兄弟走散，不幸中的万幸，她的小后腿秦峥师弟一直尽职尽责地守在她身边。但她没料到的是这小师弟不仅不是省事的货，还是个赔钱货，路见不平的要拔刀相助，经过灾区要接济穷人。

　　天近暮色，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

　　“吁——”二人下马，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牵过他们手上的缰绳，说:“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秦峥从长笙包袱里掏出几枚铜币：“上几碟小菜，再去打理两间房，其中一间靠水，点上安神香。

　　店小二立刻笑盈盈地接过，掂量掂量之后，利索地将两匹马牵去马厩。

　　两人刚跨过门槛，就被里面的几声争执吸引了注意力。是一个烂俗的剧情。

　　一个估摸着是掌柜的中年男子，貌似正在对一个小姑娘发飙，“看你打扮得人模人样的，竟敢到我这吃霸王餐。

　　“你说什么，你胆敢说我吃霸王餐。 ”十二三岁的姑娘一只手携着银针，另一只手紧紧纠住店掌柜的衣领，“我说了明日必加倍奉还，你活得不耐烦了？”

　　“你，你这臭丫头，你想干嘛？”掌柜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长笙还是头回见到吃了霸王餐还能这样嚣张的人。

　　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却被黑衣少年出手拦住，闭着眼都能猜到是长笙那个坚守“兼爱”宗旨，同情心泛滥的师弟，正色道：“何必为此等小事干戈相向，这顿饭钱，我来付。”

　　然后秦峥师弟就转身面向长笙，眼神极其纯净无邪。长笙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你来仗义，我来付钱是吧，了解。她解下包袱把铜币递给掌柜，这吃里扒外的家伙。

　　“好说，好说。”掌柜眉开眼笑地走开。

　　坐在马背上大半天了，真是累呀。长笙捶捶肩膀和秦峥相继坐下，忽然注意到一道幽暗阴森的目光，秦峥抬头，“你还不走吗。”

　　她冷冷地盯着秦峥：“别以为你替我付了钱，我就会感激你，你家住何处，我明日定会尽数相还。”

　　秦峥微叹一声，淡淡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姑娘本就不必挂心。”
　　她冷哼，“你是看不起我吗？说吧，你要什么？”

　　“这世上也不尽然如姑娘想的那般寡淡，不是做任何事都要以利换利，在下并不缺少什么。”

　　小姑娘似乎火了，一掌重重压在桌上，咬牙切齿说：“你说或不说？”

　　这回被吓到的是长笙。

　　“我与姑娘素无恩仇，望姑娘自重。”

　　“你说不说？”她压低嗓门。

　　“我——”

　　“那你便以身相许吧！”秦峥还欲拒绝，长笙便先他一步回答。

　　静观他们一个“你说不说说不说”，一个“不必挂心”，只会进入一个恶性循环，最终后果是直接导致长笙活生生给酸死。

　　四下一片寂静。

　　“师姐，别闹了。”长笙终究被秦峥托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