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缘》夙筱匀cici

3、第三卷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镜月却还是被眼前这浩荡的阵仗惊了一跳，只一家人在一起用个寻常的午膳需要这般夸张吗？来来回回上菜的下人和伺候大家净手的丫头暂且不提，只席间入座和尚空着的椅子加起来也足有十多把这么多了，单单是行礼便用了好一阵功夫，来来往往去去回回，整个厅堂里好不热闹。自己过去在家中之时也只是逢年过节全家团聚的时候方能见得到这般热闹的场面了吧。
　　镜月心中好奇，便开始悄悄四下打量席上的人。坐在正位的是高老爷与高夫人，镜月先前是见过他们的，早在她醒来的那日他们便来探了她。高老爷面色相比那日威严更甚，夫人也一改当日在镜月面前抽抽泣泣絮絮叨叨的慈母之色，脸上从容微笑间透出一副正妻女主的气质。紧挨着夫人的女人衣着打扮更加鲜艳奢华，神情身支娇媚多姿，更透着些刁横泼辣之相，镜月猜出她便是二姨太，这几日在弯弯口中没少听对这些太太少爷的描述，再联系今日所见，想必这二姨太定是那宠幸手段都压过夫人的蛮横骄纵之辈了；再侧的女人似乎比夫人和二姨太更年轻些，神色淡如水，身着打扮也都是再朴实素雅不过的了，妆容也极素雅简单，不细细看去似乎像是并不曾着任何胭脂粉底，那面容除却四分冰冷淡漠，竟有六分与镜月相似，尤其是那眉眼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镜月心中暗叹，只怕是自己的亲妈与自己也不至如此相似了吧，这一定便是高镜月的生母，高家的三姨太了。
　　高夫人算是镜月的嫡母，她的生母却另有其人，正是这高府名唤云扇的三姨太。作为生母理应最为牵挂女儿安好啊，可是自己卧病这些日子以来却从没见她前来探望过。镜月在弯弯口中得知这母女二人平日里接触甚少，平时高镜月性子本就野本也不常待在府中，除去每日问安外并没有什么可以接触的机会，因此母女间客气有余，却少了寻常母女间的亲密温情，日子久了反倒不如与常常叮咛训诫她的高夫人更像生身母女了。镜月先前听这话时本还存了疑，所谓十月怀胎血浓于水，亲生母女间能有何嫌隙，又岂有不亲近的道理？如今真真见了这三姨太便也全信了，这样的女子，好似清流之上的雪白莲花，又似一尊高高在上的冰冷雕像，她看着镜月也看着这里的一切，却又好像什么也看不到，更加空远悠深的地方似乎才是她目光探及之处，天外的神仙便也不过如此了吧，除却这些一眼便能看得分明的，她的唇齿眉宇间还流藏着镜月更加看不透的神情，一切漠然与不屑似乎只是面具，而这女子真正透着的，仿佛是一抹淡淡的忧伤，又仿佛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三姨太终于发觉镜月正盯着她出神，便淡淡还以一个极浅的微笑，而在镜月看来，那笑容再冰冷不过了，冰冷得令人寒颤，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并不像母亲在对女儿笑，而像是高僧在对前来参拜的信男信女微笑。镜月紧攥着巾帕的手微微一抖，随即也还以一个客气至极的笑容，她自知自己笑的并不比三姨太好看多少，便端起面前的茶杯尽力掩饰自己面上尴尬的神色，她不知这女人究竟原本性情便是如此还是曾经怎样的经历让她看淡一切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不知究竟为何这母女二人竟生疏客套至此。其实她的尴尬本是多虑了，三姨太只微微一笑便没再多看她这女儿一眼，而是又恢复了先前目光空悠如观音一般的神情。
　　镜月放下茶杯继续四周打量，再向左便是高家两位少奶奶，此时二人正有一搭无一搭的讨论女工绣活。弯弯跟她讲过不少这两位平日是如何明里争言斗嘴暗里争奇斗艳的，可镜月对这些女人家长里短的无聊琐事并无兴趣。她是紧挨二少奶奶坐的，而在她左侧还有三间空席，然后才是一直在跟老爷讨论生意的大少爷高谈辉。那两间空席倒也不难猜出就是另两位少爷高谈志与高谈风了，那么余下的一间空席，该是谁的呢？
　　“高伯父、高夫人、各位姨娘，小侄来迟了，还望各位不要怪罪。”来者旷达又厚实有力的声音把镜月从烦乱的思绪之中拉了回来，她抬眼向前望去，不禁心下暗暗一抖。来者并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在庭院中所遇的男子，男子如此说着，向老爷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面上却无任何诚恐惊慌之色，反倒浮着坦然而温润的笑容。
　　“哈哈，贤侄几日不见是要与老夫生分起来了吗？那就罚你一会陪老夫下完那盘残局可好？”
　　“伯父这话岂不说笑了，我视您比我爹亲近更甚呢。至于下棋……晚辈技不如人再怎么下也都是输啊。”这话虽是有意奉承，可教这人说出来竟也多了几分真诚和谦卑，倒丝毫不着谄媚之俗意。
　　“哦？此话当真？若当真如此老夫可要把贤侄这话去说与冯老弟听，跟他要了这个儿子来……哈哈哈……”高老爷很高兴，在座的人也都应声笑了起来。
　　“盛凭贤弟快来坐下吧，爹爹本就对贤弟疼爱有加，如若爹爹真把方才那话当了真，日后我兄弟几人岂不更要受爹爹冷落了？谈志见过爹、大娘和各位姨娘，大哥大嫂好。”
　　席间因着冯盛凭与高谈志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大家都不似起初那般拘谨，相互间随意地寒暄着，就连三姨太也收回了自己空悠无境的目光，面上也泛起几分似常人的红润光泽。
　　“好了，既然大家都在了，我们便开用吧。”高老爷兴致很高，笑着拿起碗筷，随后在座众人也跟着一并动起了碗筷。
　　盛凭看了看身旁尚空着的位子道：“可是伯父，三哥怎还没来？”
　　未完待续